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是第一次莫南柯對自家小徒弟發火修

這是第一次,莫南柯對自家小徒弟發火。 修

沈淮安無疑是任性了。

很小的時候,他就隱隱知道,自家師父喜歡那種溫和有禮的孩子。因為每一次他對著那些前來拜見師父的白胡子老爺爺問好的時候,師父總會很溫柔的揉一揉他的頭。師父是不喜歡無故苦鬧的孩子的,他會被師父討厭的,他一定會被師父討厭的。

心裏是巨大的惶恐,可是眼淚溢滿眼眶的速度快的讓他抑製不住。咬了咬嘴唇,沈淮安拚命的不讓眼淚落下來。其實,他是不太清楚自己委屈什麽的,但是的確是感覺心裏酸楚難受。

他在難受什麽呢?小小的孩子捫心自問。

他和莫南柯一起生活兩年,在見到陳洵的那一瞬間,這兩年之中自家師父的許多他曾經不理解的舉動忽然變得明晰而深刻。

譬如,師父整理自己的私庫的時候單獨放在一旁的木係功法。那個時候,沈淮安是不知道自己有一個木性靈根的師兄的。

譬如,這兩年中總有那麽幾個月的時間,師父總是閉關煉藥。那個時候,沈淮安是不知道自己有一個處於出竅期巔峰,馬上就要步入合體期的師兄的。

譬如,師父不惜拚著修為受損,也要抹去自己煉化痕跡的那柄飛劍。那個時候,沈淮安是不知道自己有一個靈器一直不趁手的師兄的。

而如今,往事一樁樁,一件件的全部紛至遝來,沈淮安雖然年紀尚小,涉世未深,可是還是依稀明白,自己並不是師父的唯一。沈淮安覺得師父對於他來說,不是小時候那白胡子老爺爺帶來的糖果,不是可以隨意拿來和旁人分享的東西。

不能分享,所以,為什麽師父不能隻是我的?

那是不公平的。自己從小到大隻有師父一人,而師父怎麽可以還有旁人?小小的心像是被誰擰了一把,又酸又疼。可是他又能怎樣呢?那人在雲端高坐,修為當世無匹。而自己,自己除了擁有他的垂憐,還擁有什麽呢?

太弱了!如今的自己,太弱了。弱到唯一想要挽留的東西,都把握不住。

細白的牙齒咬緊了緋紅的唇,沈淮安深深的低下了頭去。

?不過一個練氣四級的修士,怎麽敢那樣的和自己對視?陳洵望向沈淮安的目光越發冷了。先不說他是奪走師尊注意力的人,就是一個區區練氣四級的小修士敢挑戰出竅期修士的尊嚴,在以實力說話的修真界,陳洵直接將沈淮安抽取生魂,剔除靈根都不為過。

修真界驚才絕豔的人很多,可是中途折損的人也不少。陳洵不知道師尊用了什麽方法讓眼前這個區區五靈根的孩童的修煉如此神速,但是那又怎樣呢?若是他想,他隻用一根手指就能這個人消失在這個天地間。

莫南柯看著兩個徒弟的表情,沉默了片刻。

陳洵看見的,就是自家白衣加身的師尊輕輕闔上雙眸,斂去眼底的最後一絲柔光。等他在睜開眼睛的時候,那雙泛著淡淡的銀色的雙眸中,隻剩下了終年不化的霜雪。眉目淩然,一如當年。

其實,這才是陳洵熟悉的莫南柯。他就應當是這樣的,無悲無喜的俯瞰這個塵世,半點不沾身。幸而,師尊仍舊是如此。可惜,師尊仍舊是如此。

壓下心裏紛亂的想法,陳洵收回停留在沈淮安身上的目光,對莫南柯微微躬身,而後在一旁站好。兩千多年的師徒名分,陳洵已經了解,這個時候,師尊多半是已經發怒了,所以他在一旁站好,準備聆聽師尊教誨。

沈淮安依舊深深的低著頭,並沒有說話。小小的脊背倔強的挺直著,眼淚始終在眼圈晃蕩,但是他仿佛不願意在陳洵麵前示弱似的,終歸沒有讓眼淚落下來。他覺得,師父該哄哄他的。以往這個時候,當他一紅了眼眶,師父就該把他抱在懷裏細細的哄的。

