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分手

番外04分手

半個月裏可以發生不少事,頭一號就是關於凡瑀被盯梢。

那天正輪到凡瑀值大夜班。結果又不巧,攤上兩急診。前前後後忙活大半夜,早上才出了手術室。凡瑀在跟劉青換完白班完後便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

到家也不省心,剛走出電梯沒幾步,就看到自家門前站了一人。

要說猥瑣什麽到不至於,隻不過那人在看到凡瑀後顯得頗為緊張,站在門前伸手連按了兩遍門鈴,像是要找什麽人。

“你——”凡瑀剛想上前問對方是誰,可轉念一想就改了口:“你找誰呢?”

估計那人也沒料到凡瑀會突然開口,這會說起話來有些結巴:“我、我老同學住這兒。”

凡瑀心下生疑,剛準備問他是誰老同學呢。對方到是一個人在那裏自圓其說了,說他之前忘打招呼,沒趕巧,人不在家。說完便以要下樓打個電話從電梯旁邊的樓梯道溜了。

這事其實也沒什麽的,關鍵是當天晚上凡瑀接到了老高打來的電話。接通電話後老高拽著凡瑀有的沒的哈拉了半天也沒句正事。凡瑀嫌煩,正要說沒事就掛了。這時候老高壓低了嗓音,神經兮兮地跟凡瑀說道。

『凡瑀,你最近有沒有碰上啥奇怪人?』

“沒。”

『那奇怪的事呢?』

“沒”

『那、那你家警察同誌那邊有沒有什麽消息?』

“沒。”

『咳、這個可以有。』

“這個真沒有。”

『……』

最後老高從凡瑀口中得知崔明出任務去了,半個月都沒消息來。

這事也正常,崔明對於自己的工作一向保密的緊,職業操守那叫一個高。凡瑀除了知道他外出執行任務,具體,崔明不可能說,凡瑀也沒興趣去問。

聽凡瑀這麽一說,老高幹脆就全交代了。

說是最近有人打聽過崔明的情況。猜是因為什麽案子跟誰結了仇,據說對方正在打聽他家庭住址呢。老高倒不是擔心崔明,怕的倒是凡瑀受了牽連,上回自己整那個烏龍就一直挺過意不去的,總覺得是自己害的凡瑀觸了黴頭。凡瑀聽了老高這話也沒說什麽。

最後老高掛電話前還特意強調自己也是從飯局上聽來的,也不曉得靠不靠譜,說要沒這事的話就算他嘴賤,讓凡瑀別放心上,全當扯淡。

說是扯淡,可凡瑀心裏還是存了塊疙瘩。越想越不對勁。起初沒太在意的地方都覺得有點問題。就連這幾天樓下停的幾輛沒見過的轎車都古怪起來,但具體讓凡瑀說怪在哪裏,也說不上來。到後來凡瑀也覺得是自己嚇自己,沒兩天就把這事給忘了。

接下來的事可真的是讓凡瑀夠鬱悶的了。

醫院定期舉行評職稱大會開始了。評職稱這事很麻煩,考試、投稿、最後評審,規矩是一堆堆的。其實凡瑀早在半年前就在忙這玩意兒了。畢竟有誰不想升官發財?再說了,在這種大醫院裏能評上主任級的職稱,那凡瑀就算以後不在這裏幹了也不愁沒地方要了。

這準備有半年的事還是出了變故。

當他坐在台下看到劉青在他之後上台演講,台下那幾位教授和副院士肯定的態度。就已經肯定這次自己是沒戲了。正如劉青之前說的,多少人想要的位子,還是被自己給弄丟了。至於為什麽沒被評上,大夥兒心知肚明,凡瑀也沒啥好解釋的。

至於為什麽這次是劉青跟自己一起搶主任這位子,凡瑀事先絕對是一概不知。又是個先斬後奏的,凡瑀真是沒話說了。可他轉念一想,劉青的資曆輩分坐這個位子也不會燙人。對於劉青為什麽事前沒打招呼,凡瑀也懶得去問。本來他就不是那種喜歡扒著人問原因的人。所以在看到候選名單上出現劉青的名字時,凡瑀驚訝之後也就淡定了。

可說要不鬱悶也不可能。畢竟凡瑀今年已經三十三了。往後再怎麽也沒有多麽精力來準備這玩意了。之前花了這麽多時間做準備說對失敗一點都不在意。怎麽可能?可再逆向思維一下,木已成舟,你再怎麽計較也沒有用,認輸唄。

待整個評選會議結束,凡瑀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家卻見劉青甩開上前賀喜的人快步追來。

劉青繞開人群,走到凡瑀旁邊問道:“你晚上有空沒?”

“嗯?有事?”

