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黛的回憶
海黛的回憶
片刻後,被侍從帶到了甲板之上,看似溫柔與多情的海黛,即使再隱藏卻也難掩其眼眸中的怯色。
早在被帶到FRTNE號的那一刻,便在侍從的要求下,換上了愛德蒙早已為她準備好的衣服。由衣服的料子與刺繡,就可以看出這件衣服是何其昂貴的海黛,一時間竟變得手足無措起來。必竟她隻是一個女奴,而身為女奴的她,怎麽可以穿著如此貴重的衣服?
努力掩飾著眼中的緊張與恐慌,即使海黛表現的再鎮定,卻也難掩她隻是一個孩子的事實,不過,她的美麗卻擬補了她是一個孩子的事實。
溫順的低垂著眼眸,神情柔和而多情,海黛靜靜的等待著他的這個新主人發話。
在海黛來到甲板的那一刻,便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她,隨後,愛德蒙滿意的點了點頭。看似溫柔,卻很堅韌,這個女孩子不愧是阿裏-鐵貝林的女兒,他對這個將來會助他一臂之力的女孩子很是滿意。
雖在資料中,對這位小公主有了大概的了解,但愛德蒙一點兒也不希望,這個女孩子就如資料中所寫的那樣柔順,必竟那樣的女孩子是無法幫他報仇的,所以對於眼前這個看似溫順,卻很堅韌的小公主讓他很滿意。
“你以前也叫海黛這個名字嗎?”
“是的,主人。”很是奇怪自己的這個新主人,為何會問一個如此奇怪的問題,海黛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的同時,溫順的回答道。
“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希臘人沒錯吧,既然如此,你父親與母親又都叫什麽名字呢?”聲音清晰而又緩慢,愛德蒙邊說邊仔細的觀察著海黛的表情。
在愛德蒙說出最後一句話的同時,臉色就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海黛微微的搖晃了一下後,便強忍著那一瞬間所產生的眩暈感,重新站穩起身體。
“怎麽?不可以說嗎?”好似沒有看到少女蒼白的臉色般,愛德蒙繼續詢問道。
“不,不不,我是說,我父母的名字是可以告訴主人您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起來,但身形卻固執的站在原地,海黛聲音幹澀道。
“噢?既然如此,那你父母的名字又都叫什麽呢?”
“回主人,我父親的名字叫做阿裏-鐵貝林,而母親的名字則是叫凡瑟麗姬。”聲音堅定的說出了自己父母的名字,海黛抬起眼眸直視向愛德蒙的雙眼。
是的,或許說出她父親與母親的名字會為她帶來危險,但是她永遠不會為了生存,而隱藏起自己父親與母親的名字的。
在海黛說出那個大家都耳熟能詳的名字的那一刻,便驀然轉頭看向眼前的這個小女奴,溫頓這一刻終於知道,愛德蒙為何會費盡心思的買下這個小女奴了。原來,她是那位阿裏總督閣下的遺孤嗎?
