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六章 去鍾鼎道觀聽雨

巔道人說的蠢是一種道理,但是真正的意思卻不是書蟲想的那樣。

他認為,這小子做事實在不爽快,那裏有男子見到女人買醉,還熟視無睹的?尤其是如金玉滿堂這樣的好酒,更不該被糟蹋。

真始地最出名的八大聖尊裏,有一位精通釀酒,有一位則是嗜酒如命,巔道人是後者。

“前輩,金玉滿堂尚有,若不夠晚輩再叫便是,隻是魅兒姑娘也許喝不出這酒的滋味,但是她喝的又何曾不是另一種滋味,如此,這酒也不算糟蹋。”巫策道。

巔道人落座,給自己倒了一杯,聞言笑道:“順心意?很有意思,那你呢,修的又是什麽?”

他說順心意,自然是指魅兒的買醉。問巫策修的是什麽,自然問他心裏的唯一念是什麽?

求道,修道,哪裏是因為想修道便修,漫長孤寂旅途,總要有支撐的念。

這種念,有人是直,寧在直中求,不在曲中取。

這種念,有人是瘋,寧巔天下人,瘋我意所至。

這種念,有人是定,寧滄海腹水,唯我意不動。

巫策修的是什麽?紫符決堂堂正正,卻不是殺戮之決,所以自然不是殺戮之心,他自小受盡巫家人白眼,卻沒有被恨意蒙住靈台,所以也不是執我,他自小喜歡讀書,煮點茶,吃點好吃的,不喜歡和別人爭論,隻喜歡默默的過自己的小日子,如果有人阻他,害他,隻要不威脅到他的性命,他能做到默然無視,這和順心意很像,但又不是完全的順心意,因為他知道,順心意不管多好聽,終歸是一種唯我,他從不會因為順心意,就不在乎別人的感受,刻意在乎自己的感受,他想他修的應該是十萬仙道裏的築道台。

道台如山,日月為鑄,勤勤拂拭,方見南宮。

當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出所修的唯一念後,巔道人默然無語,魅兒也停下了自己的酒碗,書蟲依然在吃醬鴨,但是眼睛卻爭的老大。

“一念一塵,雖順心意,卻隻為守道台明淨,是為築道台,這條路,我隻在一個人身上看到過,而且他和你很像,也是一個蠢貨。”巔道人拿起酒碗,大口喝著。

不知想到了什麽,眼中隱有緬懷。

魅兒有些清醒了,見出眼前人是怎樣的大來頭,一時緊張,複又想到他要做什麽,就算有千萬種緊張,也改變不了分毫,便放鬆下來。

“你有一封信,上麵寫著去鍾鼎道觀,這很好,你要去,去了千萬別忘記聽那裏的暮雨。”巔道人站

起身,從袖中落下一顆白色的棗核。棗核滾到巫策的麵前,散發著一絲奇妙的氣息,巔道人看著他,第一次用很認真的神色對他說:“收好,春天種下棗核,來年長出一顆樹。”

巫策心道,棗核種下去,自然會長成樹,又何必這樣認真,

他也是吃過一些玉棗的,滋味很好,對修行有益,知道這果核應該就是玉棗,對這禮物還算滿意。

他起身微鞠,謝道:“前輩慢走,晚輩謹記。”

從頭到尾,巔道人都沒說巫策為何可以承受鳳血洗髓,從頭到尾,巫策也沒問我為什麽可以入點蒼榜。

兩個人,都不在乎這些事,他們隻知道這頓飯吃的不討厭便夠了。

就算有些厭煩,兩個人也是完全能吃完飯,再做陌生人的散夥,如果巫策修的是順心意,也許會因為厭煩直接離去,但是他修的是築道台,就算上麵落了一絲浮塵,隻需要事後拂去便是,並不會因為心意不順,就影響到了自己的念頭。

但是能不討厭就不討厭,巔道人世人說他人瘋,做事巔,可第一次相見,巫策覺得這個酒鬼還是很容易相處的。

除了……他吃了五十年的金玉滿堂,足足有十二壇外。

“魅兒姑娘,我們便在這裏分別吧。”賽過天酒樓下,巫策說道,眼中藏著笑意:“和魅兒姑娘吃飯很開心,不過我也希望魅兒姑娘可以開心一點,因為我巫策很少有朋友。”

“公子不問我為什麽不開心麽?”

