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節 演技派
次日是周六，唐磊大早便來了我家尋我。
輕裝便衣，跟平時的他完全是兩個樣子，上次吃小龍蝦時見過一回他穿白T牛仔褲，這回再見他穿一回衛衣牛仔，雖然都是休閑的衣服，氣質居然跟上次又不一樣，比上回更顯得年輕，或者說是今天的這身打扮更像愣頭青一些。
我指了指唐磊腰間圍的奇奇怪怪的小腰包，差點沒笑岔氣：“去退車，怎麽還帶個小腰包，好像那個菜市場裏賣魚的小販。”
唐磊默默從腰包裏翻出一個電子設備，扔給我：“先錄一段試試效果。”
我一手接住，仔細翻來覆去一瞧，竟是個錄音筆。
“錄音筆？我們需要去錄音麽？”
“你記住了，今天你帶我去中介那邊一趟，就說我是你男朋友，剛好路過過來看看。其他的不用說，聽我說就可以了。你隻需要扮演好我的女朋友，假裝還不知道車有問題，假裝對車還是挺滿意的，其他的讓我來。今天我們去，不退款，隻取證。”
“哦。”我還沒完全弄懂唐磊葫蘆裏賣什麽藥，不過唐磊處理辣手的問題，一貫主意都不會錯，照他吩咐去辦就好。
我“喂喂”錄了幾段語音試試，又丟在口袋裏隔著布料試了試效果，都能聽清晰，唐磊甚是滿意。
試完錄音筆沒有任何問題，唐磊便開著我那輛小破車載著我向二手車市開去，中途還讓我下車去買了包２２元的利群。
我滿腹狐疑，唐磊平時似乎不抽煙的啊，而且以他的收入水準，會抽這麽便宜的煙麽？然而我沒有多問，隻是乖乖照買，領導自有領導的理由。多幹活，少問無聊的問題。
到了二手車市，我倒是有些緊張，特別不自信地望著唐磊。
唐磊停好車，笑著攬過我的肩膀：“放輕鬆，女朋友，今天隻是過來嘮嘮嗑的，又不是來殺人放火，輕鬆點。”
一句“女朋友”叫的我臉上一紅，這感覺，也太曖昧了點吧？演戲不是我強項啊，唐磊像個２０多歲的小青年一樣攬著我的肩，我的肩膀出奇的僵硬，感覺身體都不是自己的，走路先伸哪隻腳都不知道了。
到了賣車的中介那兒，中介正喋喋不休地跟一個看車的中年男人推銷一輛二手車，看到我們進來眼珠子一轉，沒說話。
倒是唐磊先笑著開了口：“我女朋友跟我吵架，非要自己來買了車，買回去才跟我賭氣說已經買好了。我還擔心她不會買，結果今天開出來一兜風，挺好。”
說完唐磊給中介發了隻煙：“兜風兜到這附近，我女朋友說車在這買的，我們就溜達過來看看，反正周末也沒啥事。”
中介笑笑接過煙，轉頭跟那個看車的中年男人說：“這我老客戶，前兒才買的車，剛過的戶。我這兒的車，誰買誰撿著便宜，東西好，價格也實在，剛給你推薦的這輛車，沒錯的。”
唐磊也給中年男人發了根煙，一手抵著牆瀟灑地吹出個煙圈，一臉市儈小青年的樣子：“大哥也來買車啊。”
中年男人不鹹不淡地應著：“先看看。”
“大哥看上啥車啊。”唐磊嘮起磕來也是一把自來熟的好手。
“媳婦剛拿上駕照，給買個二手車練練手，想給她找輛甲殼蟲開開，擦擦撞撞新手難免的，畢竟是二手的也不心疼。”
“你就買我給你推薦的那輛，多好啊，年份又好，行駛的裏程數又短，之前那個車主，一小女孩，就是在城裏開開，很少用，你買給你媳婦最合適。”中介一邊點煙一邊繼續賣力推銷著。
“那顏色我媳婦估計不喜歡。”中年男人也點上煙，回過頭來問唐磊，“你買的啥車啊？價格怎麽樣？”
“我買的golf，那個，多少裏程來著？”唐磊轉頭問著中介。
“１２年落地的，６萬公裏，才６萬塊錢，也就我們家了，你去哪找這麽便宜又好的車。”中介操著一口公鴨嗓說著，“這整個二手車市場，誰不知道我們家做生意價格最實惠。”
“對對對，６萬公裏，我也剛拿到的駕照，也不懂怎麽看，我那個golf是６萬公裏吧？”唐磊假裝不太懂，又重複問了一遍。
“是，你那車最劃算了，才６萬公裏裏程，我們家走量的，童叟無欺，有點利潤就賣了。”中介一臉你撿著大便宜的表情。
唐磊也是一臉崇拜的表情：“主要多虧老板你給選的車好，我聽我朋友說，這買二手車，就靠碰運氣，車好不好的，全靠車主良心。”
“那必須的啊，出來做生意，講的就是個信譽是吧，不是我吹，我們家經手賣的車，沒一輛是出過大事故的，全都是放心車。”中介被唐磊捧的飄飄然，拍著胸脯保證自己出手的車沒問題，渾然沒有察覺到，唐磊早已經偷偷地錄下了所有的對話。
“大哥，我那golf也是沒出過事故，沒大修過的吧？”
