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_雨境篇:第一章 摘星崖,鳴鹿台
鳴鹿台位於雨境的摘星崖上,四季騰霧,仿若仙境。
那裏的空氣極為濕潤,清晨的花樹,屋門邊大片的草葉,清風拂過,一串串露珠便滑落了,滴入軟和的泥地裏。
寂離最喜歡鳴鹿台的氣息。氣溫總是微微涼的,夏日不燥熱,冬天也不凍得人手腳冰涼——在他看來,恰到好處。
他還喜歡在雨天待在屋子裏喝茶,喝到渾身蔓延著暖意的時候,他就跑到窗前兀自瞧著窗外——可以看到不遠處鄰峰上冒起了煙——那是師叔鏤塵吹影又在打造新的名鋒利器了;可以看到因為下雨而稍稍散去雲煙後的山川,露出薄紗後的青色;還可以看見,從窗邊經過的師兄白鳶。
白鳶經過的時候,會朝他溫柔地一笑,雙目泛著清亮柔和的光,讓寂離看得心曠神怡,不再挪開視線去看別的景色——然後他總會叫住白鳶:師兄!又去給月芝搭棚嗎?
白鳶總是淡淡回答道:嗯,月芝經不住雨淋那麽久。
然後他就拿起屋裏的傘衝到外麵,去給白鳶幫忙了。
是,寂離非常喜歡白鳶。
從他第一日在鳴鹿台見到白鳶的時候,他就對白鳶生出了好感來——他多麽像自己的大哥啊。縱然大哥在已經化成了一個記憶裏一個模糊的輪廓,但是依然溫柔,依然溫暖。白鳶也是如此。雖然兩人關係隻是師兄弟,雖然兩人的年齡已經相差百餘年了,但從相遇開始,白鳶就一直扮演著長兄般的角色:好多東西師父還沒教,白鳶就已經手把手教他了;在他還不滿五歲的時候,白鳶還時常抱著他在林間散步,教他辨識花草樹木,或是蛇蟲鼠蟻。他們的衣袂拂過叢叢花草,他們的足跡踏遍了整個鳴鹿台。
總之他的童年,衣食瑣事,白鳶無不料理。便依了那句古言:長兄如父。
可近日,白鳶卻說他要離開鳴鹿台很長一段時間。並給了他一個卷軸:“寂離,要是有話想對我說,或者有什麽想要給我的東西,展開這個卷軸,把東西放在卷軸上,我立刻就能收到。”
起先寂離以為,他不過是同以前一樣,去其他地方遊曆一段日子就回來,所以並沒放在心上。隻是每晚看著在月色下幽幽綻放的月芝,他的心卻不如往常那般輕鬆,那月芝,他好像欣賞不來了。
日複一日地等待,消磨了他的耐心。
“寂離。”永夜見他半天不走一子,眼神直愣愣的,隻好用棋子敲敲橡木棋盤示意。他還是發呆。
“寂離。”永夜提高了嗓門兒。
他紋絲不動。
啪。一個棋子正中他眉心。他終於回過神來,一邊撫著眉頭一邊抱怨道:“師父,拜托你別玩這種把戲了,我都老大不小了…”
永夜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你也知道自己老大不小了?一副得了相思病的樣子,簡直是為老不尊。”
他有些惱地揉著額頭。
並不是惱師父。師父的話不中聽,但是一點兒也沒錯。
“栽培你近百年,棋藝始終抵不過你那亂跑的心思。罷了,我還是找你師叔喝酒去的好。”永夜說著,一邊慢悠悠地撥弄著棋子,臉上一副嫌棄的表情。
“不行,還不能走!”他一隻手按住永夜伸向棋盤的手。
永夜不再有動作,隻是抬眼望著他。
“師兄…師兄什麽時候回來?”
他有些遲疑,卻又迫不及待地問道。
可永夜搖搖頭。
“不知道,一年兩年,乃至十年,都是有
可能的。”
聽到這句回答,寂離倏然而起,“師父,您這話是何意!?”
永夜此時卻淡然道:“你師兄此番立誓下山拯救蒼生,這豈是一時半會兒就能了結的事?你要是等不及,便現在就去閉關到他回鳴鹿台。”
“那他為何……”什麽都沒和我說呢。話未出口,他想起那個封得很完好的卷軸。
七天前。
“不行。”白子輕輕扣在橡木棋盤上,伴隨著這輕微的響聲,白鳶得到了永夜的回絕。
“……”白鳶略有些訝異,片刻之後他問道:“若我執意要離開呢?”
永夜抬起頭看向他,眉頭微蹙,臉色凝重。
而此時白鳶與他四目相對,迫切等著他的回答。
“好,如果你執意下山,那麽之後你走的路,和鳴鹿台再無瓜葛。”
聽到這番話,白鳶心中一震:“師父是要將我逐出師門嗎?”他感到不可置信。不得不說,此刻他的內心開始有些動搖。
“不。”永夜歎了口氣,“我不想把你逐出師門。也永遠不會那麽做。但是……”——他話鋒一轉,“你下山之後遇到任何事,都不能回鳴鹿台求助。即便是生死之事,也決不可以。更不能將你師弟牽扯其中。”
“白鳶明白了。”聽了永夜的話,他站起身,下座對永夜鄭重地行了一個大禮。他是下定決心要下山了。
山上山下,儼然是兩個世界。山上是難得的桃花源,山下卻是一片煉獄。他無法做到一個人在山上過著遠離塵囂的平靜日子,而去無視山下那些水深火熱中的哭喊聲。對他來說,有的事情,從知道的那刻起,就會折磨他,讓他牽腸掛肚,無法忘懷,以至於不得不做點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