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五章 偶遇故敵
楊昭坐在太醫院後院的草地上,雙手交疊按在腹上,盤腿而坐,閉目凝神。
微風拂過,一片葉子打在了楊昭的臉上,風勢不減,那片葉子一直貼在楊昭的臉上,不住的顫抖。可楊昭就像是沒有一點感覺一樣,任由那葉子在自己的臉上蠕動。
老太醫遠遠的站在一邊,麵色凝重,目中也帶著驚詫跟不信。楊昭的這一重功力,他也是到了三十七歲才練成。沒想到,楊昭居然進步的如此迅猛。
或許是因為楊昭的身體很年輕,所有氣血都很旺盛。而老太醫在服藥的時候,年紀已是快到三十了。比起現在的楊昭來說,那可真是年紀大得多。
“老太醫為人如此正直,沒想到也會做著偷窺的把戲。”楊昭沒有睜開眼睛,隻是嘴唇輕動,細聲說道。
老太醫的身子站立的地方距離楊昭並不算近,至少是尋常人不會發現的距離。楊昭說話的聲音也很小聲,可在老太醫的耳朵裏聽來,卻是那麽的猶然在耳,聲聲清晰。
“你發現我了,那我就算不得偷窺。”老太醫也不心虛,背負著手輕緩的走到了楊昭的身邊。“習武之人,都喜好輕功。可這輕功練習起來不但耗時而且耗力,吃不得苦中苦的人是無論如何都練不成的。你倒好,算是坐享其成了。”
老太醫單是聽了楊昭那話語中的渾厚內力,就已知道楊昭如今定是身輕如燕。飛簷走壁之類的輕功,雖然楊昭沒有學過,但一定能夠運用自如了。
“這都是張大哥教得好,否則就我這身子隨意動武,那可是很容易走火入魔的。”楊昭作為女子,身子骨本就單薄得很。借口強身健體,楊昭私底下也跟張滿學了不少的功夫。
這張滿雖是被派來看守靈芝的兵,可那一身的武藝可著實不賴,比起將軍府的護衛來,那可是強得太多了。這功夫並非一朝一夕就能練成的,張滿也不害怕楊昭一個文職之官會搶了他的飯碗。於是,便教導了楊昭一些皮毛。熟不知,這些皮毛對楊昭來說,可是錦上添花。
“哼,平日在太醫院裏,你可是一問三不應。沒想到,你跟著外人倒相處得愉快。”老太醫冷嘲熱諷,看似是諷刺但語氣中卻帶著一絲試探。
“也還好,這不是為了好好學習醫理嗎。”楊昭假裝做不知道,輕描淡寫的回答道。“這心有雜念,如何能煉製得出這九香還魂露。”
最後五個字,楊昭的語調微微上揚,帶著滿滿的誘惑。
果然,老太醫一聽這五個字,原本冷定的神態猛然驟變,像是被針刺了一般,轉過身來,睜著大眼睛,顫抖說道:“你!你說什麽!”
楊昭微微一笑,一個字一個字的清楚說道:“九香還魂露。”
九香還魂露,這是老太醫的師父留下的一本秘籍上的一味靈藥。此藥不但能解百毒,甚至還能有起死回生之用。這可不是說讓死人複活,而是隻要一個人還有一口氣在,服下九香還魂露都不會死。
老太醫熟悉師父留下的一切典籍筆錄,畢生都在煉製著不同的丹藥,修煉著凝神存念的氣功。可這九香還魂露之精妙,老太醫可從未參透過。
“老太醫難道就不好奇,我是怎麽將這藥給煉製出來的?”楊昭從懷中拿出了一個瓷瓶,在手中晃了晃。
老太醫目中放光,可瞬間又冷了下來,沉沉說道:“這次你又想要什麽?靈芝一事,我已不追究了。”就是想追究,可是不可能的。他就算年事已高,也還不想求死。
楊昭嗬嗬笑了,搖頭說道:“難不成我楊昭在老太醫眼裏,已是做事不擇手段,如此不堪之人了?”
老太醫隻是冷哼一聲,並不作答,這算是默認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被楊昭設計了一次,對於老道的老太醫來說,就已經太多了。
“我說過,我楊昭敬老,這個就送給你吧。”楊昭似是扔垃圾一樣,隨意的將瓷瓶高高的拋棄,拋向了老太醫的方向。
老太醫像個貪財的賭鬼,看到一塊高拋而起的金子一樣。高昂著頭,期盼的撲了過去,用雙手接住了那個瓷瓶。雙手合在一起,似是護著什麽寶貝一樣。
可瓷瓶在手,老太醫反而心裏升起了狐疑。這九香還魂露他花了不少的心力都沒能成功,這楊昭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是如何做到的?難不成,這藥其實是假的。
老太醫拔開了藥塞,還沒等湊過鼻子,一股淡雅的清香就已從瓷瓶中溢出來,隻是這麽一嗅,肺腑清明,說不出的暢快。就好似整個人,都被天地靈氣給清洗了一遍。
這可是跟師父筆下的描述一模一樣啊!
