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八章 死期忽至
楊昭心下鎮定,淡淡笑道:“因為我來的時候就感覺有人在跟著我,小時候當賊偷東西吃多了,便也敏感了些。本來也隻是懷疑,沒想到還真的猜中了。”
誰家的孩子都有偷東西吃的習慣,富貴人家的孩子也一樣。不是因為沒得吃,而是因為那偷吃的快感很是讓人歡喜。
“哦,是嗎?”杜令心下還是有些懷疑,可他小的時候也有偷東西吃的經曆,說不定真的是在來的時候就遇到了什麽可疑人物也說不定。
“我們說話的時候,我就正好看見了人影閃動,心下就不自主的一陣發慌,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是不是我看花眼了。”楊昭苦笑的搖搖頭,一副很慚愧的樣子。
杜令轉目一思,當時他也專注在蘇青葉的案件上,是有些分神了,就是楊昭注意到了也不足為奇,而且楊昭跟張滿學功夫的也有一段時日了,敏感些也是正常的。
“哎,你這手怎麽了?”杜令驚奇的發現楊昭雙手都包著厚厚的繃帶,不由得問道。
楊昭將手收了手,笑道:“沒什麽,這老太醫使得一手好太極,這不是以為自己學有小成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嗎。”
每一個習武的年輕人,都是好勝心極其強的。但凡有了一點小成就,哪怕隻是學會了一個招式都喜歡四處的顯擺。
杜令也是習武之人,自然也明白這樣的心理,當下哈哈大笑,說道:“不是我說你,但你這功夫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假把式罷了。若要真的遇到了歹人,還是走為上計吧。”
楊昭附和著苦笑,似是被說中了,伸手搔了搔頭,滿麵的尷尬。等杜令笑過去,楊昭才開口說道:“杜大人,不知這引見人現在何處,事不宜遲,還是早些問清楚才是。”
杜令收住了笑,換上了嚴肅之色,沉聲說道:“說得是啊,這夜長夢多,還是早些將該問的都問了。”這幾日遇到些不明人士在身邊晃蕩久了,杜令也是有了警惕,深知此事並不簡單。
可當二人前往杜令部將大營之時,一個小太監卻急匆匆的飛奔而來,攔住了二人的去路。這個小太監,就是帶著楊昭到太醫院的那一個。有好些日子沒見了,他的出現讓楊昭莫名的有些不安。
楊昭皺眉,望著遠遠跑來,邊奔跑便呼喚的小太監。這可是個不速之客啊,雖然小太監本身不是什麽危險的人,但他所帶來的定不會是什麽好消息。
小太監跑到跟前,氣喘籲籲,滿麵的大汗,還不等氣緩過來就要說話,可是怎麽都說不出一串完整的句子。
“你慌什麽,楊大人又不會飛了去。”杜令皺眉斥責說道,他做事一向最討厭浮躁,因為暴躁會讓人喪失理智,從而做出錯誤的判斷。
小太監為自己撫著胸膛順著氣,聽杜令這麽一說,硬是將自己完全緩過了起來,平複了半響,這才開口說道:“楊大人,老太醫有令讓你火速回到太醫院去。”
“火速?”楊昭不解問道,這個老太醫消失了幾日,對她也是不再關心了,如今怎麽就要急著見她了。“他不知道我跟杜大人在一起嗎?”
