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6章 叫你的名字
就當自己是透明的,什麽都沒有聽見,主子們說話,奴婢也沒有置喙的餘地。小滿低頭著吃飯,偶爾少少地夾上一點菜。
“原本是隻看文玩。”席聿吃完飯,一碗湯下肚,也沒咂摸出那個新鮮的菜有什麽特別的。
“但是不巧,我就是想尋摸一把壺,有些別的用處。”席聿轉眼對上杜老板那雙精光亂冒的小眼睛,笑道:“剛好到了你這兒來,想想不如請杜老板割愛一件。”
想了一想,杜老板搖頭道:“不巧得很,壺是有,誰都知道杜某人玩這個,要說沒有不是騙人嗎?但是,你說的是哪一把?真沒有。”
“也未必就是真的要那件。”席聿嗬嗬一笑,“不過就是想著尋一把普通的,一般人看了能過得去眼的壺,原本還想托你看著給淘換淘換。”
席聿不怎麽敢相信對方的人品,倒是信得過杜廚子的眼睛,對方熟人多麵也廣是專一幹些拉纖撿漏搬磚頭的事情。
其實東西是他準備用來打點關係的,一個人就怕有愛好,不巧得很,有人附庸風雅願意玩玩這些。
紫砂壺而已,怎麽也是有出處的。怕的就是想要地上難尋天上也沒有的東西。
如果人人都高風亮節剛正不阿,追求起那些虛無縹緲的夢想氣節起來,豈不是要讓普天下的生意人都沒有了錢賺?
杜老板這個人,一般人客氣起來都叫他一聲杜老板,其實原本就是個廚子,後來有了點本錢便開了自己的酒樓。
隻是開酒樓賺了些錢之後,燒得慌,他就被朋友忽悠著買下一件東西。不想的是,賣東西的那人其實是自己看打了眼,卻把寶貝當作一件贗品賤賣給了他。
一下得了大便宜,便惹出十足的興趣來,從此杜廚子走上了“收藏家”之路。
現在開著這麽一家私人餐廳其實完全就成了他的副業,理論上說他的正行是和人搭夥做些買賣,順帶給人拉拉纖牽頭介紹介紹生意。
按照席聿的理解,開這麽一院餐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杜廚子想有個地方給人家坐坐。環境這麽好,他也好順便做點殺豬的生意坑外行。
實際上杜廚子具體有沒有走點歪門邪道蒙騙新手門外漢,又或者倒賣些做舊的老東西給外國人,那還真不好說——畢竟是棒槌們自己願意交學費,自然不能怪別人不給掌眼。
畢竟現在人傻錢多的,實在也不少。過江之鯽裏頭,哪怕隻有那麽一兩個能吃下餌去,都足夠他開這餐廳的本錢了。
要不怎麽內行人都說這叫殺豬呢。一個廚子,不正經當廚子了,改行專一殺豬了——席聿想了想也覺得挺有趣。
“那你不早說。”對麵,杜廚子卻是一副要翻白眼的樣子,鬆了一口氣。
“要什麽貨,怎麽說起。”直白地把話整明白了,故作斯文的杜廚子一把摘了眼鏡放在桌邊,捋了捋中式短外套的袖子挽到胳膊肘,伸手擦了擦汗,道:“嚇我老杜好大一跳。”
一旁的小滿也是好奇得很,究竟,主人們在說的是什麽壺呢?
其實若是單論壺的話,那就太多了。
就小滿知道的,有酒壺、茶壺、藥壺……質地可以是天然長成的,不用怎麽多費事四處皆有,比如瓢瓜或者是大罐子果。
也可以是是竹木玉石稍添人工的,當然,那個工可以糙一點,也可以很精巧,全看原本的材質是不是稀罕。
當然還可以是金銀琉璃器的,這些純就是看人的巧思了,想做成什麽式樣,東西討不討巧,全賴匠工們手裏的功夫。
而紫砂這種名目,小滿沒有一點印象,想來應該是原本的世界裏頭沒有的吧?
何況她還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壺——這個世界裏能夠叫做壺的東西,範圍好像比較廣泛。
比如小滿他們那裏叫做瓢瓜的,這裏就叫做‘壺廬’,也不知道對不對,反正就是這麽個說法。不過大罐子果製成的東西,在這個世界裏她還沒有見到過。
還有什麽叫做電熱水壺的,那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在原來的世界裏,下麵配著陶盆的,能夠加熱東西的壺,小滿是見過的。
但那些都是得朝陶盆裏燒炭才能行的。
又不燒火又不添碳,隻朝一個把手間的小鈕子上摁一下,就能自己熱起來的壺,她是想也想不到的。究竟是什麽工匠才能夠做出這樣精妙的東西來啊?
