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重逢
第十六章 重逢
看來白衣女是急著療傷,這才沒有繼續追問[大唐雙龍]問鼎。寇仲和徐子陵對視一眼,僥幸地聳了聳肩,便任勞任怨地掌起舵來。這小舟被他們這兩個對操舟一竅不通的家夥掌控著,居然就這麽一路順風順水地載著三人到達了丹陽,雙龍果然是有老天爺罩著的福星呢。
不過這幾日裏,僅在餓得受不了之時,那白衣女才勉力使出功夫來撈上幾條小魚填填肚子,當然也有雙龍的份,畢竟要靠他們來掌舵,白衣女總不能叫他們餓死。即便如此,等他們到達丹陽之時,寇仲和徐子陵也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頭昏眼花、手足發軟了。
三人棄船入了城,如此奇妙的組合自然引得路人注目。白衣女的鬥笠已因打鬥而破碎,此時頂著一張豔光四射的臉走在街上,吸引了無數驚豔和灼熱的目光;而當路人們再看向衣著破爛、狼狽不堪的雙龍時,他們的神情就都轉變成了明晃晃的鄙視了。
感覺到自尊心大受傷害,寇仲憤然道:“ 等我們揚州雙龍練成蓋世武功,看誰還敢看低我們。”
白衣女嗤笑一聲,沒好氣地說:“就算你們現在拜在號稱‘武尊’的突厥高手畢玄門下,亦休想練出什麽本事來,所以你們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學上一門能賺錢的手藝,然後娶妻生子,快快樂樂過了這一生才是最好的選擇。”這女子雖然脾氣不太好,說話也不中聽,但她的心地其實算不上壞,否則雙龍哪還能有小命在呢。而且她說的這番話,也算是表達了一些善意。
但是白衣女的話卻是恰好戳中了雙龍的痛處,寇仲轉頭對其怒目而視,徐子陵也忍不住問道:“難道是我們的資質太差了嗎?”沒理由啊,宋二哥明明說過他們的資質悟性都是極好的!
白衣女歎了一口氣,難得好聲好氣地說:“我沒必要騙你們,其實我早已暗中探了你們的脈象,你們筋脈中的內力都淺弱得幾乎等於沒有,大約你們是最近才開始練功的吧。”
雙龍心下驚疑,他們完全想不起白衣女是什麽時候探了他們的脈,但她說的也確是事實,兩人便都皺著臉點了點頭。
白衣女續道:“我不知是什麽人教你們功夫的,那功法倒是極好的,隻是他恐怕沒有告訴你們——但凡想要成為出類拔萃的高手,必要由孩提時期開始練功。據我師父說,習武最重要的一段時間就是五歲至十五歲的這十年之內,這就好比學說話一般,過了幼年才學,怎樣都會語音不正。學武功自然也是一個道理,你們已過了最佳的年歲才剛剛起步,將來無論如何勤奮,都是事倍功半。若隻是做個給人跑腿的庸手,遲早都會丟掉小命,那還不如不要學武,你們明白嗎?”
白衣女首次和雙龍說這麽多話,語氣也是難得的溫和,卻好似一盆冰水潑到了兩人頭頂——他們本來是不願意相信的,相比於這個來曆不明、脾氣不好的白衣女,雙龍當然更信任作為他們“武學啟蒙”的宋師道了。但是一番回憶之下,兩人驚覺當初每每提及他們的年齡,宋師道都會立刻轉移話題……難道真如這白衣女所說,變成武林高手的目標對於寇仲和徐子陵來說永遠隻能是遙不可及的一個夢?!
兩人都好似霜打的白菜一樣蔫了,寇仲更是倍感難受:倘若宋二哥真的對他們有所隱瞞,那他之前說的什麽“璞玉”,恐怕也隻是安慰和玩笑吧,虧得寇仲還當了真,更對宋師道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來……
在心底暗暗苦笑,寇仲隻覺得他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不單隻是出人頭地的願望,就連他剛剛萌芽的感情也遭到了巨大的打擊,難道他們雙龍最近果然是黴星高照麽?!
