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二章

我與江月從相識到相愛極具戲劇性。其間的尷尬和好笑,我和她在婚後還時常提起來,每次提及都會大笑,然而,在笑過之後,那種幸福的感覺就會從思想上一直浸潤到骨頭裏麵去。

我和江月是在一輛公共汽車上認識的。

那天是一個周末,我研究生剛剛畢業的時候。周末的每一輛公共汽車都像灌滿了餡的豆沙包,在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後我終於成為了那個豆沙包裏麵的一粒豆沙。上去後在汽車搖擺不定的顛簸之下,裏麵的豆沙們頓時鬆動了一些。人們都已經習慣了這種擁擠,大家都在默默地忍受這種擁擠帶來的痛苦,除了汽車本身的轟鳴聲,沒有任何的聲息。我也習慣了這種忍受——要不了多久就會到自己的目的地了,誰叫你沒錢打車呢?

我這人不但習慣於忍受這種痛苦,而且還天生樂觀。我喜歡在車上認真地去觀察人們的神情。我發現,車上的人們的神情是淡漠的,臉上不會有一絲的歡容。那些有座位的人倒是怡然自得,他們大多都在愜意地看著車窗外城市的風景。也有人在看著我們這些站著的、顯得有些可憐巴巴的人,臉上還會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種倨傲的神采。

頓時想起一個笑話來:外星人到地球考察後回去報告,說他們在地球上發現了一種叫“車”的動物。而這種叫“車”的動物的身體裏麵居住著一種叫“人”的寄生蟲!

心裏暗暗地在笑,同時將自己的雙眼去掃蕩著能夠目及之處。

猛然地、驚喜地發現了一個情況——這車上竟然有一個美女!

她長發披肩,膚色白皙,臉上瘦瘦的極具輪廓。這可是我夢中的美女類型啊。於是目不轉睛地一直朝她看,不想失去一秒鍾自己對美的這種享受。可是,她沒有發現我在看她,一直沒有。她的臉色很沉靜。

公共汽車在一處站點停下了,有人開始在下車。我借此機會擠到了她的身旁。即刻嗅到了一絲幽香。這才注意到,她身著白襯衣,和我一樣。我還發現,她的手抓在公共汽車上的吊環上麵,她的胳膊好纖細,好白皙。

我承認,自己已經完全地被她這種清新脫俗的美麗給吸引住了。我距離她很近,在汽車的搖擺中時不時地還可以與她的身體進行了碰撞和接觸。這讓我有些浮想聯翩,還覺得非常的愜意。

公交車在繼續地顛簸前行,她的身體繼續地在隨著汽車的這種顛簸而不時地搖擺到我的身上,遺憾的是,我能夠接觸到的僅僅是他身體的一個側麵,很小的一部分。她身體其餘的那幾個麵是別人在享受。我開始痛恨起她周圍那幾個男人來,我朝他們看去,頓時覺得那幾個人的麵目極其可憎。

也許是她已經感覺到那幾個人的心存不良,我發現她的身體在運動,在朝我的方向靠過來!是的,她靠過來了,而且我發現她竟然還看了我一眼。情不自禁地給了她一個微笑,我的心裏暗暗的有些得意:看來和她周圍的這幾個人比較,她更願意靠近我!

然而,讓我沒想到的是,當我正在心潮起伏、激動不已的時候,發生了一件讓我始料不及的事情!

她嘔吐了,她竟然嘔吐了!

她在一側身間,在“哇!”地一聲過後,竟然噴吐到了我的前胸上麵!周圍的人紛紛躲讓。這一刻,汽車的擁擠竟然不能抑製人們本能地躲閃,在我和她的周圍頓時空出了一個小小的空間來。

幸好我是醫生。當醫生的人是不大對這樣的事情感到惡心的,特別是在麵對病人的時候。“怎麽啦?哪裏不舒服?”我問她道,聲音很柔和。

她在皺眉,搖頭不說話。

“給。”我朝她遞過去了一張餐巾紙,“我是醫生,別擔心。告訴我,你覺得哪裏不舒服啊?”

