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_霜境篇：第十九章 交心

晚上兩人還是睡在同一張床上，氣氛卻變得古怪，沒有人說話。

不同的還有，花子凐睡到裏側去了，讓陸寂離睡在外側，且背對著陸寂離，半天不動，呼吸聲又很細，很難分辨他是否睡著。

但是陸寂離沒有睡著，他平躺著，閉著眼，腦中盤桓的是花子凐和他說的話。

首先想到的是他最後提到的，他和澹台家的仇。

花子凐的背景他隻是了解個大概，直到他被他救起為止，大家一直都是點頭之交，見麵就是講些不鹹不淡的客套話。知道他和父親合作，而後從各方麵推測，他是個不近人情的家夥，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無論犧牲誰都無所謂，比如他特意安插進陸家的花沁嵐和花辭樹，兩人都是他的堂妹，而他分明知道父親也是個不近人情的人，竟然也能這般葬送堂妹們的幸福。並且他對父親的態度，很難讓人不覺得他會在事成之後與父親敵對。無疑，他是狠辣的，寡情薄義的。

可就是這個人，救了他，為他打聽了很多事，看他的眼神裏全是關心；在他麵前斂起笑意，暴露出自己真正的想法。那個時候的他，不得不說是真實而富有情義的。

或許，他和澹台家之間結下的仇恨真的是十分之深，深到可以改變一個人。

想到這裏，他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個背影。

“有什麽話就說。”

話音甫落，花子凐就轉身看著他：“你怎麽知道我沒睡？”

“因為你要是真的睡著了，被子是不會好好蓋在你身上的。”陸寂離實話實說，表情略帶玩味。

“陸寂離！”花子凐掀開被子就朝他一拳打去，陸

寂離一閃，伸手堵了這一拳，兩人就在床上過起招來。

可惜陸寂離拳腳功夫委實不如他好，不一會兒就被他抓住手臂摁倒在床上。

“行了行了，我甘拜下風。你也發泄完了，快點放開我。”不知道為何，雖然被他摁著趴在床上看不見他的臉，心裏卻感覺好似羊落虎口一般。

“不放，你就這樣聽我把話講完。”

“那你快點講啊！”這人搞什麽鬼？

花子凐俯下身，湊到他耳邊：“你知道嗎，我真的好恨。”他的聲音裏飽含著他心底濃濃的恨意，瞬間讓陸寂離安靜了下來。

“我娘，就是因為澹台雲真而死的……那天父親不在，我娘獨自帶我去見他……那時候我才六歲，他們在談論什麽我還聽不懂……回家後不久，娘就死了，原因不明……我那疼愛我的父親對我和對外界都宣告是身染重疾，暴病而亡……這個謊言到我十歲那年才被揭穿，當時我發現了我娘留下來的書信裏，居然有給澹台雲真的，裏麵字字句句都是譴責他的負心，我方才明白……不過那還不是真正最難過的時日，我爹待我一直很好，娘過世後待我便更加好了，而且他一直未再娶，心思全都放到了我身上……後來……韓文素為了開啟結界，三番四次到澹台府中，那日他的毒刃原本該砍到澹台雲真那老匹夫身上，我爹卻為他挨了那一刀……那毒性烈而無解，我爹沒有捱到大夫來，我連他最後一麵都沒有見上……守喪過後，長老們以我年齡尚幼為由，家主之位落到花夷旭那個人手裏，據說雲真也支持他當家主……誰知花夷旭一當上家主，對我的態度就立刻

冷淡許多，和我談話內容無非是想知道花家本家的功法到底藏在何處……見我不說，就不再搭理我，卻派了不少人暗中監視我……後來我被逼得忍無可忍，終於學會什麽叫韜光養晦，最後在他疏於防備之際下毒將他殺死……可是我最恨的人還是澹台雲真，他把我家拆得支離破碎卻沒有一絲悔意，他該死！誰也不能阻止我殺他！誰也不能！”恨到深處，他的手下意識捏緊，陸寂離一痛，卻是硬生生忍了下來。

“花子凐。我沒有要阻止你。冷靜下來，我們好好談談。”

手上力氣輕了一分。再輕了一分。最後他鬆開了手，躺在了陸寂離的身側。

陸寂離轉過身，麵對著他。

“我不反對你挑明事情和他對決。我不是個固執己見的老好人，也受夠了所謂的規矩。我想告訴你，即便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你的親人，我還是你可以親近的人。我一旦認定了一個朋友，就絕對不會對他放手，除非我死。

“我這麽說，你的心裏，會不會除了恨，還有別的東西可循？如果是，請你不要隻看澹台雲真一個人，請你認真的，多看看我。你就能確定，你未來的生活裏，應該還有屬於你的東西，你的世界裏不是隻有恨的。”

花子凐盯著他的雙眼流露出一種悲哀而柔和的光亮，然後忽而又像含了一團火焰，“我知道了。”下一刻他就抱緊了陸寂離，把臉埋在陸寂離的肩窩裏，就像一個受傷的野獸在尋求同伴的安慰。

陸寂離也抱著他，心裏鬆了口氣——他總算是能慢慢變回正常的他的。即便‘無歸處’，放下那些沉痛也是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