到底,是莫南柯驕縱了他。

然而,這一次,莫南柯隻是輕輕的瞥了他一眼,然而便不再給予他任何視線。轉而對陳洵說道“為師觀你修為,恐停滯許久了。”

“洵慚愧。如今雖已至出竅巔峰,但是遇見瓶頸,五年未有存進。”陳洵抿了抿唇,歎息一聲,對莫南柯低聲告罪。

莫南柯思量片刻。如今陳洵這樣的情況,最好的辦法應該是出門曆練,尋求突破的時機。然而陳洵身居長老之位,何況從出竅突破大乘的機緣實在是可遇不可求,出門曆練並不合實際。

為今之計,隻剩下了丹藥一途了。雖然用丹藥強行突破修為並不牢固,但是日後慢慢溫養,也並無大礙。陳洵久居無上宗,最不缺的就是時間,若是借助丹藥的力量突破也無妨。

權衡片刻,莫南柯最終將自己煉製的那瓶丹藥拿給陳洵。

#生死之間突破神馬的,那是主角待遇……#

#咱們還是老老實實吃藥吧,少年。#

#默默望天,此處應有悲傷的音樂響起#

“這是為師煉製的丹藥,你服用一顆,閉關幾日,或許可以突破。”莫南柯長袖微動,細白的瓷瓶徑自飄到了陳洵麵前。“但是,突破之後切記溫養筋脈,積蓄靈力,百年之後方才修為沉實。”

莫南柯的話不多,但是句句切中要害,也算是一片嚴師之情。陳洵攥緊手裏的瓷瓶,心頭一片柔軟和溫暖,就連方才被沈淮安衝撞之後的氣惱都淡去了幾分。畢竟,那些衝撞在師尊的關心麵前並不值得一提。

躬身對莫南柯再拜,陳洵言道“多謝師尊。”

“你我師徒無需多禮。”莫南柯虛空托了他一下,語氣雖然平淡,陳洵卻生生從中聽出了溫和。盤桓他的眉目之間的戾氣霎時褪去,陳洵笑起來就宛若羞澀的鄰家少年。

傳聞無上宗的陳洵長老身姿纖細,麵若好女,果真是名不虛傳。

這些年莫南柯對陳洵的這種勝似女子的笑容已經適應很多,儼然已經能夠麵不改色的。目光借著低頭翻找的動作從陳洵身上掠過,莫南柯又掏出兩樣東西。

——其實莫南柯的袖裏乾坤又何須翻找的動作,隻不過是避開陳洵的那種笑容罷了。

莫南柯拿出來的是幾本功法和一柄飛劍。將刻著功法的玉簡交給陳洵,莫南柯吩咐道“這是適宜合體期修煉的功法,待你突破之後修行正是適宜。”

而那柄飛劍雖然被莫南柯強行抹去了煉化過的痕跡,但是卻仿佛通靈了一般,在莫南柯周圍懸立。莫南柯伸出白玉也似的手,那柄飛劍便緩緩落在他手上。雪白的手拂過劍鋒宛若流華的劍,莫南柯對陳洵說道“這柄霜華劍是為師少年所用,你沒有趁手的靈器,不如便祭煉一番,或可一用。”

陳洵的眼睛驟然亮了。他跟在師尊身邊兩千年有餘,這柄劍自然是見過的,那是師尊到了合體期之後親自打造的一柄劍,雖然沒有用上幾年師尊便遇見了如今的本命法寶——和月劍,但是仍舊難掩此劍是師尊親手所鍛,並且使用過的事實。

就仿佛,他用了這把劍,就莫名的多了一絲與師尊的聯係。這樣的認知讓陳洵更為欣喜,近乎虔誠的接過長劍,任由劍身冰涼的寒氣蔓延到自己周身。

莫南柯看見陳洵臉上毫不掩飾的欣喜之色,隻當是他為了即將突破而歡喜。也並未細問他為何會收了沈轅為徒,因為莫南柯知道,陳洵此番當閉關三五年以期突破合體期了,教徒之事,大抵會落在無上宗的其他峰主身上。