“阿裏-鐵貝林?凡瑟麗姬?如果我記得不錯,這應該是一位總督與英雄閣下的名字吧!要知道冒充一位總督,甚至是一位英雄閣下遺孤的罪,可是很重的。”漫不經心的看了海黛一眼,愛德蒙在施壓的同時,緩緩的說道。
“主人,我很清楚冒充一位總督閣下的遺孤,是一件多麽嚴重的事情,但是我可以向安拉,甚至是上帝發誓,我並沒有說謊。”神情早已沒有了剛到甲板時的緊張,海黛神色認真道,而她那雙含情似的雙眸,也閃爍出耀眼的光芒。
“那你又怎樣能夠向我們證明你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呢?”沒有露出不相信的神情,但也沒有露出相信的神情,愛德蒙用手指敲了敲桌麵後,逼問道。
“……。”沒有說話,隻是臉色蒼白的咬住下唇,緊握著拳頭的海黛一時間猶豫了。
她不是那些天真的貴族小姐,曾生存在社會最底層的她,很清楚這個世界是多麽的光明,又多麽的黑暗,所以她無法確定自己是否要冒這個險。
是的,就是冒險。她的確擁有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但是她不敢保證,拿出那樣東西以後,她就會恢複以前的身份。必竟以利益為前提的貴族老爺們,哪有那麽多的善?而且她更加害怕的是,當她拿出那樣東西以後,眼前的這些人非但不會幫助自己,還會把那樣東西占為己有,要知道她的仇還沒有報,所以她還不能失去那樣東西。
“你放心,如果你真的拿出,你是那位阿裏總督閣下遺孤的證據,我非但不會為難你,還會解除你女奴的身份。”沒有錯過海黛眼中一閃而過的猶豫,愛德蒙命手下把一張契約單放在桌麵的同時,再次開口道。
“嗬,你是在擔心我會欺騙你嗎?其實你完全不必有這樣的擔心,必竟我與那位阿裏總督閣下,不曾有過任何的利益關係,所以你手中的那樣東西,對於平民來說,或許有可能為他們帶來財富與權力,但對於我這樣一個財富與權力都已經擁有的人來說,完全是一個沒用的東西。”邊說邊整理了一下衣袖,愛德蒙抬眸看向海黛的同時,輕笑了一聲。
“……。”依舊沒有說話,海黛仔細辨識著這句話的真偽,隨後終於下定決心的她,慢慢的由衣服內抽出了一個鏈子。
輕巧的卸下了鏈子上的戒指,海黛手捧著戒指來到了愛德蒙的麵前。
說實話,直至此時,她也無法完全相信,眼前的這個男人所保證的一切,但是她願意賭一把,賭贏了,她不但可以恢複身份,或許還能報仇,輸了……,如果輸了的話,可能這就是她的命了吧!
與此同時,在海黛把戒指捧到自己麵前的那一刻,便由海黛的手中拿起了那個戒指,愛德蒙看了兩眼以後,把其轉放到了溫頓的麵前。
同愛德蒙一樣,仔細的看了一眼手中的戒指,已經可以確定其真實性的溫頓,抬眸看向了海黛。眼前的這個小女孩兒,就是那位阿裏-鐵貝林總督的遺孤嗎?原來巴納德之所以會到君士坦丁堡來,就是想解救她嗎?
“對不起,小公主,請原諒我剛剛的失禮。”在確認了海黛身份的同時,便起身單膝跪在了海黛的麵前,執起海黛的手指,並在其手背上輕吻了一下的愛德蒙,聲音溫和道。
“……。”沒想到,身為自己主人的愛德蒙會做出這樣的動作,反映不能的海黛一時間竟睜大了雙眼愣在了原地。
“嗬嗬,給你,這是你的契約單,我的小公主,還有你自由了。不過,請原諒我剛剛的失禮,必竟隻有那樣才能確認你的身份不是嗎?”輕吻了一下海黛的手背便站起身來,把契約單交到海黛手中的愛德蒙輕笑道。
“……,我自由了?”依舊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海黛喃喃自語道。隨後,過了許久以後,她方輕輕抽泣起來。
自由了,她竟然真的自由了,賭贏了,她竟然賭贏了,讚美安拉。
“請不要再哭了,我的小公主,來擦一擦吧!”把手帕送到海黛麵前的同時,示意其坐到他們之間來。
“主人……”接過手帕擦了擦眼淚,在愛德蒙示意下坐到椅子中的海黛,心情忐忑的看向了愛德蒙。
“不,我的小公主,你已經自由了,所以我也不在是你的主人了,請叫我巴納德吧!還有這位是雷內,而這位是溫頓。”
在愛德蒙的介紹下,微微的向海黛點了點頭,夙一醉與溫頓分別又向海黛送去了一抹溫柔的笑意,隻不過,他們的笑容,一個是真的,一個是假的罷了。
“主,不,巴……”直至此時,方終於確認自己是真的自由了,一時間還無法適應的海黛,忐忑不安的開口道。
“對,請叫我巴納德吧,我的小公主。”
“好的,巴納德。”愛德蒙唇邊的微笑,終於使海黛放下心來,隨後她向眾人露出了一抹真心的微笑。
“對不起,我的小公主,我是最近才知道你的下落的,所以請原諒我此時才去救你。”
“不,不不,我,我沒有怪罪你,必竟我已經獲救了不是嗎?”溫順且柔弱的表情再次變得堅韌起來,海黛搖頭道。
“是這樣嗎?那我在這裏萬分感謝你的原諒,我的小公主。”再次輕笑起來,巴納德溫柔聲音不變道,然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麽般看向海黛的同時,詢問道。
“對不起,我的小公主,我可以向你詢問一下,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而你為何會流落到此地嗎?”