楊昭來見杜令,要麽就是以飲酒為由,要麽就是以追問靈芝一事為理由。但未免杜大人跟楊昭的名聲有損,大多用的還是後者。
小太監擺手說道:“老太醫無意冒犯二位大人,隻是老太醫說此時十萬火急,非得要楊大人回去處理不可。”
見小太監說得誠懇,麵上滿是焦急,似是在火上燒得螞蟻一樣。杜令見這樣急匆匆來報案的人多了去了,可他也沒見過有人能急成這個樣子。
楊昭心中一驚,問道:“不會是老太醫出什麽事了吧?”那九香還魂露隨時練成了,她親自服下也並沒有什麽事。但人體有別,誰知道在老太醫身上會發生什麽。
小太監眼珠一轉,便說道:“楊大人回去便知。”轉身對杜令說道。“這事有緩急,還請杜大人見諒。”
杜令此刻也不好再拖著楊昭,隻好說道:“既然這簪子已經弄清楚了主人,剩下的我自己來也可以。若有什麽疑點,再傳來問就是了。”
反正引見人一時半會也死不了,楊昭想著處理完老太醫的事再見也不遲,說道:“那杜大人先行一步,我隨後就來。”
二人分道而行,小太監見楊昭同意跟他回去,也不由得轉急為喜,恨不得長了翅膀飛回去。
可是,當跟杜令分開之後,小太監那急匆匆的步伐似乎也不是那麽急促了。雖然還很快,但跟方才簡直就判若兩人。
不用見到老太醫,楊昭已經知道自己被騙了。一定是那個老太醫出的鬼主意,這個小太監看上去單純,沒想到做戲還挺有一套,這深宮中果真就沒有純良之人。
老太醫正一本正經的坐在院子裏,一手端著茶杯,一手舉著一本典籍,眯著眼睛細細的看著。這哪裏像是有病在身的人,簡直就是一個告老還鄉的悠閑散人。
“大人,人已經來了。”小太監將腰彎的像個蝦米,細聲說道。老太醫點點頭,他便頭也不抬似是逃竄一般的跑了出去,不敢再看楊昭。
“你這老家夥,騙人不自己來騙,還需要借他人之手,你這真的當得上是為老不尊。”被騙的楊昭略有些不滿,雖不是第一次了,但誰也不喜歡被欺騙。
老太醫將典籍放下,茶杯舉了起來,品了一口,說道:“你這急躁易怒的性子該收斂些才是,沒想到還是如此。可見你這些日子的書都是白讀了,真是浪費啊。”
老太醫沉重的歎了口氣,不隻是在
說浪費了書裏的精華還是浪費時間。可楊昭覺得拉老太醫的語氣很奇怪,不像是在說前麵兩者。而且老太醫的臉有些僵硬,似是在極力的忍耐些什麽。
楊昭眯起了眼睛,她望向了老太醫桌子上的一碗黑色的藥汁。瞧見這藥,楊昭胃裏不由得一陣的翻滾,那還記得那撕心裂肺,猶如萬千刀割的絞痛。若要她再經曆一次,說不定她寧願選擇死。
老太醫見楊昭的視線落在了那藥上,眼睛裏帶著一絲的恐懼,笑說道:“你放心,這藥不是給你的。”
楊昭鬆了口氣,可還是心有餘悸的說道:“是嗎,難不成是皇上又收了什麽新的心腹手下?”希望不是,不然楊昭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就不那麽穩固了。
那藥碗裝在了一個鋪著紅巾的碟子上,想必是要呈上去給什麽人用的。而這個人是後宮裏的人,隻有妃嬪品級的人才能享用紅色的待遇。
老太醫將那托盤推向了楊昭的方向,輕輕說道:“你來這太醫院也有些時日了,一直沒考過你什麽。來,說說這裏麵有幾味藥,有什麽藥。”
楊昭冷哼一聲,這點小問題對她來說早已是比喝水還容易的事情了,不用品嚐就足以知道了。而且楊昭也不敢再喝什麽中藥了,更可況還是老太醫給的藥。
楊昭隻是將鼻子湊到了藥碗前,輕輕的嗅了幾下,便開口道出了中藥的名字,以及它們各自的作用。這不過是普通的補中益氣,健脾養胃的藥而已。
楊昭心下的疑雲越來越重了,就算是老太醫要考驗自己,也不必要出這麽簡單的題目吧。
這時,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個人,將那藥碗挪了出去。將一個冒著青煙,還在翻滾沸騰的陶瓷藥壺端了上來。將一個新的瓷碗放在了盤子上,將那滾燙的中藥緩緩傾瀉而出。
楊昭如同被燙了一般,瞬身熾熱起來,就像是做了壞事被捉住的孩子。她的額上冒出了汗液,是因為緊張害怕才流出的汗。
這個人居然在楊昭沒有發覺的情況下走到了她的身邊,而她也完全沒有聽到這個人的心跳聲。可是眼前站著的,就是一個活生生在走動的人。
那個人沒有說話,隻是將那普通的藥端走,將新藥倒好之後,便對二人鞠躬走了。腳步沒有一點聲音,比貓兒的步子還要的輕盈。