蔫不拉幾的兩個少年跟在白衣女的身後,壓低聲音嘀嘀咕咕著。
“我們要做天下第一高手的夢完了,看來隻好專心讀書,等你做了右丞相的時候,我便當左丞相好了。”徐子陵皺著臉說。
“亂世中最沒出息的就是臭書生了,”寇仲苦笑道,旋即話鋒一轉,說:“不過陵少你忘了嗎,我們還有寶貝秘籍哩,絕世武功未必練不成……”
徐子陵也興奮了起來,然馬上又歎氣道:“可是那婆娘不是說我們錯失了練功的寶貴童年嗎?”
寇仲撇嘴道:“她可能見我們的天賦比她好,怕將來被我們超過,才故意說些泄氣話來教我們心灰意冷……”
這話還沒說完,白衣女就猛地回過頭來,狠狠地瞪著雙龍,說:“你們這兩個小鬼聽著,若再給我聽到你們在我背後婆娘長婆娘短的亂叫,我便生劊了你們這兩隻小狗[大唐雙龍]問鼎!”
寇仲和徐子陵俱縮了縮脖子,唯唯諾諾地應著,耷拉了腦袋不敢再多說話了。很顯然,因為白衣女的功夫遠超雙龍,所以無論雙龍說什麽都躲不過她的耳目。
至於寇仲說的什麽“寶貝秘籍”,白衣女根本就沒有放在心裏——她自幼有名師指導,對於武學典籍的眼界高得很,又怎麽會相信這兩個小混混身上能有什麽好東西呢。如果寇仲指的是之前她看到的那本練仙鬼畫符,那就更可笑了。
雙龍跟在白衣女的身後登上一間酒樓的二樓,正要隨著白衣女的步伐往臨窗走去,忽聽得一把令他們魂牽夢縈的聲音陡然響起:“傅姑娘果然是藝高人膽大,這般堂而皇之招搖過市,可是以為我中土當真沒有高手?”
寇仲和徐子陵猛然抬頭,果然看見他們心心念念的宋師道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一間側向半開的包間裏,銳如寒星的目光直向他們三人射了過來:此時的宋師道和當初那個躲在破石屋裏養傷的人自是大相庭徑,他衣飾華貴、氣度軒昂,更舉杯遙向白衣女示意,真是說不出的俊朗瀟灑,舉手投足之間風采盡現,臉上的笑容更是完美得好似雕刻上去的,燦爛熱情卻不含半點溫度——這才是宋閥少主真正的樣子,他的目光淺淺地掠過那兩個欣喜萬分的少年,隨即毫不停留地落在了白衣女的身上,就仿佛宋師道此前從來就沒有見過寇仲和徐子陵一樣。
這樣似乎並沒什麽不妥,在旁人眼裏,一看便知身分不凡的宋師道和那兩個街頭混混般的少年,原本就不該有什麽關聯。但如此的情形映入寇仲和徐子陵的眼中,卻令他們感到了一股如墜冰窟的寒意由心而生,巨大的自卑感和失落感幾乎要淹沒了他們。
與他們同行的白衣女乍然便被宋師道說破了身份來路,哪裏還有閑工夫去關心雙龍驟變的臉色,她立時拔劍出鞘,渾身上下殺機彌漫,瞪向宋師道,寒聲喝道:“哪裏來的野狗亂吠,想抓我去向昏君討賞?但憑真本事來罷!”
雖然心中無比失落,但聽得白衣女辱罵宋師道,寇仲還是怒意上湧、氣憤得不得了,比之剛才被白衣女喊作“小狗”更恨萬分。徐子陵看見寇仲變來變去的表情,不禁心下歎息:隻怕他的好兄弟這次是真的陷進去了,慘了。
那邊廂,宋師道還未說話,坐在他身邊的宋魯已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威風凜凜地橫過他的成名兵器銀龍拐,直直指向白衣女,怒道:“好無理的蠻女,竟敢辱我少主,快來與我放手一戰!”