“這……”聞聽此言,像是回想起了什麽不快的事情般,海黛的臉色再次變得蒼白起來。
“噢,對不起,我的小公主,如果你不想說的話,可以……”
“不,我想要告訴您,先生。”臉色蒼白依舊,但海黛的眼中卻閃動著堅韌的光芒。
“那是我四歲時的事情…”
“抱歉,請原諒我的失禮,不過我的小公主,你四歲時就已經記事了嗎?”
“是的,其實我從三歲開始時就已經記事了!”
“噢,我的小公主,你真是太聰明了,還有請繼續吧!”
“好的,那是我剛剛四歲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我突然讓我的母親給驚醒了。我們那時住在亞尼納的宮殿裏。她把我從睡床上抓起來,我睜開眼睛,就看見她的眼睛裏充滿了淚水。
我見到她哭,我就跟著大哭起來。‘別出聲,孩子!’她說。
在其他時候,不管媽媽怎樣疼愛或恐嚇,我總是要任著一股孩子氣哭個夠,把我的悲傷或者怒氣發泄完了才肯罷休。但這一次,我從母親的聲音裏聽出如此強烈的恐怖感,以致我立刻就不哭了。
她抱著我急忙地走開。我到那時才看到我們正從一座寬大的樓梯往下走。在我們的前麵,是我母親的所有傭人,背著箱子、包裹、首飾、珠寶和成袋子的金幣,都倉皇著從那座樓梯上奔下去。跟在女人的後麵來了一隊二十個衛兵,都拿著長槍和手槍,穿著希臘建國以來你們在法國早就知道的那種服裝。
您可以想象得到,一定是發生了某種可怕的、不幸的事情了”說到這裏海黛搖了搖頭,僅僅回想到那一幕的情景,就讓她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起來。
“在這一大隊的奴隸和婦女之中,隻有一半還是清醒的——至少我看起來是這樣,因為我自己都還不知是怎麽回事。
樓梯的牆壁上東一個西一個地映出巨大的影子,在鬆枝火把跳動的火光裏躍動著,好象一直跳到上麵那個穹形的屋頂。
‘快!’走廊一頭兒有一個聲音說。這個聲音讓每一個人都對它低下了頭,就象風吹過一片平原,使田裏的麥子都低下頭來一樣,至於我,我聽到了這個聲音也發起抖來。這是我父親的聲音。他親自殿後,身上穿著華麗的長袍,手裏握著你們皇帝送給他的那支馬槍。
他用手扶著他心愛寵臣西立姆的肩膀,趕著我們這些人在他前麵走,象一個牧童趕著他那散亂的羊群一樣。我父親是歐洲大名鼎鼎的人物。”說到這裏昂起了頭,海黛大聲道。
“大家都知道亞尼納總督阿裏-鐵貝林,土耳其人一看見他就要發抖。”
而後,眼中閃著堅定光芒的海黛繼續道。
“沒有多長時間,我們就不再往前去,發覺已經走到一個湖邊。
我的母親把我緊緊地摟在她氣喘喘的胸懷裏。不遠處,我看到了我的父親,他正焦急地環顧。
湖岸上有四階大理石的台級通到水邊,台級下麵有一隻小船浮在水麵上。從我們站著的地方望過去,我可以看見湖的中央有一大團黑乎乎的東西,那就是我們要去的那個水寨。
這個水寨在我看來好象相當遠,也許是因為晚上天黑,什麽東西都看不太清楚。我們踏上那隻小船。我記得很清楚,槳打在水裏,一點聲啊都沒有,在我側身去尋找原因的時候,我才看到槳上包著我們的衛兵的腰帶。除了船夫以外,船上隻有女人、我的父親、母親、西立姆和我。
衛兵仍然留在湖邊,準備掩護我們撤退。他們跪在大理石台階最下麵的那一級上,以便遇到追擊的時候,可以把另外三級當作防禦工事。我們的船順風飛馳。
‘船怎麽會走得這麽快呢?’我問。
母親:‘噓!別出聲,孩子!我們在逃命哪。’