“去,跟著他。將這藥送到後宮去,這藥得趁熱喝才是。”老太醫緩緩的開口,深寒沉重,帶著難以言喻的恐怖。“這是皇上要你去的,抗旨不遵,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楊昭望著那熱氣騰騰的藥汁,心裏更加的冷如冰窖。這可不是什麽好事,不由楊昭開口詢問,老太醫已不容拒絕的拂袖而去,不再言語。
端起盤子,楊昭似是丟了魂一般的,漠然跟在那個沒有一點生氣的人身後,隨著他左右的在宮道上走著,就這麽不知不覺的進入了後宮。
“大膽!見了娘娘還不下跪!”一個奴婢的怒聲驚回了楊昭的神,手上一抖險些將藥摔在了地上。
楊昭心下驚愕之餘,見到那個人已經是跪倒在了地上,便也連忙的跪了下來,不知所措的一句話也說不出。
“你這奴才是啞了嗎,還不見過娘娘!”還是那個奴婢的憤怒話語,這嚴厲而透著威嚴,似是有著無形的壓力。
換做平時,楊昭是絕對不會怕的。可現在不知怎麽的,楊昭的心就是砰砰不安的跳動著,似是在預示著什麽災難。
“罷了,跟一個奴才計較什麽。”
耳邊傳來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楊昭皺眉不敢抬頭,但她確定這個聲音曾經在她的過往中出現過。
“抬起頭來。”那聲音繼續說道,很柔聲細語,但卻帶著一絲淩厲。
楊昭端著藥碗的托盤,緩緩的直起了身子。她完全的看清楚了眼前的女人,她隻見過這個人一次,但從偉公公的口中已是聽過她的傳聞了。
李梅豔,偉公公說得那個好手段的女人,讓皇上龍顏大悅,一喜之下就封了嬪的稱號。
“你這奴才當真無禮,竟敢直視梅嬪娘娘!”那奴婢衝了上來,揚起了手衝著楊昭就是狠狠的扇了一個耳光。“來人!將這狗奴才拖出去重大十大板!”
梅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嬪妃,可她跟前的奴婢居然如此的盛氣淩人,可見皇上對梅嬪的寵愛不是一般的愛。
“慢著!”梅嬪緩步的朝楊昭走來,細細的看著她的臉,眼睛裏帶著倨傲跟不屑。“果真是你。”
楊昭垂下了目光,說道:“楊昭見過梅嬪娘娘。”本來以楊昭的官階是不需要對梅嬪下跪行禮的,若是楊昭願意,連頭也沒必要低下來。
“我早就聽聞你被皇上封了官,沒想到居然是做一個小小的藥童。”梅嬪嘲諷的笑了起來,刻薄無禮,相當的刺耳。
“娘娘,趁熱服藥吧。這腹中的龍子,可耽誤不得時辰。”奴婢厭惡的看了一眼楊昭,從托盤上將那帶著餘溫的藥碗端了起來,送到了梅嬪的麵前。
梅嬪笑著點了點頭,回身走到了榻上坐下,半倚靠著身子,笑嘻嘻撫著肚子,說道:“是啊,我們這院裏上上下下,可都靠著這個龍子呢。”
楊昭垂下了頭,絕望的閉上了眼睛,神情滿是淒楚決然。
原來是這樣,這是老太醫讓她送的藥,可背後授意的該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吧。
不多時,梅嬪院裏傳來了淒厲的慘叫,劃破了寂靜無比的深宮院落。所有的人都似被火燒了一般,瘋狂得衝了出來,帶著尖聲的喊叫。
“快來人啊!快傳太醫!”幾個奴婢嚇得臉色慘白,提著裙擺就跑了出來,也不知對著誰在叫喊,隻是胡亂的叫著。
“此人企圖謀害梅嬪娘娘!速速將她拿下!”不知誰喊了這麽一句,而後兵甲之聲就在楊昭的身後響了起來。
楊昭腦子一片空白,隻在嗡嗡的作響。她感覺自己被粗暴的按在了地上,厚大的麻繩在自己的身上左右纏繞,粗糙的繩子即使隔著衣服也勒得她的肌膚生疼。
在楊昭被侍衛提起之時,她看到了一副她終身難忘的畫麵。那一刻,楊昭寧願自己瞎了雙眼也不要看到梅嬪的樣子。
她隻看到一個女人橫躺在榻子上,五指因為**而勾起成爪,雙眼如死魚一般凸出,嘴巴張的大大的,兩股黑色的鮮血從她的眼睛裏滲了出來,還有鼻孔嘴角耳朵都是如墨一般的黑血。
那雙眼睛怨毒而驚恐,就這麽直勾勾的望著楊昭。就似要勾走她的魂魄,讓她也感受這無盡的痛苦。即使梅嬪已然死去,但那長大的口中還是不停的湧出黑血來,順著她潔白的脖頸一路向下,染黑了她身前的一切。
楊昭呆坐在老鼠蟑螂之中,任由那些肮髒汙穢的東西在她身上爬來爬去。她不敢相信,自己早晨還見了那最疼愛自己的母親,還救了一個侯府的千金。她本該坐在太醫院裏,等著沈明風再次的來感謝她。