“你那golf車況那麽好，你看不出來啊？怎麽可能出過事故？我們搞這行的，每天來來去去那麽多車，經手前都會先送去檢查的好吧？沒問題才會拿出來賣。”中介一副唐磊就是小白，忽悠起來特別得心應手的模樣。
我跟在唐磊後麵亦不作聲，默默扮演著話不多的女朋友的角色。
唐磊跟中介你一句來，我一句回地又彼此忽悠了半天，直到我都有些打哈欠了，唐磊才跟中介依依不舍的告別：“大哥我就愛個車，我女朋友今天還有別的事，我們先走，改天再來找您學習討教哈？”
“好說，以後有朋友買車給我介紹生意哈！”中介張口閉口地不離生意。
“一定一定！”唐磊摟過我，打著招呼往門外闖。
一直走出門好久，車市廣場人多起來了，他才放下摟著我的手。
“還算順利。”
“領導，你演技真好。”我由衷地感歎著。
“怎麽好？”
“剛才我在旁邊看著都呆了，您今天可真像２０來歲，口袋裏沒啥錢，明明對車什麽都不懂，可又特別愛車的小青年。”
“像就對了，不像怎麽辦事啊？到車上去，檢查檢查都錄下來了沒，聲音清晰不清晰。”
“真心膜拜。您這演技，不當演員都可惜了。”我一邊嘴上恭維著唐磊，一邊關好車門，從他手裏接過錄音筆開始聽錄音。
唐磊總是這麽靠譜，錄音筆已經
清晰地錄下了中介所說的關於這輛golf的全部情況，每一句話，都十分地清晰。
“接下來我們怎麽辦？”檢查完錄音，我小心地關掉錄音筆，詢問唐磊的下一步打算。
“取證已經取到了，起碼合同上沒寫明的東西錄音裏全有了，就不怕他後麵翻臉不認帳。我們現在把車送去修理廠檢查一遍，讓開個證明，證明這個車的裏程表動過手腳，再證明一下發動機有問題，這車大修過，說不定還能發現別的問題。”
“好！”我甚是佩服地向著唐磊點點頭，“老大，你真帥。”
“別光顧著拍馬屁，這事一點差錯都不能有的，你回家後，把錄音筆裏的聲音文件備份一份到電腦上，明天我們再來退款，以防打起來，他可能會毀壞證據。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明天恐怕沒那麽簡單，可能會動手，到時候你盡量保護好自己，知道麽？”
“好的，沒問題。”唐磊心思之縝密我算是領教到了，按他的吩咐做事永遠都沒錯，我趕緊點頭。
我們直接把車送去了修理廠小檢，等待出結果的無聊時間裏我也佩服地問過唐磊是怎麽想到取證完畢後再去翻臉退款的方式的。
唐磊也是一臉好奇地反問我為何會一個女人在不懂車的情況下直接跑到二手車市場來買二手車的。
我挺忿忿地表示美國的二手車市場挺成熟，買賣都很規範，之前在美國買二手車就沒遇過這種以次充好的質量問題，交易都很愉快。回國後才會買車時首選去二手車交易市場直接買車，完全沒有想到這些中介會有這些小九九小門道，才會被中介坑了，掛羊頭賣狗肉，賣了台有問題的車給她。
唐磊十分語重心長地教育了我，在國內要適應國內的國情，畢竟中國改革開放才這麽多年，很多市場體係都沒完善起來，利用漏洞賺黑心錢的商販比比皆是，以後再買車之類的，還是盡量找靠譜懂行的朋友陪同購買。
我立馬點頭表示吃一塹長一智，下次凡事先多做功課。
唐磊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懶洋洋地靠在修理廠院子裏的大樹旁曬太陽，像極了無所事事的社會青年。
我見過談判桌上所向披靡、一寸不讓的唐磊。
也見過帶我上門推銷時一臉誠懇的唐磊。
更見過一身休閑裝大排檔裏吃龍蝦的唐磊。
可今天這樣稚氣十足，摟著我叫女朋友，一副不良青年模樣的唐磊卻是從未見過，有種反差萌。明明知道隻是為了取證在演戲，可你會活生生地覺得，這就是生活，仿佛每天都會滑稽地摟過你，每天都會油腔滑調地叫你一聲“女朋友”。大抵是因為一個好的演員，都能給人以戲和生活分不開的壓迫感吧。
唐磊伸手遮了遮太陽，甚是好笑地問我在發什麽呆。
“在看我的臨時男朋友。”難得心情舒暢，我隨口一個玩笑。
“那現在趁著還有的看，就抓緊看，過了明天，臨時男朋友可就要下崗了。”
我噗嗤一笑，順口問道：“臨時男朋友，我們明天怎麽辦？”
“明天？”唐磊甚是少見地揚起了腹黑的嘴角，“明天，我們，以惡治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