“請你吃飯。”

“算了。今天折騰一天了,夠累了。”

“就吃頓飯的時間,我想跟你談談。”

凡瑀瞥了眼劉青,扯出個假到不行的笑容:“你什麽時候也學會玩這套了?”

聞言劉青臉色微僵。凡瑀也懶得再說什麽,轉身把劉青晾一邊,不慌不忙地收拾東西走人。

之後的一個禮拜裏,凡瑀還是按照以往那樣過日子。查房、寫病例報告、幫人帶帶實習生什麽的。工作裏唯一改變的隻是之前自己辦公桌對麵的劉青換成了老陳。這一點,讓凡瑀有點苦惱。因為自打老陳跟凡瑀共事後,閑著沒事就愛找凡瑀聊天扯淡,整天盡扯那些沒營養的。偶爾的,加班加的狠了,也會跟凡瑀抱怨,比如大醫院好是好,可是沒發展前途,人才太多,優勢顯不出來。後來他得知這次主任位子原來是給凡瑀的,結果臨時轉手就成劉青的了後,天天跟凡瑀說自己的經曆。比如說他當年如何如何,也夢想著以後還有機會,可混到現在也沒混出個頭來,說凡瑀現在年紀還輕,呆在這裏肯定沒前途,還不如換個地兒什麽的。

話是說的漂亮,可漂亮它不管用啊。

說是為凡瑀將來著想,可你也不想想,劉青當上主任,誰是副主任?這個科裏,人才是多,可有資格的,除了老陳,也就是凡瑀了。更何況凡瑀和劉青之前關係一直不錯。劉青這次搶了凡瑀的位子,沒準心生愧疚就把副主任的位子給凡瑀了呢?

老陳今年也有四十了,結婚二十多年,女兒明年就要高考。這時候家裏正是缺錢的時候,自家女兒一旦要是上大學,家裏家外的花銷可就大了。偏偏夫婦兩個一個醫生一個是教師,都是工薪階層。老陳不是沒想過跳槽,可他連主任位子都沒混上,也年紀一把的往哪裏跳去?

於是這副主任的位子,自然也就被他盯上了。

老陳這些心思凡瑀不可能不知道。劉青這幾天也暗示過自己,其實對於劉青凡瑀真沒想法,可偏偏劉青擺出那副自責的模樣挺讓人窩火的,所以大夥兒更認定凡瑀是因為跟劉青不合才遷怒他人,誰知真正的原因是老陳三天兩頭沒完沒了地在他耳邊嘮叨呢?

那些背後議論的話語,一回兩回凡瑀可以當做不知道,可幾回下,凡瑀就嫌煩了。遷怒的,這陣子凡瑀是看誰臉色都不好。這下識相都是躲則躲能避則避。

可還是有人點背,撞槍眼了。

這天是安排臨床實習生的手術室觀摩,是凡瑀帶人進去的。可能是因為第一次進手術室,幾個實習生興奮了點,整個手術過程中都一直在那裏嘀嘀咕咕個不停。若是以往凡瑀把人轟出去也就算了,可這天正趕上凡瑀心情不好,幾個實習生裏頭也有個脾氣大的。凡瑀把人趕出去的時候那個實習生小聲嘟囔了句,具體凡瑀也沒聽清。

當然,也不用聽清,反正是要吵,管他什麽理由呢。理所當然,凡瑀發火了。扯下口罩,就站在手術室門口的走廊上。連身上的手術衣都沒脫,挨個把站在自己麵前的那個實習生從頭到腳都數落了個遍。說的對方是麵紅耳赤,也不知道是羞的多一些還是惱的多一些。

凡瑀也不管,擺明了我就是看你不順眼,到最後甚至對人先摘手套再脫的手術衣這個小細節都拿出來挑刺。

那個實習生也不是什麽善茬,幾句下來就跟凡瑀杠上了。後來吵的是越來越凶,旁邊也沒人敢上前輕易勸架,隻好讓人去找劉青過來,畢竟以前能勸得住凡瑀的也隻有劉青了。

於是劉青被請來時正好看到那個脾氣比較擰的那個實習生正在對凡瑀冷嘲暗諷:“當然!我是半壇醋,我是沒作為醫師的職業道德意識!咱們算什麽?不就一實習生嘛,算個蛋?!凡醫生你了不起,你厲害!誰敢不聽你的?在醫院這麽多年誰敢頂撞你?咱們好怕喲。您說是不?哈,恐怕在這裏也隻有劉主任敢跟你——”

“趙玉!”

劉青走過來喝斥。凡瑀一見劉青來了,朝麵前的人笑著說。

“劉青怎麽著我了?我瞧你挺喜歡你劉主任的。那成。你以後也不用跟我了。劉主任人好,有本事你寫個申請跟他去呀。”

“凡醫生。我也不是不識抬舉,像我這種人渣大概也隻有跟您這樣的爛——”

“趙玉你小子在胡說什麽東西?!給我滾回去!”

