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公子哥兒

像是畫了個休止符,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順著任凱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了門口的我,隻剩伴奏音樂詭異地在包廂裏低聲回蕩。

迎著所有人詫異的目光,我突然有些憤怒了。

被耍了。

一整晚那些擔心,那些掙紮,都活生生隻是個笑話。笑話裏我思前顧後地心理鬥爭了一整晚,而讓我牽腸掛肚的那個人,此刻正好好地活在聲色犬馬的世界裏,享受著燈紅酒綠,享受著紙醉金迷。

惱羞成怒的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索性扭了頭,拔了腿轉身就跑。

趙文韜最先反應過來,一聲“小暖妹子”剛剛喊出口,就已消失在身後。

我堵著氣,啪啪地蹬著極不不方便的高跟鞋一陣小跑,身後一個更快的腳步聲追了出來。

我加速,背後的腳步亦加速。

“蘇小暖!”

身後的人一把拉住我的手臂,我一個趔趄,腳步不穩,高跟鞋差點崴了腳,一股無名的火突然就衝上了腦,我回頭瞪了一眼,奮力甩掉任凱強拉住的手臂,任凱反手又是一拽,拽的我胳膊一陣陣地生疼。

“你幹嘛!放開我!”我氣的不行,試圖強行擺脫任凱的拉扯。

任凱也不言語,死活不肯放手,手中的勁兒去越來越大。

“你放開我!”我真急了。

兩人拉拉扯扯僵持了許久,任凱突然一個強拉入懷,我驚地未曾來得及反抗,他已半蹲另一隻手臂輕車熟路地將我腿部抱起強行來了個公主抱。

我一時驚嚇,手腳並用慌亂地捶著任凱,可女生哪有抗爭的過男生的體力,隻得大聲責罵他:“你放我下來!”

任凱毫不理會我的抗議,抱著我就掉頭往包廂裏走。

我越來越大聲的“你放我下來”被淹沒在KTV吵鬧轟鳴的音樂聲中。

走道裏陸陸續續走過端酒的服務生,皆一副熟視無睹的神色,沒人在意我大聲的呼叫,每個都木然地走過,甚有服務周道的,還彬彬有禮地鞠個躬,讓個道。

我忍不住地在心中罵娘。

任凱氣喘籲籲地抱著我繞過追我時跑過的幾條走道,來到KTV包廂前,一腳蹬開包廂大門,一臉不爽地將我重重扔在寬大舒服的沙發上,我一個掙紮地起身,任凱又重重將我推回沙發。兩人如此來來回回掙紮了幾番,任凱索性坐到了我的身邊,兩手強行禁錮住我的肩膀,突然一個俯身就強吻了過來,我一臉懵逼地傻愣住了,任凱的唇重重掠過我的唇,毫無半分以往的溫柔,毫無半點防備,對方的舌頭就攻城掠池地抵開我的牙關,唇齒之間混雜著少許煙酒味,滿腔都是霸道的占有欲。我使盡了吃奶的力氣,用力猛推眼前已經紅了眼的任凱,換來的隻是更凶猛的肆掠和進攻。任凱的舌尖已經擠進我的口腔,肆意糾纏著我的舌尖,沒有給我留任何反抗的空間。

包廂那頭任凱的狐朋狗友們吹著口哨,饒有趣味地尖叫著。

我狠了狠心,牙齒朝著任凱的唇重重咬了下去,一股血腥味瞬時彌漫在二人中間。任凱略一遲鈍,依然沒有停止進攻。

情急之下,我“啪”的一聲,重重朝任凱臉上抽去。

這次任凱終於停了,抽身起來,一手輕輕抹過被咬破了的嘴唇,低頭重重暗罵了句:“靠!”

任凱咬牙切齒地朝我嚷嚷,還不忘手狠狠地捏了捏我的鼻子:“蘇小暖,你就是屬老鼠的,牙那麽尖!”

