正文_第三章 掖庭獄

雖然她才進浣衣局沒幾天,不過早就把這裏複雜的人物關係給打探的清清楚楚。

這些年來,這位總管太監和娟嬤嬤狼狽為奸,為了自己的利益,已經害死了數十位無辜的宮奴。

麵對這樣狠毒的人物,陰慕華沒有任何的懼怕,她緩緩將藏在懷中的帕子拉了出來,讓它再次現身眾人麵前:“奴婢再說一遍,麗妃娘娘的衣物不是奴婢損壞的。”

“果然是大膽的丫頭,不但洗壞了娘娘的衣物,更是偷竊了大總管之物。”這位總管太監似乎不吃這一招,竟然一把扯掉了捏在她雙手間的帕子,眼神露出了凜然的鋒芒,“來人啊!將此等頑劣的賤婢拖下去,亂棍打死,扔到宮人斜喂狗!”

一旁的小太監似乎還有些猶豫,可當他們接受到陰狠的眼刀之後,還是上前,掄起地上的洗衣棒,朝著柔弱消瘦的身子揮舞過去。

劇烈的疼痛蔓延四肢百骸,喉嚨中泛起一股腥甜,鮮紅的血液隨著嘴角蜿蜒而下,噴濺青石板上,猶如地獄中妖嬈綻放的曼珠沙華。

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掙紮了,十指深深扣在地上的縫隙中,一陣錐心的鈍痛後,她立刻陷入了一片漆黑中。

“總管,她好像已經死了。”

“既然沒氣了,那就扔到宮人斜吧,另外把這裏給打掃幹淨,我可不想看到半點血漬。”總管太監冷眼旁觀,嘴角勾起一抹陰測可怖的冷笑,修長的手用力攥著那塊明黃的帕子,直到它發皺這才將其狠狠的拋向毫無知覺的軀體上。

其中一個小太監看到了帕子上的繡紋,立刻倒抽了一口寒氣,敢情他們今日弄死的宮奴竟然是大總管的人,這下子他們的麻煩可就大了,他一定要給自己想好一個退路才行。

他用力推開了膽小如鼠的夥伴,自告奮勇一個人拖著沉重的屍體,從小道艱難的來到了宮人斜中。

小太監左顧右盼,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之後,這才偷偷從袖管中拿出了一粒藥丸塞入了緊閉的朱唇之中。

這枚回春丹乃是他的恩人贈予的救命良藥,希望這次它能夠發揮效用,一次救兩條性命。

“你做的很好,從今天開始你就去內府局做事吧,這可是個好差事,你可要把握這個好機會。”沉悶的聲音透過銀色的麵具傳入對方耳中,他從袖管裏掏出了一個精致的荷包遞到了小太監因為激動而顫抖的手中,“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希望日後能在太後的千秋宴上看到你。”

“奴才定不負您的期望。”要是去了內務府,就徹底擺脫了那兩個惡人的牽製,這回春丹還真是妙得很!

修長的手用力揮動著,小太監會意,匆匆忙忙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鬥篷男子蹲下欣長的身子,修長的手指抵在對方的人中上,確定對方還有微弱的呼吸,這才將其如同扛米袋一般扛在肩膀上,通過一條鮮為人知的暗道,將其挪到了一個秘密的地方。

經過了一場漫長的噩夢,陰慕華再次睜開沉重的眼皮,卻聽到了委婉的絲竹之音。

她用力撐起酸痛的胳膊,勉強坐起,觀察著四周的環境。

陰冷潮濕的地、以及駭人回蕩的慟哭哀嚎聲,難道她已經到地獄裏了嗎?

可她為什麽會被關在牢籠中,她這一生可沒有做過零星半點的惡事。

錚錚作

響的聲音傳來,這明顯就是鐵鏈摩擦地麵發出的聲音,等到靠近這座牢籠時,她才發現,被鐵索綁著的,竟然是一位美得驚心動魄的青年男子,他似乎一點都不懼怕這裏,反而帶著那麽一絲的興奮。

這地獄中的陰差為何那麽奇怪,竟然全都穿著青布貼裏,外罩圓領甲,皆是一副獄卒的裝扮。

陰慕華突然有些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已經死了。她用力戳破了手掌中豆大的水泡,望著那湧出的水漬,一陣欣喜,原來自己還活著。

可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呢?

陰慕華在身上掏了半天,總算是找到了一件稍微值錢的物件,她跪在冰冷的地上,扯著嗓子喊道:“我想要水,給我送點水好嗎?”

過了半晌,才有獄卒慢吞吞行來,將半碗渾濁的水放在牢房的外麵。

“這位大哥,您先等等。”眼見他要轉身離去,陰慕華立馬拉住了他的衣角,用盡吃奶的力氣,將一對珍珠耳璫偷偷塞入他的手心中,“你能告訴我,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那位年輕的獄卒先是詫異,隨後露出玩味的笑容,他還是頭一次遇到如此糊塗之人呢,不過看在這成色不錯的珍珠的份上,他就勉為其難的動動嘴巴吧。

“這裏是掖庭獄,進入這裏的可都是犯了死罪的。”