瞧劉青一發火,叫趙玉的那個實習生便不吭聲了。

站在一旁的凡瑀不屑地笑了下。不管劉青接下來要說什麽,直接轉身重回手術室裏了。

再次從手術室裏出來,之前門口看熱鬧的人都散了。凡瑀正要回辦公室就聽到走廊拐角打水處有兩個人在那裏喁喁私語。

“今天下午劉主任跟凡醫生吵架了?”

“嗨。沒吵。一實習生惹毛凡醫生罷了。”“誰呀?”

“趙玉那小子。”

“那劉主任怎麽說?”

“能怎麽說?還不是把姓趙的給說了一頓。”

“那凡醫生呢?”

“走啦。劉主任一來他睬都不睬的,轉身就走。”

“哈哈!”

“你也不瞧瞧。上回劉頭兒搶了凡醫生主任的位子,那這回還不讓著點人家?”

“說不準的。凡醫生不是挺記仇的一人嘛,劉主任還不得防著他點?”

“誰曉得?普外不太平。咱們呐,搞不好就被炮灰。你還記得上回凡醫生住院來看他的那些人不?你當凡瑀他好惹的?你也不想想,他和一男人……”

沒等這人繼續說下去,對方就猛踹了他一腳。同時還不忘大喊。

“凡醫生你好!”

一開始說話的人脊背一僵。他轉頭就看到站在不遠處麵無表情的凡瑀,瞬間冷汗全冒出來了。看著凡瑀麵無表情的那張臉,結結巴巴地說道:“凡、凡醫生是你啊。你手術——”

‘嘭’話沒說完,凡瑀就已經走進辦公室把門給摜上了。

沒一會兒,兩人還在爭論以後肯定完了的時候,劉青也走過來,直接進了凡瑀辦公室。

凡瑀看見劉青臉色還沒緩過來,口氣也不算好:“你來幹嘛?”

“剛剛趙玉他……”

“別跟我說什麽對他們要耐心。老子受夠。愛誰誰的,想換人自己寫申請去!”

“氣還沒消?”劉青陪笑,“那別管他們了。你今晚有空不?我請你吃頓飯吧。”

“有什麽事?”

“沒什麽大事。也就是想……”

“沒事少來煩我。”

劉青第一次被凡瑀這麽直截了當的回絕,臉也僵了。

凡瑀跟什麽都沒說一樣,正在收拾東西,再過一刻鍾就到點下班了。

“凡瑀。”劉青正色道,“我是話要跟你說。”

“就這裏,說吧。”

“我想……”

“麻煩您快點。”

見凡瑀這態度,劉青也不來不及火了,說:“評職稱這事,上次會議結束我就想找你說了。可你走的快,我沒追上你,這回咱倆都有空,能不能找個地兒好好說一下。”劉青頓了下,見凡瑀沒什麽反應,補了句:“算我求你。”

凡瑀盯著劉青好一會兒。半響,這才把包往辦公桌上一扔:“行。”

下了班兩人一塊找了個地方。說是吃飯,可一旦兩杯酒下肚,劉青話全拉開了。

他把倆人從大學到工作至今,整十六年,這些年發生的是跟說通史似的從頭說到尾。劉青也不管凡瑀有沒有聽進去,隻顧著自己說個痛快。比如劉青大一特不待見凡瑀這樣上學開車來的公子哥;比如一開始劉青以為凡瑀學習好肯定是個三好生什麽的,可後來才發現凡瑀壓根沒自己想象那麽好,扯皮幹架啥都沒落下;比如倆人一同進的醫院可凡瑀總是被人照顧;比如當時也隻有凡瑀敢在實習期裏做錯事了還跩的跟二五八萬似的;再比如凡瑀第一次上手術台進行破腹檢查時拿刀的手抖都不抖一下。

倆人認識後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劉青講著講著,便再也說不出什麽來了。

凡瑀麵無表情地聽著,抽著煙,有點事不關己的意思。

“我說…你真是個那啥子?”像是說累了,劉青看著凡瑀,沒頭沒尾的問了句。

“什麽?”像是走神了,凡瑀偏過頭反問。

“那什麽。叫什麽來著?GAY是吧。”

“是。”

“什麽時候的事?”

“大二。”

“是麽。可我大學也沒瞧你跟誰……”

“我找校外的。”

“那工作這幾年……”

“我找他院的。”

“咳、那你這地下工作做的可真夠到位的。”

凡瑀沒搭腔。

“我真服你了。”劉青笑笑,“咱真把你當兄弟看的。”

凡瑀還是沒搭腔。

“我跟這次跟你爭主任,你是不是特吃驚?”