自家小徒弟已經不計較,他自然也不會為難一個練氣二層的小弟子。平素靈石靈藥供應一概不缺,他能夠成長到哪一步,端的是看他自己了罷,也算全了他和鬆竹道人的知己之情。

師徒二人又敘話幾句,陳洵方才帶著沈轅離開了。

莫府之中的短暫的喧囂散去了,早早察覺到了氣氛的一絲絲異常,周遭的山精們都躲在各自的地盤,不願觸莫南柯和沈淮安的晦氣。沉寂下來的院子中少了往日沈淮安奶聲奶氣的撒嬌聲。一直被師父刻意忽略的小肉球緊緊的攥著自己的肥爪爪,靜立在一旁,咬唇不說話。

他有些委屈。幼小的時候的記憶已經模糊,他能夠記起的被冷落的時候卻隻有這一回。他知道自己是任性了,是不乖了,所以師父生氣了。長久的冷落讓他更加惶恐,沈淮安心裏忽然湧上一陣害怕。會不會,師父就這樣不要他了?

這一刻,沈淮安有些悔恨。有再多的苦澀都可以在人後偷偷的哭,他明明知道師父不喜歡任性的孩子,那還在師父麵前哭什麽?難道偏偏要惹師父生氣,試探師父的底線麽?可是,沈淮安到底是五歲的孩子,仿才真是又委屈又害怕的。畢竟,對於沈淮安如今這樣可憐的修為來說,陳洵不帶善意的目光和威壓足夠讓他害怕了。

隨著陳洵踏出莫府,沈淮安一直含在眼眶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染濕長長的睫毛,大滴大滴的砸在他的衣襟上。

莫南柯垂下手,用寬大的衣袖掩住自己的緊握的雙手。他知道他家小徒弟在哭,他一直捧在手心裏仔細養大的小徒弟在哭。可是,他不得不硬起心腸來不予理會。因為他一會兒要告訴他的道理,沈淮安必須刻骨銘心的記得。現在他有多難過,日後就要銘記得多深刻。

“知道哪裏錯了麽?”莫南柯依舊坐在座上,沒有將哭泣的孩子攬入懷中。

沈淮安抽噎著,淚水更加洶湧。小小的肉肉的唇瓣被他幾乎咬出血來,肉肉的小手揉了揉眼睛,沈淮安斷斷續續的說道“不該……隨便……隨便哭鬧……。”嘴上這樣說著,但是,沈淮安卻還是哭得有些喘不上來氣。他從小就是這樣不要命的哭法,每每都哭得莫南柯的心緊緊的揪起來。

莫南柯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冷聲對他說道“不,不是這個。”微微頓了頓,莫南柯的聲音更冷“誰告訴你,你可以向比自己修為高那麽多的人挑釁了?”

哭鬧隻是小事,而這才是最讓莫南柯生氣的地方。今天若非他在場,恐怕小徒弟就要形神俱滅了。陳洵眼中的凶光,可是半點遮掩也無。

莫南柯知道,小徒弟這樣的行為不能縱容。如今他是渡劫巔峰,已經觸摸到了所謂的天地規則,所以隱隱感覺到了天道對他的小徒弟的偏愛。可是饒是如此,在他沒有長成之前,也絕對不允許絲毫挑釁修真界大家心知肚明的規則的行為。

沈淮安愣了愣。張了張嘴,卻終歸沒有說話。他的眼眸仿佛藏著星辰大海,在那麽一瞬間,一個執念在那片星海中翻湧,沸騰,最終卻歸為沉寂。

小肉團子一點點的蹭到莫南柯身邊,伸出肉爪小心的攥住莫南柯的衣袖,不依不饒的蹭進莫南柯額懷裏。小肉臉貼上莫南柯的胸口,沈淮安許久都沒有說話。

最終,胸口傳來一個帶著哭音的聲音,沈淮安對莫南柯說道“師父,淮安錯了,淮安以後再也不敢了。”所以,師父,你不要拋下我。

和往常不同,這一次,莫南柯沒有輕輕的拍著自家小徒弟的脊背,將他抱在懷裏哄。他沒有動,手也一直是被袖子掩住的樣子。

沒有人知道,袖子下的那雙手,已經被他的主人在掌心印下了條條血痕。若是袖子移開,就能看見,白衣上滴落的血跡,就宛若紅梅傲雪,點點星星。

看見沈淮安哭,莫南柯有多心疼,除卻他自己,旁人不需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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