這三個不輕不重的字回蕩在耳邊,將她所有的力氣全都卸了去,陰慕華如同一灘爛泥一般癱坐在地上,雙目失神,腦中更是一片混沌。

自己雖然沒死,可卻被關在這個人間煉獄中,對於她來說,這個懲罰未免太重了。

她不怕死……怕的是生不如死。

她現在連絕望的力氣都沒有了,安安靜靜的猶如一座塑像。

她的對麵,卻異常的熱鬧。

大紅燈籠高高掛起,照亮了滿室的旖旎風光。委婉悅耳的絲竹聲很快就被鶯歌燕舞覆蓋。

“公子……奴家如此辛苦的起舞,這腿都酸了。”一位香肩半路的女子穩穩的倒在紅衣男子的懷中,櫻唇嘟起,似嬌似嗔。

紅衣男子邪肆一笑,靈蛇般的手臂緊緊箍著對方的小蠻腰,就在對方滿心期盼的時候,一個用力將其甩到了冰冷的地板上。

“既然累了,那就躺著好好歇歇吧。”薄唇微啟,聲音不急不緩,卻淡薄如冰。

一旁原本爭相鬥豔的歌姬,全都被嚇破了膽,統統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地方,重新開始載歌載舞起來。

男子慵懶的側倒在檀木榻上,猶若一座傾倒的冰山,半敞的衣襟上酒漬點點,散發著醇厚的酒香,他仰頭將荷葉杯中的瓊釀再次送入口中,當掃過那些美姬時,原本迷離的眸中多了三分戾光。送上來的女人實在令人厭惡,他就是喜歡那種得不到的,隻有那種自詡冷傲清高的女人才符合他的胃口。

他的對麵就有一個符合口味的獵物,雖然那道蜈蚣般惡心的疤痕破壞了精致的容顏,卻無法毀去那與生俱來的孤傲。

男子緩緩站起,拖動沉重的鐵鏈,踉蹌的走到門口,修長的手指死死握住冰冷的鐵柱,雙目圓瞪,散發陰沉的氣息。

“南公子,可有什麽吩咐?”帶著腰牌的獄卒頭頭哈腰低頭,一臉奴顏媚骨。

原本青筋暴起的手背漸漸放鬆了下來,修長的手指一伸,直指呆滯而坐的陰慕華:“

我要她!”

一字一頓、擲地有聲,不容對方拒絕。

獄卒頭領隻咽口水,麵露難色,對麵的女囚也是個厲害的角色,若是有什麽閃失,上頭也定然會降罪於自己。

男子冷眉輕挑,目露殺氣:“難道不行嗎?”

“行……當然行。”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緊,獄卒頭領點頭如搗蒜,在對方還沒有狂怒之前,趕緊打開了對方的牢門,將陰慕華一把揪了出來,無情的扔進了紅衣男子的牢房中。

“爺……您慢慢享受……小的就不打擾了。”

獄卒頭領一個眼色,那些歌姬們立刻爭先恐後、倉惶逃走,生怕又觸及到了對方的逆鱗,成為下一個倒黴之人。

紅衣男子嘴角勾起,露出了狂傲的笑容,修長的手指用力捏住陰慕華小巧的下巴,力氣之大,似乎要將它捏碎。

陰慕華吃痛蹙眉,一雙空洞的眼眸這才有了些許的神采,憤懣的盯著他。

“你不怕我嗎?”

人人都會怕他,就連這皇宮裏至高無上的主人也要敬他三分,可這個女人卻非常的不同,不但沒有任何的畏懼,反而死死瞪著他,那咬牙切齒的表情仿佛要將他撕碎了吞入肚中。

真是個有趣的女人啊!他終於找到好玩的遊戲了。

“我連牛頭馬麵都不怕,你……有什麽好怕的。”過了半晌,陰慕華這才開啟幹裂的嘴巴,發出鋸齒般的聲音。

“隻要你隨了我,你就能夠吃香的喝辣的,你可願意?”紅衣男子扯著她的衣領,強硬的將她拉到了案桌前,將一壺烈酒送到她的素手中。

陰慕華抬眸,沒有半點猶豫,將壺中辛辣的烈酒全都送入口中。

當嗆辣的**進入喉嚨的那一刹那,她感受到了一股無情的烈火直直鑽入脆弱的肚中,攪動著掩藏在裏麵的髒器,翻江倒海、苦痛之極。

青灰色的臉頰上布滿細密冷汗,她卻緊咬一口銀牙,將那些嚶泣聲鎖在牙關。

實在是太過倔強了!

紅衣男子搖頭歎氣,用力掰開她的嘴巴,將一粒紅色的藥丸塞入其中,捂住她的嘴巴,硬生生逼著她咽了下去。

藥丸很快就發揮了效用,陰慕華徹底放棄了掙紮,鬆開張牙舞爪的雙手,軟綿綿的癱倒在地。

他望著手背上縱橫交錯的抓痕,以及被捏出了褶皺的衣擺,緊鎖寒眉。

他再次轉身回到了檀木榻上,指節分明的玉手用力端起琺琅茶杯,將裏麵澄亮的**送入薄唇之中,沒有半點猶豫。

他實在是太倦了,希翼這碗禦賜的禦前龍井真的能帶給自己一個美夢。

濃密而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眼皮愈發沉重起來,體內的力氣也被一點點抽了出來。

“哐當——”

貴重的琺琅酒杯調皮的逃脫玉手,墜落地上,原本跳躍的紅燭也隨之熄滅,嫋嫋青煙騰升而起,掩蓋遮擋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陰慕華終於再次醒來,素手捂著抽痛的腦袋,嚶嚀睜眼,金碧輝煌的擺設令她徹底清醒。

她的瞳孔漸漸放大,不可思議的環顧四周——金絲楠木為梁,漢白玉為階,再往前瞧去乃是一座剔紅雲蝠如意紋寶座,上麵端坐著一位身著華服的婦人,雖嘴角含笑,卻令人毛骨悚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