“沒想過和你有關係麽?”魅兒一臉認真的望著他,似要從他臉上看出星都城的紋絡。

巫策怔然,不知如何回答。

能夠勸慰一個女孩子,已經是他十六年裏做過最大膽,也是最忐忑的一件事了,那裏有勇氣再接這樣的話題,又哪裏有閱曆可以回答這樣的問題?

“你不要多想了,和你並沒有關係。”魅兒覺得有趣,但還是笑了。

心裏卻有一點難過,情不知何起,緣不知河落,雖與你無關,卻因你而起,隻是又該如何要求你?

說起來,這也是我和界主的較量。

就此分別,回草廬的歸途很平靜,但是巫策的心裏有些亂。

他想到魅兒,想到那神秘的界主,又想到年輕一代裏號稱最強的龍戰仙,複又想到點蒼浮生,最巔最瘋巔道人,這些人,以前的自己沒有資格得見,現在可以得見,隻是隱約有一些事,將這些人串聯在一起,組成一張網,將自己深深罩住。

巫府在黃昏燈火裏,散發著迷蒙的氣息,門口有人在等,看樣子是在等自己。

巫策認得他,巫傲天的親哥哥,巫不群的第一個兒子,巫尋天。

但是他真的不知道為何等他?尤其是這個人一直在南方古宗越王劍地裏修行,按道理根本沒有回歸的理由。

是的,完全沒有回歸的理由,因為越王劍地是七大古宗裏門規最森嚴的一宗。

其規有一,外門弟子入宗五十年方可離山,內門弟子入宗三十年方能出山,親傳弟子入宗十五年方能背劍濟世。

巫尋天五年前才拜入南方越王劍地,他沒有理由出現在星都城,也不該有理由站在巫府的門前,抱著一柄雪白色的長劍,肩上立著一隻同樣雪白色的飛鷹,冷冷的望著他,像專門等他。

這樣做,肯定有理由,所以當見到巫策的時候,那人自然開口了,聲音極冷,冷的凍僵了空氣,也凍僵了巫策腳下的大地,隨著他言出,巫策麵前的地麵覆上一片白霜,如進了南方唯一常年飄雪,與世不同的越王劍地:“你該死,是自盡還是由我動手?”

一出口,就要取人性命,若修的是順心意,那肯定就要舉起法寶,來拚命一場了,因為不如此做,意不平。

但巫策修的是築道台,用壓力磨練道心,用紅塵洗練道台。

最主要的是,他從小看盡冷眼,築道台的功夫比一些老儒生都要深厚,巫尋天這話簡直連天上的飛雪都比不上,不能給他帶來冷,更談不上在道台上覆上灰塵,連拂去都不需要。

他這樣修,終歸有一天要成了個活死人,言語不能動他心,傷害不能動他意,活著似乎都了無生趣了,所以巔道人才說隻看到一個和他一樣蠢的人,在修這樣的唯一念。

但巫策知道自己不會成為那樣的人,他築道台隻為有一天可以得真正自在。

一如當初,修行是為了在巫家生活的更好。

一如現在,修行是為了讓自己可以活的更好。

所以他動了,沒有說什麽,沒有爭什麽,隻是朝前走,進了巫府的門,無視巫尋天的劍,無視巫尋天冰冷的臉。

在巫家,他還有靠山,不信也不怕他敢動手。

隻是巫尋天並不打算放過他,用言語接著羞辱道:“一個馬上要被逐出家族的廢物,有什麽資格再進這巫門?你可知我此次下山是為何而來,南方越王劍地開宗收徒,我師父相中了三弟,特叫我來接,聽到這裏,是不是特別意外,特別惶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