我不明白我的父親幹嗎要逃呢?——他可是萬能的,以前總是別人逃避他,他經常說:‘他們恨我,可是他們也怕我!’。但這次確確實實是我的父親在逃亡了。”說到這裏頓了頓,海黛繼續道。
“順便說一下,那個時候,我的父親已有意與土耳其皇帝派來,捉拿我父親的那位高乞特將軍講條件。所以,我父親派了一個他非常信任的法國軍官去見蘇丹,然後決定撤退到,他早就為自己準備好的那個避難的寨子裏去。”
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愛德蒙示意海黛繼續說下去。
“噢,我剛剛說到哪裏了?是的,我想起來了,我們當時就朝這個水寨劃過去。
我們力所能及看到的,不過是一座二層樓的建築,牆上雕著阿拉伯式的花紋,露台一半浸在湖水裏。但在地麵的下邊,還有一個又深又大的地窟,我的母親、我還有女仆們都被領到那兒。這裏藏著六萬隻布袋和兩百隻木桶,布袋裏有二千五百萬金洋,木桶裏裝著三萬磅火藥。
在這些木桶旁邊,站著我父親的寵臣西立姆,也就是我剛才跟您說起過的那個人。他的任務是晝夜看守一支槍,槍尖上拴著一支燃燒的火繩,他已接到命令,隻要我父親發出一個信號,他就把一切都炸掉——水寨、衛兵、女人、金洋和阿裏-鐵貝林本人。
我記得很清楚,那些奴隸們因為知道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所以整天整夜不住地祈禱、哀號和呻吟。
對於我,我永遠忘不了那個年輕軍官,那種蒼白的膚色和陰鬱的眼光。
不管將來死神什麽時候召喚我到另外一個世界裏去,我相信他的神態一定跟西立姆的一樣。我無法跟您說我們這種狀態持續了多久,在那個時候,我甚至還不知道時間到底意味著什麽。
有的時候,當然這種機會很少,我父親會過來把我的母親和我叫到露台上去,每當那時我很高興,因為在那個陰氣沉沉的洞窟裏,除了奴隸們哭喪著的臉和西立姆的火槍以外,我什麽都看不到。
我的父親坐在一個大洞前麵,目光凝視遙遠的地平線,聚精會神地仔細觀察湖麵上的每一個黑點,我母親靠在他身邊,頭枕著他的肩胛,而我就在他的腳邊玩耍,帶著天真的好奇心眺望著巍然屹立在地平線上的賓特斯山,那白皚皚、棱角分明、從蔚藍的湖麵上高高聳起來的亞尼納堡,以及那一大片黯黑青翠、從遠處看以為是附著在岩石上的苔蘚、實際上卻是高大的樅樹和桃金娘。
有一天早晨,我父親派人來叫我們過去,我們看到他很平靜,但臉色卻比往常更加蒼白。
‘勇敢一點,凡瑟麗姬’他說。‘皇帝的禦書今天到了,我的命運就要決定了,假如我能得到完全赦免,我們就可以體麵地回亞尼納去,如果情況不利,我們必須在今天晚上逃走。’
‘但如果我們的敵人不允許我們逃走呢?’我母親說。
‘噢!這一點你放心好了。’我的父親微笑著說。‘西立姆和他的火槍會給他們的。他們很願意看見我死,可他們不願意和我一起死。’
這些安慰的話不是從我父親的心裏說出來的,母親聽後隻是歎氣。她給他調配他常飲的冰水,因為自從來到水寨以後,他就接連發高燒。她用香油塗抹他的白胡須,為他點燃長煙筒,他有時會連續幾小時拿著煙筒抽個不停,靜靜地望著煙圈冉冉上升,變成螺旋形的雲霧,慢慢和周圍的空氣混合在一起。
忽然間,他做出一個非常突然的動作,嚇了我一跳。然後,他一麵仍用眼睛盯住開始吸引他注意的那個目標,一麵叫人把望遠鏡拿給他。我母親把望遠鏡遞給他,她這麽做的時候,她臉色看上去比她所向的大理石柱更潔白。我看見我父親的手在發抖。
‘一隻船!兩隻!三隻!’父親低聲地說‘四隻!’