不過方才杜老板說的‘文玩’,這兩個字她是聽得真真的,杜老板還說那是主上的愛好。
主上究竟愛好些什麽樣的文玩呢?是玩墨的還是玩章子的還是玩筆筒的?
以前的王爺就是個極其挑剔的主兒,對尋常的筆墨紙硯樣樣都挑,什麽時候都不能錯亂了他的那一套規矩。
比如用細血朱砂畫紅梅,就非要用白紋沙柏的良江飄雪紙——可這些東西,小滿也不認為這個朝代可能會有。
畢竟兩個世界是不一樣的,山川風物相差何止千裏,不用說地名器名可以不一樣,就連人都不那麽一樣——小滿在電視上見過一種人,高鼻梁深眼窩的,發色稀奇古怪,說話也都是聽不懂的。
小滿當初聽聞過戲文上說,海外產出珊瑚的地方人就長得和聖安朝的百姓不同,那裏的人黑臉黑齒手長腳長,下海取得血珊瑚都不必要喘氣的。
當然也有一部分的說法是相同的,就好像碗筷還是碗筷,飯食還是飯食,金銀財寶好像也都是個一貫的概念。
當初小滿覺得主人家的東西一定都是像王府裏的一樣,好多平常人家都不能有的,比如那個什麽‘不鏽鋼’的碗筷,怎麽就能那麽結實呢?黃銅的盆子不小心還磕個凹印兒的,小滿覺得,那比銀箸恐怕也不差。
可是結果到了醫院,小滿見許多人打飯也就用的那色的盤子,便知道這些也不過是尋常物件了,這麽想來,主人家有的好些東西,電視上的戲裏好像一般人家也都差不多有的。
恐怕就是大小式樣略有不同,銀錢——鈔票花得多少不同,但是實際上的功用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吧?
這裏日常生活中雖然用到了許多聖安朝所沒有的器物,可硯台這種東西,也還是有的。
就比如那位先生說的硯台,小滿雖然不知道那端硯,是哪裏產的,可以說是在原來的世界從未耳聞過的。不過隻要它是一方硯台,小滿多少就能看個一二。
比如王爺用的硯台,就有泥胎的、石胎雕的、金石沉木的和的玉材的數種區別。這裏的硯台,想來除了一些兩個世界都有的材料,了不得是多了什麽‘塑料’的、‘不鏽鋼’的,‘合金材料’的吧。
不知不覺小滿也吃完了飯,方才杜老板嘀嘀咕咕的出了門去,也不知道兩位主子在她出神的當口到底說了些什麽。
“吃完了?”席聿的聲音在一旁道。
“嗯,奴婢吃完了,多謝主上。”小滿其實本能地要叩謝來著,但是想到主人用飯都不讓她伺候了,也就不敢自作主張了。
她隻是和原本的一樣行禮問安,但是好像主上不大喜歡。
可要是不懂規矩沒了禮數,奴婢不是更加該打了嗎?
“稍後去杜老板那裏,”席聿喝著新泡的茶,道:“不該說的別說,不該問的別問,不該看的也管好你的眼睛,不要到處亂看。”
“是,主人。”小滿點頭答應道,其實主人完全不用擔心這一點,這不都是奴婢們的本分麽,看來主上還是真的當她是個不懂規矩的下人了。
小滿是王府出來的人,怎麽也不能給王爺丟臉。
“還有。”席聿放下了杯子,看著她道:“不要再叫主人。”
一直以來就覺得有些別扭,雖說她確實是個女奴,但是房中事好像沒有必要像床單一樣曬在陽台上任誰都能看見。
某些場合,他還是希望她多少能夠正常一點。不要動不動就對旁人宣示他們的關係,他們就隻有一種關係,金主和情婦而已。
不,她連情婦都算不上。
就算他包養她了一段時間,可能很快就轉手,她也不用想在這段時間裏抓緊時機和他攀上任何關係。
“可是,奴婢應該怎麽稱呼您呢……”小滿一時之間有點無法適應,主人除了是主人,還能是什麽?就像王爺就是王爺一樣。她總不能以下犯上地胡亂稱謂,那樣才會讓旁人給笑話了去吧。
“席聿。”他看著她,眼神不帶一絲溫度,這女人怎麽就教不明白了?
“咦……聿……”小滿小小聲地叫了一聲。
被對方盯得心慌,前麵一個字咬在牙縫裏,她基本就沒叫出什麽聲來。
她可怎麽敢稱名道姓地叫主人的全名?要是在王府,除過王爺的長輩、親近的同輩和朋友能夠稱呼王爺的表字,其餘人等可是一概都叫王爺或者主子的。
小滿背上急出一身熱汗來,這可怎麽這麽難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