老太醫微抬眼眸,看著楊昭。隻見楊昭在笑,笑得是那麽自然。這精通騙術的小人,老太醫也不知見了多少了,可麵前的這個孩子卻沒有半分的騙人之色。
“這藥也不是全給你了,我自己還留著一些呢。”楊昭淡淡說道。“這可珍貴得很,我也是費勁千辛萬苦才煉成的。比起那千年靈芝要好得多,不是皇帝要死,可千萬別拿出來用。”
老太醫貪婪的吸嗅著那不斷溢出來的清香,說道:“你是如何煉出來的?”不管楊昭願不願意告訴他,他都要問上一問。哪怕得到的是拒絕,老太醫也不會失望。
“這煉出靈藥其實並不是很難的事情,隻不過是人們不願做出犧牲罷了。”楊昭掀開了自己的袖子,隻見手腕上是一道深深的血痕,雖然已經結痂了,可那厚厚的痂說明了那一刀傷得很深。
老太醫一愣,將那瓷瓶中的藥丸倒在手心。隻見那藥丸很小,隻有糖豆這麽大,可是卻是顆顆血紅。這紅色難以形容有多紅,比起海
棠比起玫瑰都要來得紅,就如血一般的鮮豔而刺眼。
“這藥丸雖小,可差點就把我榨成人幹了。”楊昭將傷口收回袖中,說得還是那麽的輕鬆。
以命來煉藥,如何不成。
老太醫心中有些驚懼了,這藥不是楊昭還真的誰都練不成。不但是因為楊昭有著不怕死的心,更因為那藥力之用,讓楊昭的傷口愈合得極快。若是換了其他人,就算煉成了這藥,隻怕也會流血不止而死。
“你果真是個奇人。”老太醫長長的歎了一聲,如釋重負。“我是老了,你要做什麽我阻止不了,也沒有能力去阻止。隻是我們都身不由己,若是哪天出了什麽事,你可別怪我。”
楊昭不明白老太醫說的是什麽,隻是老太醫說話的語氣倒不想是醜話說的在前頭,而是有著什麽預兆似的。
這在世間活著的人,有哪一個不是身不由己的。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也要忌憚他的臣子。為他的天下做謀算,內要防臣,外要禦敵。無論貴賤,都有著自己的無奈。
“我約了人,就先失陪了。這裏風景不錯,老太醫就自便吧。”楊昭抱了抱拳,站起來就要走。
可當楊昭站起身來,遠遠的就跑過來一個人,便跑還邊大喊道:“昭弟!”
楊昭不用自己看,就知道這來人是誰了。在這宮中會叫她昭弟的就隻有一個人。
張滿褪去了一身的重兵盔甲,穿著一身緊腕細腰的疾服勁裝,通身的黑色,腰間沒有佩劍,但看起來也是精神奕奕。
“張大哥,如何跑得這麽急,後麵有美人在追你嗎?”楊昭調笑說道,可張滿跑得大汗淋漓且麵色焦急,這讓楊昭在說完之後又正經了起來。
“霍大人。”張滿正要開口,忽然見老太醫也在身邊,便收回了話,朝著老太醫抱拳行禮。“昭弟,不是說好了是今日了嗎,過了這麽些時辰都沒來,兄弟們都等著你呢。”
楊昭猛然一拍腦門,說道:“瞧我這腦子,都是老太醫話說得太精彩了,一時入迷就給忘了。”轉對老太醫說道。“那楊昭這就失陪了。”
老太醫望著二人小跑著遠去,步伐急促但略帶這一絲雀躍,心中雖然驚疑也不好跟上去。別說是現在的楊昭了,就是張滿他也沒有能力去跟蹤。
“年輕人最忌諱的就是鋒芒太露。”老太醫看著天空,嗟歎說道。“還有一點,就是自以為是。”
將老太醫甩到看不見的低分,張滿才停了下來,又帶著楊昭轉進另一個無人的角落,麵色才開始沉了下來。
“張大哥,可是有消息了?”楊昭也知道方才張滿是在老太醫麵前做戲。因為楊昭提前告訴過他,這靈芝一案不要在老太醫麵前提起,免得他老人家憂心。張滿也隻當楊昭是體貼老太醫年邁,便也配合著楊昭。
“可不是嗎,而且這消息還是天大的消息。”張滿說道,目中帶著欽佩。“杜大人為了調查此案,可以說是衣不解帶。這在幾番詢問之下,才得出了點端倪。”
楊昭連忙問道:“說重點,發現什麽了?”這靈芝一事杜令還不知道是她做的,不會真被發現了什麽吧。
張滿說道:“杜大人說,幸虧前日下了一場大雨,這賊人的腳印在泥濘的土地上,更加明顯的印了出來。”說著重重的敲了一下自己的掌心。“這賊人著實狡猾,偷了靈芝之後,還用葉子掃去了腳印,若不是有雨,倒還真讓他逃了。”
楊昭聽得稀裏糊塗的,這杜令總不至於如此糊塗吧,說道:“那可是有了什麽嫌疑人了?”