於是他站起身來,抓起他的武器,準備好了他的手槍。
‘凡瑟麗姬。’他對我的母親說。
‘決定命運的時候快要到了。半小時之內,我們就可以知道皇帝的答複了。把海黛帶到洞裏去。’
‘我不想離開您,老爺。’我母親說。‘如果您死,我就和您一塊兒死。’
‘到西立姆那兒去!’父親喊道。
‘別了,老爺!’母親順從地輕聲說,她向他鞠躬告別,象是看見了死神已經來臨一樣。
‘把凡瑟麗姬拉走!’我的父親對他的衛兵說。
至於我,大家在混亂之中把我給忘了。我向父親跑過去。他看見我向他張著兩臂,就伏下身來,用他的嘴巴在我的前額上親了一下。
噢,那一吻我記得多麽清楚呀!那是他給我的最後一吻,我覺得到現在我額頭上好象還是溫暖的。
下洞的時候,我們從柵欄的格子裏辨別出有幾隻船愈來愈清楚地進入我們的視野。最初它們看起來象是小黑點,現在它們就象是在水麵上飛掠的鳥兒。
就在這個時候,在水寨裏,在我父親的腳下,已派上了二十個衛兵,躲在一個牆角裏,用焦急的目光望著那些船的到來。他們都拿著鑲銀的長槍,還有大量的彈藥盒散放在地麵上。
我的父親看一看他的表,然後極度痛苦地來回走動。在父親給了我最後一吻以後,映入我眼簾的便是這樣的一幕情景。
母親和我穿過通到地窟去的那條陰暗的狹道。西立姆仍然把守著他的崗位,我們往裏進的時候,他朝我們憂鬱地笑了一下。我們從洞窟裏把我們的坐墊拿來,坐在西立姆的身邊。大難臨頭的時候,彼此信賴的朋友們總緊緊地互相靠在一起。我那時年齡雖小,卻很明白大禍已在眼前。
當時是下午四點鍾左右,外麵的天空雖然十分美麗,可我們在洞裏卻被粘鬱的陰氣和黑暗包裹著。
裏麵隻有一點孤零零的火光,看上去象是嵌在黑夜天空上的一顆星——那便是西立姆的火槍。
我母親是一個基督徒,她禱告起來。
西立姆不時地重複這樣一句神聖的話:‘上帝是偉大的!’
可是我的母親卻依然抱著一些希望。在她下來的時候,她好象覺得看到了那個派到君士坦丁堡去的法國軍官,我父親對那個法國軍官非常信任,因為他知道,凡是法國皇帝手下的軍人,肯定都是心地高貴、十分義氣的。她向樓梯走近幾步,聽了一會兒。
‘他們過來了’她說‘也許他們帶給我們的是和平和自由吧!’
‘您怕什麽,凡瑟麗姬?’西立姆用一種非常溫和同時又非常驕傲的口吻說。
‘如果他們不給我們送來和平,我們就送給他們戰爭。如果他們不送來生命,我們就送給他們死亡。’
於是他便揮動他的長槍,使槍上的火繩燃得更熾烈,他那副神情簡直就象是古希臘的酒神達俄尼蘇斯。可我,在那時隻是個小孩子,卻被這種大無畏的勇氣嚇壞了,我覺得那種樣子又凶又蠢,我恐懼地倒退了幾步,想躲開空中和火光中遊蕩著的可怕的死神。
我母親也有同感,因為我覺察到了她在顫抖
‘媽,媽’我說‘我們快死了嗎?’