“我,我的胃好難受。”她說,聲音有些含混不清。

“可能是受涼了。回去把胃部熱敷一下。最好吃點胃藥。”我說。

“嗯。謝謝。啊,對不起啊,我……”她說,忽然看到我胸前的那一團汙穢,急忙朝我歉意地道。

我笑了笑,沒說什麽。原諒美女是我最大的優點,何況我還是醫生呢。

在下一站我下車了,其實我並沒有到達目的地。我是覺得自己身上的汙穢會讓其他的人厭惡,關鍵的是我已經看到了車上人們對我的這種厭惡表情了。

我下車的目的是想找到一處自來水簡單地清洗一下自己衣服上的那些東西。

站點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們都在躲讓我。我自己反倒覺得沒什麽。

“喂!”我忽然聽到自己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我沒去管這個聲音,繼續朝前走。我想盡快找到一處辦公樓或者酒店什麽的——大街上這麽多的人,誰知道是不是叫我呢?

“喂!”那個聲音再次在我身後響起,我這才意識到這個聲音是在叫我,因為那個聲音我有些熟悉,自己剛才才在公交車上聽到過。於是轉身。

果然是她。

她正站在我的身後不遠處,她在看著我。我發現,她的雙眸竟然是如此的清澈。

“你好。”我朝她微笑道。

“我家就在附近,到我那裏去把你衣服洗洗吧。”她在對我說。

我心裏頓時欣喜萬分,但卻做出一付猶豫的樣子,“這……”

“我看你不像是壞人。”她說,隨即低頭淺笑。

我不禁苦笑。

“走吧。”她說,隨即轉身而行。我即刻跟了上去。

她就是江月,我後來的妻子。我和她就這樣認識了。

在她正式成為了我的女朋友後,我從來不允許她再去

坐公交車,一直到現在都是如此。因為我永遠記得那次在公交車上的情景。我不想讓她再出現那次在公交車上麵的那種難受,更不願意其他的男人距離她的身體那麽近。

那天,我跟著她到了她家後才發現,她是和她母親住在一起的。因為在她家裏我隻看到了她的母親,而且她家裏牆上的那些照片上麵都隻有她和她母親的合影。

當時,她給我脫衣服,說要拿去幫我清洗。我沒同意。因為我襯衣裏麵再也沒有其它的衣服了。我一個大男人,在兩個女人麵前怎麽好意思脫衣服?雖然我襯衣下麵是健碩的肌肉,但在那種情況下更不能拿它們來顯擺啊?

“小月,這位是……”她母親在看到了我後問她道。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她這才記得來問我的名字。

“宇文豪。”我急忙地道。

“語文好?”她母親差異地看著我,“竟然有這樣的名字?萬一要是數學好呢?”

我不禁啞然。以前,在我讀中學的時候很多同學都這樣來開我的玩笑的,不過我已經有很多年沒再聽到過有人在我麵前這樣說過了。

她卻笑了,“媽,宇文是複姓。”她對她母親說,隨即笑著問我道:“《說唐》裏麵好像有姓宇文的吧?這種姓很少的是吧?”

我點頭,“是的。《說唐》裏麵有個叫宇文化及什麽的。那可能是我的老祖宗吧。”

她的母親看著我,忽然發現我胸前的那一片汙穢,隨即將她的女兒拉到了一旁。“這個人是幹什麽的?人長得這麽帥氣,怎麽那麽不愛幹淨啊?”我聽到她母親悄聲地在問。

“媽,人家是醫生呢。他身上的那些東西是我在公交車上吐到他身上的。今天我胃不舒服。”她說道,隨即來看我,臉上再次地出現了歉意的表情。

“是你男朋友吧?你們兩個人合起來騙我的是不是?”她母親在問。

“媽,別亂說。”她急忙地道。

“你個壞丫頭!”她母親的臉上露出了一種怪怪的笑容,她在看著我。

我很是尷尬。

就在那天,我在她家裏吃了第一頓飯。因為江月的母親不讓我離開。也就是在那天,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同時也了解了她在什麽地方工作。

我的情況也被她母親問得清清楚楚。

後來我才知道,她母親其實知道我不是她的男朋友。不過我那位嶽母後來告訴我說:“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和我們家小月很相配的。”我不禁在心裏讚歎自己這位丈母娘的英明和偉大。

