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章出嫁

“快點快點!都什麽時候了還磨磨蹭蹭的!是要尚書大人親自來請你們還是怎的?”

滿身肥肉的喜婆甩著手中的帕子催著忙成一團的尚書府下人,院子外頭鑼鼓喧天,大紅的落帳掛的到處都是,連著西廂仆人房裏的房簷都沒放過。

今天是尚書府往宮裏送秀女的日子,說是送秀女,倒不如說直接送的是貴妃娘娘,蘇家是百年世家,世世代代為官為商,到了現在蘇尚書一代已經是枝繁葉茂,每一代絕對會有一個妃子或者皇後,最不濟,也還是個‘得寵’的妃子。

而今天要進宮的秀女,當然也是沒有任何懸念的‘貴妃娘娘’--蘇氏宗家的大小姐,蘇書懶。

然而已經穿戴一新的蘇書懶,此刻卻站在矮小雜亂的下人房裏,她對麵坐著一個眉目清秀的少年,蘇書懶瞪著少年道:“笨蛋蘇時!說了我今天要進宮你還藏在這裏不出來,你是成心要給我添堵是不?”

少年聞言無奈一笑,“怎麽會,我要是出去了,卻真的是給人添堵了。”

蘇書懶聽了這話也隻好無奈的歎口氣,麵前這個少年正是先皇的胞弟--嘉怡王爺的小兒子。

要是按身份來說,這少年就應該是皇親國戚,可不幸的是當年蘇時剛出生,嘉怡王爺就被判了死罪,一紙皇綢就定了嘉怡王爺滿門抄斬,隻剩下了剛在繈褓之中的小世子,可惜了一個不足月的孩子連個名字都沒有,就被轉手送到了嘉怡王爺摯友的手中。

說來蘇時的身世卻是可憐,當年他被轉手後沒過半年,嘉怡王爺摯友也突然暴斃而亡,隨即一家老小四散而走,最後隻剩下個領養小世子的奶媽,那奶媽無可奈何又將小世子轉手送給了一家缺兒子的富商,可誰想居然又不過一年,這富商突然生意慘淡入不敷出,富商就懷疑是小世子煞氣太重,通俗的來說,就是個喪門星!

小世子不到兩歲又被富商送了出來,一連轉手五六個人家,每家每戶最後不是破敗就是傷亡,最後全城人都知道了這位天煞孤星,誰都不敢收留了。

最後還是蘇家出了手,一來是百年世家決計不會怕什麽孤星,二來,也是為了顧及皇家顏麵,總不能叫一個皇家後人流落街頭,再不濟,也是皇親國戚。

說來也應該是蘇家豪門氣盛,小世子自從被送到蘇府以後一切詛咒似乎戛然而止,蘇家上下,從老爺到仆人,明裏都叫他“小少爺”,可誰都知道,他不過是個晦氣的喪門星,勉強算個少爺,可依舊什麽都是下人的待遇,一切都成了暗裏的規矩。

蘇書懶也不忌諱什麽,徑直走上前去,拉住蘇時的手道:“小時兒,你也別總是這麽每天都耷拉著腦袋,最起碼,我今天就要進宮了,以後見不見得上都是一回事呢,難道你完全都不會惦記我?”

“怎麽會!”蘇時跳下床站站定,看著滿頭朱釵的蘇書懶,本來就漂亮的臉上畫上了絕美的

妝,卻已經隱隱有了母儀天下的模樣。蘇時歎口氣往蘇書懶的手裏塞了樣東西,卻是一隻墨青色的小短笛。

蘇書懶看了心裏一澀,這是蘇時從小一直帶在身上的笛子,聽說是以前嘉怡王妃留給蘇時的,現在蘇時得了蘇家的姓,現在連這唯一能夠見證他身世的東西都送給了她,蘇書懶鼻子一酸,隻覺得兩眼發燙。

蘇時點點蘇書懶的鼻頭,“可千萬別哭,本來就夠醜,妝花了萬一叫皇帝退回來怎麽辦?蘇老爺在朝堂上可就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了!”

蘇書懶噗嗤笑了出來,瞪了蘇時一眼,把短笛塞回蘇時的手裏,“你還是留著吧,隻要你心裏記得我就行了,我一定會永遠都記著你的。”

“這笛子音可傳千裏,隻要我在皇城裏,你隻管用力吹,我一定聽得到,你要是想我就吹一吹,也當是我們見麵了。”

蘇書懶心裏千刀萬剮,卻還是笑著將笛子收回了懷裏轉頭出了西廂,漫天的紅紗差點迷花了她的眼睛,一路穿過中庭,看見所有人都一臉喜慶,老尚書在前庭和幾個朝廷官員閑談,蘇書懶冷著臉看著自己的父親,百年的榮耀伏在他的身上,更顯得這位朝廷肱骨棟梁身世顯赫。

正想著,從前廳傳來一陣喧嘩聲,卻是迎親的聖禮到了,這是開朝以來慣有的規矩,也隻有蘇家能獨占這一份殊榮,皇上親下的聘禮,禮輕卻處處都透著看重。

“大小姐!!!大小姐!可找死小的們了,您怎麽還在這裏!吉時都過了您還不出門可是要壞了規矩了!”