聽我說這句話,奴隸們就趕緊忙著做他們的祈禱。
‘我的孩子’我的母親說。‘願上帝永遠不讓那個你今天這麽害怕的死神靠近你!’然後,她又小聲問西立姆,問他的主人吩咐他做什麽。
‘如果他派人拿著他的匕首來見我,那就說明皇帝的來意不善,我點燃火藥。如果他派人拿著他的戒指來,則剛好相反,說明皇帝已經赦免了他,我就熄滅火繩,不去碰那些火藥。’
‘我的朋友’母親說。‘如果你的主人的命令下來的時候,他派人拿來的是匕首,不要讓我們遭受那種可怕的慘死吧,求你發發慈悲,就用那把匕首殺死我們,你答應不答應?’
‘可以的,凡瑟麗姬。’西立姆平靜地回答。
我們突然聽到外麵喊聲陣起。我們仔細傾聽——那是喜悅的喊聲。我們的衛兵部在歡呼派到君士坦丁堡去的那個法國軍官的名字。顯然他已帶來了皇帝的聖旨,而且這個聖旨是吉祥的。
隨後,喧鬧的聲音愈來愈響,腳步聲愈來愈近。通到洞裏的那座樓梯上,有一個人正走下來。西立姆準備好了他的槍。不一會兒,在洞口陰暗的微光裏,外麵隻有這麽一點點光照進這個陰暗的洞裏出現了一個人影。
‘你是誰?’西立姆喝道。‘不管你是誰,我命令你不準再往前一步。’
‘皇帝萬歲!’那個人影說。‘他完全赦免了阿裏總督,不但饒了他的性命,而且還賜還了他的財產。’
我的母親發出一聲歡叫,緊緊把我抱在她的懷裏。
‘不要出去!’西立姆看見她要出去,就說。‘你知道我還沒有收到那隻戒指。’
‘你說的對。’我的母親說。
於是她就跪下來,同時把我舉向天空,象是希望在為我向上帝祈禱的時候,我好和他挨得更近一些。
這個時候,由於我們的眼睛習慣了黑暗,已經認出總督派來的那人。西立姆也認出了他,但是西立姆並不會因此就相信他,所以西立姆詢問道。
‘是誰派你來的?’
‘是我們的主人阿裏-鐵貝林派我來的。’
‘如果你是阿裏本人派來的。’西立姆喊道。‘你知道你應該有什麽東西交給我嗎?’
‘知道’那位使者說。‘我帶來了他的戒指。’
說著,他就一手高舉過頭,亮出那個信物,但相隔得太遠了,光線又不足,西立姆從站著的那個地方看過去,辨認不出對方給他看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我看不清楚你手裏是什麽東西。’西立姆說。
‘那麽,走過來吧。’那個人說。‘要不然,如果你允許的話,我走到你那兒來也可以。’
‘這兩個建議我都不讚成。把我要看的東西放到有光線的地方,然後你退出去,我過去察看。’西立姆說。
‘這樣也好。’那個人說。
隨後,他把那件信物先是放在西立姆指定的地方,然後退了出去。
噢,我們的心是跳得多麽厲害呀!因為放在那兒的好象真的是一隻戒指。可那是不是我父親的戒指呢?
西立姆手裏仍然握著那支燃燒著的火繩,向洞口走去,在從洞口透進來的微弱的光線下撿起那件信物。
‘很好!’他看了一下那件信物,說‘這是我主公的戒指!’
於是他把火繩拋到地上,用腳踩滅了它。那位使者發出一聲歡呼,連連拍掌。這個信號一發出,便突然出現了四個高乞特將軍手下的士兵,西立姆倒了下去,身上被戳了五個洞。每一個人都各自捅了他一刀。
他們簡直陶醉在他們的暴行裏了,他們先是在洞窟裏四處搜索,看看還有沒有別的火種,然後,雖然他們的臉色依然很蒼白,恐懼的神色尚未消退,他們卻開始把裝著金洋的布袋踢來踢去玩耍起來。
這時,我母親把我抱在她的懷裏,輕捷地穿越過許許多多隻有我們自己才知道的轉角曲徑,找到一座通往水寨的暗梯。
水寨裏的情境混亂得可怕極了。樓下的房間裏擠滿了高乞特的兵。也就是說,都是我們的敵人。正在我母親要推開一扇小門的當兒,我們忽然聽到我父親憤怒的洪亮的聲音。
母親把眼睛湊到板壁縫上,我也很幸運地找到一個小孔,使我把房間裏經過的情形得以看得清清楚楚。
我看到有幾個人拿著一份印有金字的東西站在我父親的前麵。
‘你們要怎樣?’我父親對他們說。
‘我們要把陛下的聖意告訴你。’他們之中有一個說。
‘你見到這份聖旨了嗎?’