當然,我在後來也搞清楚了那天江月為什麽會在公交車上嘔吐的原因——她頭天晚上喝多了酒。因為她失戀了。

她的前男友是本市一位領導的公子。人長得倒是很帥氣,但卻是一位花花公子。

我和江月開始戀愛的時間並不是從我們認識的那天開始的,而是在一個月後。因為她當時還沒有和我戀愛的心情。

她的母親對這件事情超乎尋常的熱心。後來我經常對江月開玩笑說:“我其實最先是和你媽媽在談戀愛。”

我和江月的公交車奇遇發生後的第三天她母親就到醫院來找我了。“我來看看你。”她當時慈祥地對我說。

當時我正在醫生辦公室給病人開當天的醫囑,見她來了,急忙放下手上的活給她讓座。

“我不坐了。就是來看看你。你忙吧。我走了。”她說,隨即離去。後來我才知道她是專程來核實我那天說的是不是實話。

有過了幾天,她又來了,“中午我請你吃飯。”她對我說。

“我請您吧。”我急忙地道,心裏暗暗地有些詫異:她這是怎麽啦?幹嘛來找我啊?為什麽要請我吃飯呢?

“中午下班後我給你打電話。”她說完後就離開了。

我在心裏暗暗地感到驚奇:她怎麽會知道我的電話?

不過,那天中午我們一起吃飯的時候她告訴我了,“我找你們護士長要的你的電話。”

那天最後還是在我的堅持下由我付了帳。在我和她一起吃飯的過程中她不住地問我很多的問題,諸如我家在什麽地方、我家裏還有哪些人、在什麽地方上過學等等。我都一一地對她作了回答。我的內心很高興,因為我覺得她問我這些問題肯定是有目的的——好像是她在親自考察女婿呢。因為她最後問了我一個問題:“你談了戀愛了嗎?現在有女朋友嗎?”

“沒呢。這些年都讀書去了。”我回答。

她即刻地就笑了。

這件事情讓我興奮了一天,因為在我的心中,她的女兒可是我夢中女神啊。

我在此之前一直沒談戀愛其實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我看不上自己認識的那些女孩,因為我對她們沒有一點戀愛的衝動。

戀愛是需要衝動的,也就是人們常說的來電。這種來電的感覺無法用語言描述。然而,在我第一眼看見江月的時候我就忽然地有了一種感覺,那種感覺就是:眼前一亮,隨即心髒便震顫了一下,還有就是: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因為我當時從未談過戀愛,所以我很害羞,以至於自己不敢主動地去和她接觸。雖然那天在公交車上的時候情不自禁地朝她靠了過去,但沒有人知道我在內心裏麵是如何說服自己的:靠過去吧,錯過了這次機會可就沒一點希望了,萬一上天要眷顧你呢?

上天後來果然眷顧了我。

上天對我的眷顧還包括後來,就是她母親親自兩次來找我。

可是,在她第三次約我的時候,我頓時惶恐了起

來。因為她打電話讓我到某某公園去見麵。而當我到了那裏後卻沒發現她帶自己的女兒來。

不會是她自己看上我了吧?當時,我駭然地想道。不過,我隨即便覺得自己的那種想法太過匪夷所思了。

幾分鍾後我就知道了她的目的了。她在那天對我談及的都是她女兒的情況。

心裏頓時大慰。

後來,我對江月說起過那次自己與她母親在公園會麵的事情,還開玩笑地說了自己那天最開始時候的惶恐心理。“虧你想得出來!”江月並沒有生氣,反而地還在笑。

“我就不明白了,當時你為什麽不和你媽媽一起出來見我呢?”我問道。

“唉。我那時候糊塗啊,竟然戀戀不忘那個花花公子。”她歎息著說,隨即柔聲地對我道:“對不起啊,那時候真是怠慢了你。你這麽好的一個人,我當時怎麽沒發現呢?”

