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離家下

40離家(下)

第二日上午賈環並不曾去學裏,單使夏生去賈代儒處請個假,便早早地同蓮香一起候了林黛玉處。

林黛玉已經被病痛折騰得去了樣兒,瘦得幾近脫了形,下頷極尖的瓜子臉上一雙眸子大得嚇,若非有賈環不間斷的藥材補品吊著,恐屍骨都涼透了。寶玉日前與那秦鍾好得如膠似漆,出了那檔子事後,更是被賈政禁了絳雲軒,算算前後,竟是有半月不曾來過了的。雖有襲晴雯往來說話,黛玉卻少有搭理的,也不過敷衍了事,可見是真真兒地斷絕了那些念想。

紫鵑如今一心一意待她,端茶喂藥無不盡職盡責,恨不得替她疼替她病,眼瞧著也是蒼白瘦弱極了,蓮香每每瞧見她主仆兩個倒要摟著痛苦一場,隻說好生心疼的。

“姑娘,環哥兒來了,您好歹張嘴吃上一口,好叫他不心疼得狠了。”紫鵑端著半碗奶糖子粳米粥,張姣好的麵目上淚痕斑駁,眼睛紅腫得如兩枚胡桃,聲音也壓得厲害了。

林黛玉病得實是重了,從昨兒便開始吃一口吐兩口,險險兒地連膽汁都一並吐出來,咯血也是有的,隻她暗暗地藏了帕子。紫鵑翻出來那一疊子綾白染血的絹子時,絞得一顆心都碎透了。

賈環撫了撫少女烏黑的鬢發,抹去了她眼角滑落的淚水,柔聲道:“姐姐不哭了,可別再傷及身子,瞧著不過還幾刻鍾的功夫,太醫令就該來了。他是醫科聖手,斷沒有治不好的道理,如今該好好的,若是和紫鵑個傻丫頭般哭紅了眼,可是不好見了的。”

林黛玉勉力提了提嘴角,蠕動著幹花般的唇兒翕合幾下,依稀可辨出“環兒費心了”之意。

賈環心中一酸,輕聲道:“姐姐胡亂地客氣甚麽,本是的弟弟,哪來的這許多客氣!”

正說著話,宗盛便來了。

同來的自然還有賈母賈政等,女眷等雖說要避嫌,卻也抵不過老太太擔憂外孫女兒之心,也隻遠遠地張望著。

賈母甫進門,見賈環正伏床頭上輕輕柔柔地說話兒,黛玉蒼白的臉孔上難得帶了絲笑意,眼中便是一暖。賈寶玉縮她身後,王夫死死拽住他手,卻是無論如何也上不得前。

“老大,您來了!”賈環聽見聲,喜得躍將起來,宗盛抬了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賈母輕聲道:“老大有何吩咐隻管說下去,但凡能治得玉兒一二分,賈府上下必闔家感念,為您立長生牌位日日香火不息。”

也虧得是養氣功夫極好的宗盛,換做別個心高氣傲的太醫,賈母這番連敲帶打的早該使心頭不痛快了,比如宗盛帶來的幾個弟子麵色便不是壞了一星半點。自然這活成了精的史老太君也合該掂量著份子來說話,奈何卻實打實的是上當久了,一時竟也轉不過角色來。

宗盛對身側一個著淺黃挑綠柳枝回紋短襦、白色撒腿綾褲,紮著單股高馬尾的女孩兒低聲詢問幾句,女孩兒一徑地頷首,那截白膩修長頸子看得賈寶玉眼都癡了。

“蕈兒,環兒也稍懂岐黃之術,且與他磨合一二,過後少不得要倆配合一番。”

“是,師傅。”

女孩兒得了指令便朝賈環走去,賈環眯了眯眼,他記性極好,第一眼便認出了這個黃衫少女,竟是當年元貞後山曾有過一麵之緣的葛蕈。算算年紀,她如今已有十□歲了,眼見還梳著未出閣的發式,不免叫十分驚奇。

“原來是葛蕈姐姐,一別經年,不想今日竟相會了,實是雙喜臨門。”賈環淺笑道。

葛蕈抿著唇露出小小的笑弧,顯得矜持溫婉:“哥兒端的是好記性,口齒倒果真地越發好了。”

如今黛玉當前,二也並未有過多交談的興致。葛蕈彎身林黛玉伶仃腕子上係上粗股長紅繩,一麵又做些簡單地望聞問切之類。賈環則旁邊與她時不時地搭把手,更分說一二黛玉病情,二麵上皆是一樣的凝重謹慎,瞧著倒是萬分和諧。

站簾外的賈寶玉癡癡望著女孩兒頭上用來綰發的銀黑雙扣懸碧青流蘇發飾垂墜她珠玉般的耳側,隻覺葛蕈大抵是他所見的最美好最特別的女子。

葛蕈生得極美,肩若削成,腰若約素,更兼之一舉一動皆是大家風範閨房典秀,莫說薛寶釵三春姐妹之流,便是先天不足的林黛玉也要略遜她半籌。況她年歲約略長了一些,放現代,十□歲才是一個女子最美最豔的時節,胸脯高聳而腰肢柔軟,露出半截天鵝般的頸子白膩地使炫目。

自然,同年紀的秦可卿也是如此,但她不過出身營繕郎家,身上畢竟輸了葛蕈的高雅清貴,一時寶玉倒也想不起她來。

旁側的王夫見了他癡相,並不以為親兒有何不妥,暗暗捏緊了手心的帕子,隻道這女子已到了此般年紀不思修習三從四德好早日尋個夫婿便也罷了,竟還如此不知羞恥出來拋頭露麵,真真兒地沒臉沒皮!