‘我見到了的。’我父親說。
‘好,你自己念吧,他要你的頭。’
那人話音剛落,我父親就發出一陣大笑,那種笑聲比威脅更可怕,而笑聲未盡,我們就聽到兩下手槍的響聲,這槍聲是他發出來的,兩個人立刻被打死。
衛兵們本來伏在我父親的身下,這時也跳起來開火,房間裏頓時硝煙彌漫。而同時,對方也開了火,子彈呼呼地穿過我們四周的板壁。
噢,上帝啊,我的父親,在那個時刻看上去是多麽高貴呀,他手握彎刀,在彈雨中英勇砍殺,麵孔讓他敵人的火藥熏得烏黑!
他把他們嚇得那麽厲害,甚至在那個時候,他們一見到他也還要轉身逃命!
‘西立姆!西立姆!’他喊道。‘守火使者,履行你的責任呀!’
‘西立姆死了!’一個好象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聲音答道。
‘你完啦,阿裏!’
同時,我們聽到一陣猛烈的爆擊聲,我父親四周的地板都打穿了,土耳其兵從樓下透過地板往上開槍,三四個衛兵倒了下去,屍體上渾身是傷。
我父親怒吼起來,他把手指□子彈打穿的洞裏,揭起一整塊地板。然而從這個缺口裏,馬上就射上來二十多發槍彈。
衝上來的煙火象是從一座火山的噴火口裏衝出來的一樣,但立刻就被上麵來的天幕吞沒了。
在這種種可怕的混亂和駭人的叫喊聲中,傳來了兩聲清晰可怕的槍聲,接著又傳來兩聲令人心驚肉跳的尖叫。我嚇呆了,這兩顆子彈使我父親受了重傷,這個可怕的喊聲就是他發出來的。
可是,他依然站著,緊緊地抓住一扇窗。我母親想撞開那扇門,以便和他死到一起,但是門從裏麵扣住了。他的周圍橫七豎八地躺著那些衛兵,痛苦地抽搐著,有兩三個隻受些輕傷,正試圖從窗口跳出去逃命。
在這危急的關頭,整個地板突然塌陷了。我父親彎下一條腿,就在這個時候,二十隻手一齊向他伸過來,拿有長刀、手槍、匕首,二十個人同時攻擊一個人,我父親於是就在這些惡鬼發射出來的一陣煙火中倒下了,正象是地獄在他的腳下裂開了一樣。我覺得自己在往地上倒下去,而我的母親已昏倒了。
而後,等我母親恢複知覺的時候,我們已被帶到了那位土耳其將軍的麵前。
‘殺了我吧!’她說。‘但請不要汙辱阿裏的遺孤。’
‘這種話用不著跟我說。’高乞特說。
‘跟誰說呢?’
‘跟你們的新主人說。’
‘他是誰?在哪兒?’
‘他就在這兒。’
於是高乞特就指出一個人,而他就是那個對我父親的死負罪最大的人。
而後,不敢收留我們的那個人,把我們賣給了一個君士坦丁堡的奴隸販子。
就這樣,我與母親穿過希臘,半死不活地到達了土耳其的都城。當我們走在城門口時,母親突然被一樣東西吸引住了眼光,隨後,她發出一聲尖叫,倒在地上。
順著母親的目光,我也看向了那個方向。我發現城門口掛著一個人頭,而在那個人頭的下麵,則寫著這樣幾個字——‘此乃,亞尼納總督阿裏-鐵貝林的頭顱。’
因為這個打擊,母親再也沒有醒過來,而我也被帶到奴隸市場上,買給了先前的主人。”為您提供凶殘X妖孽=凶醫(基督山伯爵同人)無彈窗廣告免費全文閱讀,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