“還好。”凡瑀撚了煙頭。

“一點都不?”

“嗯。”

“凡瑀,我就不曉得,到底能有啥事可以讓你上上心的?”

“多了。”

“可惜都跟咱粘不上邊是吧。”

“……”

“別悶了,我當默認了。”劉青笑著說,“攤上你這人,真就夠夠倒黴的。天天就忙著猜你心思吧。”凡瑀沒說話。劉青也就沒繼續說下去,轉而換了個話題:“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如果你要想找個醫院的話,我這裏有個名額。”

“不用。”

“去看看也好。或者你當這是咱給的賠禮也行。”

凡瑀默了一下,問:“私人的?”

“外資。”

“你怎麽不去?”

“我一開始是打算去的。”劉青解釋,“要是評不上,這也算是給自己留的後路。”

凡瑀聽劉青繼續說。

“我給你介紹醫院沒要把你擠出去的意思。凡瑀,咱實話跟你說了,我是為你好。你要是在咱們醫院當了主任,那到哪家醫院都不怕沒人要。可你現在隻是一主治,全北京城沒有上千也有成百,你要自己找地方,肯定賣力不討好。現在有現成的機會,你願意不?”

劉青看著凡瑀,凡瑀避開他的目光,重新點上煙。在凡瑀吸了大半根煙後,這才抬起頭來迎上劉青的視線,笑著說了句:“我有打算。”

劉青一愣,沒想到凡瑀竟會這麽說,他也摸不準凡瑀的意思了。

此後便無話可說,吃晚飯,倆人也就散了。

回到家洗完澡,凡瑀躺在床上盯著手機發呆。

短信界麵裏的字是打了刪刪了打,來來回回磨蹭了半個多小時,凡瑀幹脆直接翻出名片錄裏頭的崔明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無法接通。

凡瑀心裏憋著氣,這下也不曉得找誰去撒火。最後跑到樓下開了瓶酒灌下肚,緩過情緒後打電話給阿辰。這回一聽到電話接通後,連給人對方出聲的機會都沒,凡瑀開口就說個沒完。

“你說。當年我他媽幹嘛要上大學?還選了醫生?起早又貪黑,三班來回倒。我雷鋒、我服務人民。我腦抽了對吧。”

“……”電話那頭沒聲音,估計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到底哪裏不好了?憑什麽得受這氣?從小到大。阿辰,你說吧,我哪樣不如你?可為什麽到頭來我混的比你們幾個都渣?我怎麽就……大爺的!”

“……”

“你什麽都好了。有店有房,有錢有庾昀,還缺啥?我說你小子怎麽就這麽……操。你說我哪裏出問題了?好不容易有個柴駿結果卻跑了,現在攤上個崔明是甩也甩不掉。”

“……”

“醫院也是,我當初特傻。以為能在大醫院裏混個名頭出來,然後拿過去給老頭看看。可現在呢?屁都不算。這麽多年耗著,活該受氣。”

“……”

“阿辰。”凡瑀說道。“老子這回真不幹了。”

這回電話那邊的人終於出聲了。

“我是庾昀。”

凡瑀愣了。罵了一句“操!”抬腳就把腳邊的空酒瓶踢開:“阿辰呢?”

“床上。你時間挑的真準。”

聽庾昀這麽一說,凡瑀立即就明白他意思了,一時無語。

“你還有事沒?”庾昀催促道。

凡瑀臉色不大好,但還是說:“沒了。”

“那就先掛了。”

凡瑀臉色黑的可以:“你安慰阿辰都一套套的,換我怎麽就就不能博愛點?!”

庾昀這邊也有點黑線:“你喝多了?”

“滾。”

庾昀沉默了一下,說:“他不在家?”

“不在。”凡瑀說,“半個月沒見人影了。”

“……”庾昀猶豫了半天才說:“那發個短信什麽跟他說吧。”

“我娘們啊?”

“你把他娘們不就行了?”

“……”

接著庾昀就聽到凡瑀把電話給掛了。隨後庾昀也關了手機,扔到一邊的台子上。

阿辰此時光條條地趴在床上點著煙,看著庾昀問道。

“你跟誰說娘們呢?”

“凡瑀。”

“他怎麽了?”

“缺愛了。”

“……”

重新躺回床上,凡瑀翻來覆去地想著怎麽把崔明當個娘們。

最後,凡瑀坐起身,抓過床頭櫃上的手機,立即給崔明發了條短信:[分手吧]

發完短信,凡瑀尋思了下,又補了句:[我甩你]

兩條短信一發,凡瑀心情立即舒暢了,蓋上被子沒倆分鍾就睡了過去。

一夜好夢。

其實就是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