我聽了她的話後心裏暖融融的,感覺到幸福的暖流正在自己的骨髓裏麵流淌,“幸好你還是沒放棄我,不然的話,你可就錯過了這天下最好的男人了。”我自得地說。

“得瑟!”她朝我嫵媚地笑。

“可以對我講講你和那位花花公子的事情嗎?”我問她道,趁她當時正高興的時候。

其實,我的心裏當時是處於一種酸酸的感覺之中的,同時也知道自己明明不該急於地去問她那件事情。但是,我作為一個男人,她現在的男朋友,我又認為自己應該知道她的一切,包括她的過去。

當時,我就是那麽想的。

然而,她當時卻哀怨地看著我、對我說道:“我們不要說那個人。好嗎?我早已經忘記他了。那個人根本就無法與你相提並論,他就是一垃圾。”

雖然她的話讓我明白了她並沒有完全地忘記那個人,但是我心裏還是很高興的,同時對自己剛才的想法感到後悔不已。

她現在愛的是我,這就夠了。我想道。

我覺得自己很幸運的,因為我和她的戀情來得是那麽的忽然而順利。

在那次公園見麵後不久,她母親又一次給我打電話,“今天是周末,你到我家裏來吃飯吧。小月晚上在家呢。”

我連聲答應。放下電話後我竟然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

那天,我太激動了,江月母親今天的電話已經給了我一個非常明確的信號:江月已經認可我了。前段時間是江月母親親自對我進行考察,現在,江月本人也似乎已經願意。不如的話,把我叫到她家裏去幹什麽?

後來的情況證明,我的這種分析是完全正確的。

那天,江月的母親做了很多的菜,但是我卻忽然地變得拘束起來。

人在過度緊張、過度拘束的情況下就會出錯。

本來在最開始的時候我才和江月倒是很隨便的,但是在關係發生改變的過程中就會讓人產生緊張的情緒。我看江月的樣子也是。

江月的母親的話卻特別的多,她不住地在對我說話,並且還不時地問這問那。

我們三個人坐到了飯桌處,“來,宇文,多吃點。看合不合你的口味。”江月的媽媽說。

於是,我去夾了一根魚中的芹菜來吃了。嗯,味道還不錯。

“你這孩子,怎麽不吃魚、隻吃芹菜呢?”江月媽媽笑著責怪我說。於是我去夾了一筷子魚,到了碗裏一看,竟然是魚的尾巴。江月看著我不住地淺笑。

“宇文,平日裏你最喜歡吃什麽?江月媽媽在問我。

“豆腐。”我想也沒想地就回答。我真的最喜歡吃豆腐,它有一種特殊的清香味道,紅燒、麻辣、涼拌或者是煮湯我都覺得不錯。

可是,我卻看見江月媽媽的嘴巴張得老大,一時間合不攏去。頓時才發現自己的回答出了問題。宇文豪,你怎麽回答人家問題的呢?別人問你最喜歡吃什麽,你為什麽要回答“豆腐”啊?回答豆腐也可以,你應該在“豆腐”的前麵加上做法啊,比如紅燒豆腐什麽的。你真是一個傻蛋!

江月卻猛然地大笑了起來。她母親也跟著笑,並說:“這孩子,蠻實誠的。”

感謝江月的笑,她的小頓時如吹皺了一池春水,我們三個人的飯局頓時變得生動、活潑起來。

吃完飯後我和江月就被她母親趕出了家門,“外麵的太陽多好啊,出去走走。別老呆在家裏。”

出了門後我看著江月苦笑——這外邊接近四十度的高溫,這太陽當然好了。

江月且在看著我不住地笑。

我再次地尷尬起來,因為我知道她還在想著我前麵回答自己最喜歡吃什麽食物的那個問題。

“在我的印象中,你們當醫生的好像膽子很大、而且還油腔滑調的。你給我的印象怎麽不一樣啊?”在火辣辣的大街邊,她問我道。

“誰說我們醫生都是油腔滑調的?”我急忙地說道,“當醫生的喜歡開玩笑倒是真的。因為壓力大,所以需要時不時地放鬆、放鬆。”

“我從小到大都蠻怕醫生的。”她說。

我點頭道:“這倒是。因為,在很多孩子的心中,我們醫生和‘打針’這個詞是緊密地聯係在一起的。而且,還有很多孩子在看見我們的時候就直接把我們想像成了尖銳、可怕的針頭了。”

她不住地輕笑,歪著頭來看著我,“我怎麽看你都不像那針頭啊?”

我頓時被她的情緒感染了,跟著笑道:“打針可是護士的事情,你去看那些護士,她們個個長得像針頭。”

她一怔,頓時大笑起來,笑得流出了淚,笑得蹲在了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