張滿搖搖頭,說道:“這腳印翻過了圍牆之後便消失了,那一邊是宮廷大道,留不下腳印的。這發現印子說起來也是運氣好,前些日子修建花園才在道上留下了泥土,否則哪來的什麽腳印。”
楊昭想想還是覺得有哪裏不對,可又說不上來。
“這宮廷圍牆甚高,此賊人若不是有高強的輕功,就是有幫凶相助。但這盜賊定是會功夫的,而且就在宮內。這麽查下去,不多時就會水落石出的。”張滿忽的信心滿滿的說道,還不住的誇讚著杜令。
楊昭漠然不語,思考著當中那些不妥之處。
“對了,杜大人還讓我轉交給你一封信。”張滿從懷中掏出了一封平平整整的信封,封麵上沒有留名。
楊昭接過,但並沒有拆開,隻是看著張滿。
張滿會意,這是私人之間的信件,他怎麽好站在旁邊看呢,尷尬的笑笑,說道:“話已經帶到了,我就不多留了。”猛然拍了一下楊昭的肩膀。“昭弟可得好好的練功,要是勤加努力,定比我張滿要有出息。說不定不用五六年,你就可以打贏我了。”
背過身去,張滿將手提到身前,在楊昭看不到的地方揉了揉自己的手,心中暗自驚詫。沒想到,楊昭的身子骨已是如此的硬朗了。這一擊之下,本想給楊昭一點教訓當做鼓勵,可自己卻險些傷了自己。
楊昭沒有感覺到張滿的用意,笑著送走了張滿,沒有多想其他的便拆開了信件。
信中寫道:靈芝一案,眾官員為求自保,不多時便會草草結案。望楊大人安撫霍太醫,勿令其憂。其餘之事,三言兩語不足道明,刑部見談。
讀罷,楊昭將信件就地撕碎,埋在了腳下的泥土中。四處張望見四下無人,便也安心下來,前往了刑部。
楊昭終於知道那靈芝案是哪裏不妥了,子虛烏有的東西如何能做到逼真。隻是這刑部官員就是再正直也是怕死的,這靈芝若不是涉及皇室倒還好,可這跟皇字沾邊,若拖得時間過長,那這辦事不利的彈劾奏子,指不定
就要由哪個敵人呈上去了。
這結不結案對楊昭來說都無關緊要,老太醫有了九香還魂露,現在隻怕正躲在屋子裏,愛不釋手的把玩呢。這靈芝怎樣,跟他也沒有一點關係。
“瞧瞧這是誰啊?”一聲呼喚將楊昭定住了腳步,這喚聲中帶著無比的蔑視跟鄙夷。
楊昭很熟悉這個聲音,或許在這個世間隻有幾個人會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一個就是孫賢靜,另一個就是她的寶貝兒子,楊振。
楊昭轉頭,便見到楊振穿得一身的華服站在她麵前,雖說打扮斯文,可麵上那份倨傲卻沒有減去半分。他的身邊站著一個跟他身材差不多的男子,渾身上下散發著傲氣,比起楊振來那可真是高傲太多了。
“是你們。”楊昭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同時見到孫令武跟楊振。她已走出了吏部,可這方領土還是在宮內。而這條道是通往刑部的必經之路,難不成他們也是要去刑部的?