可隻是短短幾個時辰,她就已經身陷囹吾,任人宰割。
這就是深宮,這就是爭鬥。無論你計劃部署的多麽的慎密,隻要稍微有那麽一點的鬆懈,哪怕沒有鬆懈也會遭遇到不測。
楊昭已經很小心了,那沒有接近老太醫一步,一直都是站得遠遠的。可就是這樣她還是中計了,老太醫說是皇上讓她送的藥,本來楊昭心中還有著無比的疑惑。可當梅嬪說出自己已身懷龍嗣之時,楊昭就知道自己完了。
試問老太醫怎敢假傳聖旨,又怎敢毒害龍嗣。除了當今的聖上,沒有人敢毒死現在的梅嬪。
楊昭痛苦的抱著腦袋,她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做錯了。為什麽皇上要這樣對她,就算對她不滿意,大可以找個理由讓她離開。她什麽秘密也不知道,對皇上更是沒有一點不忠的舉措。這黨派之爭不用明說,朝廷官員也都了然於胸,她不過是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而已。
就算對她楊昭有所忌憚,為什麽不直接將她殺了。在這深宮裏,要一個人不知不覺的消失,那是跟容易的事情。不用皇上,其他人也能做得到。
忽的,楊昭猛然睜開了眼睛。是的,為什麽皇上不直接殺了她。而要讓她犯下這等死罪呢?而且現在她在牢裏已經逗留幾日,既沒有人來審問,也沒有人來刁難她。每日牢頭除了來送飯之外,什麽話也不說。
所有的犯人都是幾三五個關在一起的,隻有她是單獨一個人被鎖著。而那些周遭的犯人,沒有一個人對她這個新來的人有所羞辱,甚至連看都不太敢看她。
楊昭嘴角勾起了笑,看上去既淒涼又得意。這樣的表情看上去難以言喻,誰也不能從這樣的表情裏,猜到這個人心裏在想什麽。
“皇上就是皇上,果如人言,君心難測。”楊昭低下了頭喃喃自語,聽起來就像是地獄傳來的咒語。
梅嬪已經死了,連一句話也來不及說,她死去的眼睛裏除了痛苦就是恐懼,她或許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
楊昭冷靜下來,便想清楚了老太醫所設計他的局。
那個帶著自己來的人,楊昭不知道是什麽人,但這樣毫無生氣的怪人除了皇上身邊的死士隻怕也沒有其他人了。
老太醫故意考驗楊昭,讓她說明那些藥物的成分,這樣刑部審訊起來。那楊昭就是第一可疑的人了,因為她通醫理,熟悉藥性,要想在著前往的道路上下毒是輕而易舉的事。
第二,梅嬪在入宮前曾經羞辱過楊昭,她的幾個好姐妹都可以作證。雖然有些牽強,但作為報複的動機,也是足夠了。再說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隻是楊昭不明白,為什麽皇上要設這樣的局來陷害她?而這個局老太醫似乎是早有預料了,在這之前老太醫就說過一句很奇怪的話。
“楊昭!”獄卒的一聲怒吼震了楊昭顫抖了一下,接著便是一串鎖鏈的響動,兩個人衝了進來將楊昭一把提起,像畜牲一般拖了出去,死死的按在了一張長凳上。
楊昭沒有掙紮,隻是乖乖的任由那些獄卒們將自己綁在了長凳上,像一塊案板上的羊肉。
“楊昭,你可知罪。”
楊昭沒有抬頭,這樣的姿勢抬頭會讓脖子很累,而且楊昭也不想看這個人是誰,因為她已經知道來審問她的人是皇上身邊的人,說不定就是那個毫無生氣的人。
楊昭沒有回答,隻聽見那人冷冷的說道:“好個死不悔改的小人,聖上口諭,若是此人拒不認罪,就地處死!”
皇上的口諭。楊昭伏在凳子上,開始大笑了起來。笑得是那麽的淒厲痛苦,而又是那麽的**不羈。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見過很多死前狂笑的人。但那大多都是悲痛的,可楊昭這樣近乎決絕而又帶著一點欣喜的笑,他們可從未聽過。一時間,所有人都呆了。就算嚇得瘋了,也不會是這樣笑的。
他們等著楊昭笑完,等著她說出最後的遺言,對於這樣一個人,他們也很好奇楊昭會說什麽,可楊昭說出的話,卻讓他們所有人嚇得魂飛魄散。
“你們殺的,隻是一個死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