“哎,魯叔稍安勿躁,”劍拔弩張中,宋師道笑吟吟地壓住宋魯的胳膊,對白衣女說:“都怪我說話太唐突,才致傅姑娘生了誤會,還望姑娘海涵。我們是嶺南宋家的人,決不可能抓傅姑娘去向楊廣討賞,相反倒和姑娘有合作的可能,我們何不好好地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一談呢?”
白衣女聽得微微一頓,卻是依舊冷然說道:“我和你們這些漢狗沒什麽可說的。”她的殺意不減,隻是知曉以她的武功不可能勝過宋師道以及宋魯兩人,這才沒有立即動手,反而在暗尋脫身之策。
原來這白衣女名為傅君婥,正是天下三大宗師之一的高麗“奕劍大師”傅采林的高足。由於楊廣三征高麗,而她本身亦是由戰亂產生的孤兒——傅君婥自然深恨漢人。
被傅采林收養後,傅君婥一直被當作刺客培養,並學習了漢人的語言文化。今次南來,傅君婥實是身負重任,在多次刺殺楊廣均告失敗後,她便決定要將她師父傅采林探查到的楊公寶庫的重大秘密傳播開來,引得漢人內亂、自相殘殺,從而無法再度侵略高麗。
宋師道微微笑了笑,說:“楊廣三征高麗,確實是殘暴不仁,但姑娘因此而遷怒天下漢人,也未免太偏激了吧?更何況楊廣那昏君身具胡人血脈,才會如此昏庸暴虐,我們漢家子孫向來友善仁義,決不可與胡虜一概而論。”
傅君婥猶豫片刻,還是有所顧慮,隻虛張聲勢地冷哼一聲,轉身就要離開這裏。見寇仲和徐子陵依舊滿臉呆樣,她便拎著兩人的衣襟把他們給拖走了。
在離開之前,寇仲眼尖地看見宋師道垂在身側的手猛地化掌為拳,可知他心境有變。心懷期盼,寇仲不禁眸光一亮,可宋少閥主終究沒有多做挽留,隻是依舊溫和地笑著,對著傅君婥的背影說:“姑娘不妨好好想想我的提議,相信依我們的緣分,不久之後便會再相見的。”至始至終,他都沒有提到雙龍。
傅君婥拖著無精打采的兩個少年走出酒樓,隻當兩人是因為肚子空空才會如此萎靡不振,便隨意找了一處街邊排檔果腹,又往城外碼頭趕去。
為了逃避宇文化及的追擊,傅君婥決定坐船往西,遠離朝廷和宇文閥的勢力範圍後,再開始散播楊公寶庫的消息以禍亂中土,最後南下,走海路回返高麗。
可是此時在碼頭上靠泊著的大小船隻中,從西邊來的船數量並不少,卻沒有一艘是要往西邊去的。情形如此古怪,不僅是傅君婥深感奇怪,碼頭上其他等船之人也都在議論紛紛。
寇仲和徐子陵神思不屬,都是茫茫然不知所以。便在此時,宋師道的聲音從後方朗朗傳來——“早說過我們緣分不淺,姑娘可是打算乘船西去?”
寇仲大力轉頭,險些把脖子都給擰到了,他表情倔強又委屈地盯著宋師道看,可這位少閥主虎虎生風地大步走來,依舊瞥也不瞥雙龍一眼,目光隻牢牢地追逐著俏立岸邊的傅君婥,似乎為她清麗美好的姿容所折服。
走到近前,宋師道與傅君婥並排而立,一個笑如春風,一個冷若冰霜,一個是翩翩公子,一個是高貴麗人,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對璧人。
看著這一幕,雙龍的肚子裏都泛起了酸水,隻是目標各有不同:徐子陵覷著傅君婥玲瓏優美的身姿曲線,滿臉都是遺憾糾結;而寇仲則是死死地盯著宋師道無情的背影,滿口的牙都快讓他自己給咬碎了。
向來感情一事,求之不得總是讓人銘心刻骨的,單相思尤是此中之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