十二響震天炮在頭頂炸開,蘇書懶被一群人前後簇擁著出了中庭,然後跟著蘇尚書向來賓一一道謝,一直過了小半個時辰,才出了蘇府大門。

蘇尚書抬手虛扶向眾人拜別的眾人,轉頭拉著蘇書懶的手,重心長道:“書懶,到了宮裏,忌嗔,慎言,謹行。”蘇書懶卻知道,隻是她有生以來,父親第一次碰她,也絕對是最後一次了。

“是,謹遵父親教誨。”禮樂催促著迎請的馬隊出發,花鼓敲的整條街都嗡嗡嗡的響,到處都是一派歡喜之氣。

“嗯”蘇尚書看著知書達理的女兒甚是滿意,揮手示意可以啟程了,卻不想身後一個少年一聲大喊,突然在耳邊炸開!

“蘇書懶!你記得答應過我的話!”

所有人都是一愣,禮樂禮炮都靜了下來,蘇書懶定定的看著隱在眾人身後卻身板挺得筆直的少年,眼眶發燙,終是重重的點頭。

“這小兔崽子怎麽跑出來了?快給我把他拉下去!”管家這才反應過來,頂著快被自家老爺殺死的眼神,變跳腳邊招呼著眾人將蘇時架了起來,也不管時下這樣是否與禮相背。

“鬆手!還輪不到你們來動我!”

少年眼風如劍,斥退了圍上來的眾人,闊步走上前去直挺挺的跪在蘇尚書麵前,“蘇老爺,當初您收留我的時候就

說過,會照看我成年,恰好今天是小子的十六歲生辰,趁著今日來賓眾多,小子應當向您道謝!”

蘇尚書眉頭一跳,蘇時再怎麽說也是皇親國戚,今天卻在眾人麵前給自己下跪,不管蘇家再如何顯赫,也受不起這一拜。

蘇尚書連忙扶起蘇時,拍著蘇時的手道:“哪裏的話!這本應是臣下該做的,您這話說的見外!實在是見外了!”

蘇時看著蘇尚書略顯親昵的舉動心裏嗤笑,麵上卻是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尚書仁厚,隻是小侄隻能今後再報您的養育之恩了。”

“!”蘇尚書聽了心裏就是一跳,沒想到這小子平時沉默寡言逆來順受,今天卻在這兒等著自己了。

“現下我已成年,終是要離開您的庇蔭,到外麵闖蕩一番了,還請尚書能夠成全!”

蘇尚書聽完頭疼不已,沒想到這小子還是有些心機的,當初是答應過要照顧蘇時到成年,當時也是聖上親自下的旨意,現在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他當然也不能駁回,隻得笑眯眯的摸摸蘇時的頭隻歎時光飛逝。

蘇書懶看著麵前兩個惺惺作態的人卻是心裏翻江倒海,蘇時要走了!

她不明白蘇時為什麽要這個時間走,一個滿門抄斬留下的餘孽,能長到成年已是萬幸,他若一輩子在蘇府的庇蔭下苟且活著,指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可他卻自己提出來要走,他在尋死!

“蘇時!”就算她已經快是出嫁的姑娘,蘇書懶還是叫出來聲。

蘇時回頭含笑看著如花般的少女,那臉上的擔憂叫人不免動容,蘇時整整破舊卻依舊一絲不苟的衣袍上前,直視那雙含淚的雙眸,“書懶,你可信我?”

蘇書懶定定的看著蘇時,半晌一行清淚衝開胭脂滑下臉頰,終於點了點頭。蘇時看了笑的肆意,扭頭便拜別蘇尚書,腳下如風,瞬間便下了蘇府的高台,竟連半絲猶豫也無。

眾人一片嘩然,蘇尚書鐵青著臉死死的盯住少年那狂放不羈的背影,還沒來得及出口,卻見街角突然衝出一匹高頭大馬來,猛地停在蘇時麵前雙蹄在空中飛踏幾步一陣嘶鳴。

“這是西域的紅血寶駒!”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眾人全都一陣驚異,這樣尋常難得一見的馬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卻見蘇時翻身上馬,回頭一笑,眉眼間盡是少年人的張狂。他衝蘇書懶喊道:“保管好我的青玉笛!”說完便大喝一聲,扭轉馬頭飛奔而走,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叛黨的餘孽走了!

“快!快去稟報聖上!”

“快去叫各個城守關閉城門!”

呼啦一聲,文武百官全都亂做了一團,本來晴空萬裏的天空早已烏雲密布,一道驚雷撕開天穹直射而下。

“我等你!”

蘇書懶揚眉一笑,也不管亂哄哄的眾人,矮身進了大紅的轎子,“入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