且不提此處何等心思流轉,宗盛那裏倒是頗為快捷。

雙指懸於紅線上約莫盞茶功夫,又並賈環之前提及的些許細節,太醫令便捋著花白須髯道:“女公子這倒並不算甚。無非是心思鬱結,一日得解未免刺激過大承受不住,兼之本就是體弱不足的,才落至這步田地。老頭子開兩副湯藥便是,隻其中幾味藥實難得,非龍須鳳翎至親血不行,老太君還請借一步說話。”

他二遂出去了,屋裏女眷皆細聲討論起來。這最後一味倒還好說,龍須鳳翎的,哪處去求?莫不是還真要飛到那九天之上去尋此等傳說神物不成?一時倒有說那林姑娘是鐵定沒救了的,也有說指不定倒有貴相助,瞧著那林妹妹並不是福薄的,眾說紛紜,並不一致。

賈環皺了皺眉,眼瞧著黛玉眼裏那點光轉瞬都沒了的,隻恨不得拿布團一一堵了這些長舌婦的嘴。

少年眸光冷厲,注意到的卻隻有唯二兩個,一是他身側的葛蕈,另一則是時刻留心著他的王熙鳳。鳳姐兒是何等潑辣的物,一貫也是和林黛玉好的,當下便狠狠地拍了桌子:“一徑胡咧咧什麽!再叫聽見甚不吉利的於姐兒痊愈不力的!必正正反反扇她百個嘴巴子,再割了那孽根子醃菜吃!好叫她嚼舌,倒看嚼個什麽去!”

一時間倒唬的再不敢有半個多言的。那賈寶玉聞聽了,隻覺心碎得厲害,將將要撲到床前來哭他的林妹妹,葛蕈卻不著痕跡地阻住了,柔聲道:“想來這位是寶二爺吧。姐們如今聞聽不得哭聲,還請遠著些,若再受了鬱氣,莫說是師傅,大羅神仙恐也難救。們一並出去罷,師傅想來還是有法子的,總不好應下了賈大的請托,卻拿不出方子的。也請諸位放寬了心子,們既來了,總不好砸了招牌回去的。”

王熙鳳趕著讓她們散了,賈寶玉也被王夫拉了出去,賈環冷眼瞧著那些避之不及的丫鬟婆子和一步三回頭卻不知看誰的寶玉,狹長鳳目皆是霜淩般的寒意。

“好啦好啦,也莫擺出這樣的臉子,那姐們哪裏病得這樣重,師傅不過替尋一個脫身路罷了。”葛蕈坐床沿,撫了撫病中女孩兒蒼白削瘦的臉頰,和聲道,“姑娘也不必沮喪難過,待師傅回來,您的病便要好大半了的。”

賈環自顧自倒了杯茶,勾著嘴角冷笑道:“哪裏不曉得,想必還是赫連後頭出的主意罷。他倒著緊得很,也不怕去了揚州不願回來的。”

葛蕈聞言微微一驚,愕然道:“竟全猜到了?”

賈環偏過頭,並不理睬。

“難怪端陽總說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物,竟從不如她看得遠。”葛蕈悵然若失地呢喃道。

賈環翻了個白眼,心說還知道為何遲遲不嫁的緣由呢!一對虛凰假鳳,這點子微末心思還要拿出來顯擺,端的是沒趣。

不過片刻,宗盛便領著失魂落魄的賈母回來了。許也是聽了醫囑,並不敢黛玉麵前哭,隻細細解釋了龍須鳳翎乃是皇帝的胡子太後的發絲,便是榮寧二府也求不過來!隻得沿用至親血一味將養著,雖要落下病根,卻總比一時病死強。又有那賈母此流畢竟是隔了骨血的,要將黛玉送往揚州,去尋她生父林海,待好些了再回京來。賈環賈璉等陪著上路,並不使她寂寞感傷,路上也可照應,想來周全十分。

黛玉聞畢,眼中喜色如潮。她多年不曾見過林海,想念得厲害,如今竟似有了寄托,果如葛蕈說的,好了三四成按下不表。

至於賈環也一並跟著去,實打實地出意料,起初連賈母也是不同意的,隻道一個庶子去到揚州拜見姑父並不合規矩。若是失了儀態,還要當他京中賈家何等落魄教出此種蠢物呢!

此事卻還是賈政出的頭,言明賈環如今改了許多,更兼之林海是正兒八經的探花郎出身,與其讓寶玉個一心厭惡仕途經濟的去丟醜,倒還不如讓這庶子去受蔭!也畢竟是養二房的,將來有了出息也可不忘此等大恩大德。

賈母再三思量,又添進了自己的考慮,最終倒是同意了,隻臨走前把賈環叫到了房內,好生敲打了一番,又送了百十兩散碎銀子,使他小心花用,切不可少了麵子,換得少年連連冷笑不提。

春二月,賈環賈璉一行便南下前去揚州。

會努力更新的~最近感冒神馬的==半點動力都沒有。。。。給南京的天氣跪了嘿。。。

因為是換季,姑娘們也注意身體啊~

=皿=最近看多了好基友熬夜,你們都是好孩紙。。不要隨便學,睡眠不足對身體傷害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