“穿了官府,莫不是就高人一等了,見了哥哥也不叫一聲。”楊振比楊昭大了不到一個月,可楊正行帶著他見了不少世麵,一身的成熟遠勝楊昭。
“振哥,孫少爺。”楊昭仍舊做了一副唯唯諾諾的姿態,隻是之前是真的,現在則是偽裝。
楊振冷哼一聲,繞著楊昭轉了一圈,上下打量著,點點頭說道:“不錯不錯,換了身皮看起來果然像個人了。”
楊昭不答,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你這是往哪去呢,可是要去太監總管那裏當差了?”楊振冷笑說道,語氣輕蔑。
這給太監當差的人,自然也是太監。楊昭明明穿得是吏部的官服,可楊振還如此說,意圖非常的明顯。
“振哥說笑了,楊昭見過的太監除了那日來接楊昭的人,也隻見過安公公而已。”楊昭淡淡的回答道。
安公公是皇上貼身侍奉的太監,見了安公公就等於見了皇上。楊昭不知道楊振知不知道安公公是誰,不過這麽一說總是沒錯的。
楊振臉上的神情沒變,可孫令武卻是動容了,這安公公曾經給他們孫府頒過聖旨。當時父親還很熱情的招待了他,並送給了這安公公不少的金銀財寶。
孫令武還記得父親那副有些低下的作態,一個丞相居然要對一個太監客氣。事後,孫令武才知道那安公公是皇上身邊的紅人,若是得罪了,他向皇上吹一句話,可足夠棘手的。
“夠了,咱們還有要是要辦。”孫令武見楊振還要繼續的打趣楊昭,便開口製止。楊振不知道安公公,聽不出楊昭的話,可孫令武卻是明白的。
楊振不悅的皺了皺眉頭,難得這麽一個找樂子的大好機會,怎麽能就此白白浪費。可正當楊振要反駁之時,孫令武卻有些憤怒的抓住了楊振胸前的衣襟,狠狠說道:“快走,誤了大事,你可擔待得起!”看著楊昭的目中,明顯帶了一些忌諱。
楊振不知孫令武忽然如此的慌張,他第一次見孫令武這麽失態,還是在小時候失手打碎了進貢之物。
“兩位兄長若是無事的話,那楊昭這就告辭了。”楊昭微微頷首,從二人的身邊走過。
“慢著!”楊振急紅了眼,大聲喊道。伸出手去,抓住了楊昭的肩膀。
與此同時,孫令武也將楊振猛的拉了一把,喊道:“快放手!”
楊振本想尋樂,沒想到卻被孫令武掃了興,心中大是不快,手中緊緊的抓著楊昭,對著孫令武怒道:“給我鬆手!別以為給你幾分薄麵就想踩在我頭上!我將軍府可不怕你們隻會拿筆杆子的官!”
楊昭被楊昭死死的抓住肩膀,心中反而有些愉悅了。這個楊振真是越來越不成體統了,就算丞相真是文弱書生,幾時又輪得到他來侮辱。
這兩兄弟一向感情很好,不知道打起來誰的身手更好些。楊昭將刑部的事情先放了放,饒有興趣的想看好戲。
孫令武被激得滿麵通紅,可看了看楊振還抓著楊昭,將情緒壓了壓,說道:“我們的事稍後再說,你先放手。”
楊振見孫令武語氣軟了,當下也是哼了一聲,別過臉去還是沒有放手。
“別忘了我們此番進宮來是做什麽的,別耽誤了時辰。”孫令武語速放緩了些,對著楊振說道。
這孫令武跟楊振具是高傲之人,平日裏在眾官員的子嗣麵前從來不給任何人留情麵,無論官階幾品。
可是現在,這比楊振還要高傲的孫令武,居然開始慫了。這不禁讓楊振有些奇怪,他可是連二品官都放在眼裏的,難道還會怕一個吏部郎中?
孫令武雖然傲氣可也不魯莽,從不做沒把握的事。說不定這其中,真的有什麽隱情。
楊振似是有所觸動,略微思索了一陣,這才鬆開了楊昭,對著楊昭冷冷說道:“算你小子運氣好。”
楊昭沒有說什麽,隻是點點頭,便頭也不回的往前走了,步履匆匆,看上去像是逃竄一般。
“走吧,別看了。”孫令武鬆了一口氣,向楊振解釋了安公公其人。
哪知楊振絲毫不懼,仍是高昂著頭,說道:“充其量就是一個小太監而已,還能拿我將軍府怎樣!”望著楊昭的背影,惡狠狠說道。“靠太監來為自己保身,早晚也是個閹貨。”
這些話,楊昭雖走遠但也是聽得一清二楚。在二人轉身走後,楊昭也回身掃了一眼二人。
他們手中都拿著精致玲瓏的盒子,孫令武是一個銅製的寶箱,上麵是精雕的龍鳳。而楊振手裏的東西,楊昭在前不久才見過。
望著楊振手裏的那個木盒,楊昭的嘴角揚起了一絲不明的邪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