我別過臉不理他,起身就要走。

趙文韜端了兩杯酒堵了過來,一邊遞酒給我一邊嚷嚷:“我說剛剛門口站的是哪家的妹子,這麽好看,原來是小暖妹子。這麽好些天沒見著,凱爺可是天天在哥們麵前念叨起你啊,聽得哥們幾個耳朵都要起老繭了。今晚啊,那是分外想念啊,一整晚都在喝悶酒,叫著你的名字。”

我想起剛才那個尷尬的熱吻,這任凱最多也就喝了兩瓶啤酒,這個趙文韜,一天到晚就知道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伸手不打笑臉人,認識一場,我沒直接給臉色,接過酒杯直接丟在茶幾上:“猜個腦經急轉彎啊。從前呢,有一隻小烏龜,有一天,他走在馬路上,突然大叫了一聲:'啊,我的眼睛看不見了!'請問為什麽?兩個前提,第一,這是白天,第二,它沒有瞎。”

“呃,有人蒙住了他的眼?”

“是因為他在說謊。”。

“咳咳,好冷的腦筋急轉彎。”趙文韜一臉被揭穿的尷尬,馬上轉移話題,把酒又重新塞回我手中,“喝酒喝酒,來,小暖妹妹,許久不見,哥哥敬你一杯。”

我剛要生氣走人,任凱就笑著一把搶過杯中酒,一腳把趙文韜踹開:“小暖妹妹,小暖妹妹,叫的那麽親熱,經過我同意了嘛?跟她喝酒,你經過我同意了嘛?”

趙文韜一邊跟任凱碰杯喝了杯中酒,一邊朝我擠眉弄眼:“小暖妹妹,凱爺吃醋了,我先閃了。”

任凱豪爽地仰頭喝了酒,杯子往趙文韜手裏一扔:“沒事趕緊滾,一天到晚就愛湊個熱鬧,電燈泡。”

趙文韜一副本人先閃,不壞你們好事的表情溜的比兔子還快。

我默默不語站在冷冷站在一旁看他倆互相揶揄,仿佛看到小時候樓下小區裏兩老愛穿著開襠褲打打鬧鬧的小屁孩。

任凱朝我坐近了幾寸,拉過我的手翻來覆去地玩弄:“在發什麽呆呢?怎麽這好些天都聯係不上你?”

我抽手出來,不想跟他多說話,拔腿又要走。

任凱膩歪地又朝我移了移,一手攬過我的肩

膀,又好氣又好笑地哄著我:“還在生我氣呢?這麽多天,也不接我電話,總要給我個解釋的機會吧?”

“有什麽要說的趕緊說,不說我走了。”

任凱看我沒有開始那麽決絕了,才放鬆了些禁錮我的雙臂,翹起二郎腿,一臉苦逼地眼皮超著天花板上翻:“小暖,你啊,就是性子太直。做人那麽難,誰還沒點苦衷。以前年輕,家裏人逼我逼的太厲害,為了他們大人的生意,一定要我跟什麽勞什子朋友家的女兒結婚。我能怎麽辦?能反抗?能不從?那時候我都不懂什麽是感情,就這麽傻逼地領了證成了已婚。我的苦又有誰會懂?”

看著任凱的樣子,我的內心不知為何一軟,話卻絲毫不肯鬆口:“你認識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別說你沒機會告訴我你是已婚,甚至連孩子都有了。若知道你已婚,打死我也不會接受你。”

“當初認識初初的,不過是覺得你很有趣,可以交個朋友,不過是普通朋友罷了,也不需要交代什麽家庭關係。誰又知道慢慢的我會愛上你。小暖,愛上你其實我也很痛苦,很折磨,越是靠近,就越不敢告訴你我有段錯誤的婚姻。”

任凱在死纏爛打方麵,有著傲人的天賦和領悟力。

就像當初任凱死皮賴臉地追求我一樣,也是莫名其妙的,我就被他賴上,成了他口中的女朋友。

一想到當初他追我的那些甜蜜的過往,和後來隱婚謊言所帶來的巨大傷害,我就沒緣由地感到很不心安,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任凱見我麵有不忍,繼續說個不停:“我本來是打算把自己錯誤的婚姻結束掉,再來告訴你一切,求得你的原諒。誰知道,世事難料,我那個政治婚姻的老婆,居然找到了你。終究都是我的錯在先,惡果也應該我來嚐。小暖,不管怎麽說,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我已經離婚了,你能原諒我麽?”

我掰正了任凱的身子,看著他的眼,認認真真地問了個問題:“你真離婚了?”末了還極度不放心地補了句:“不許說謊。”

任凱一手順著我的長發滑過,滑到末梢打了個轉兒,無聊地把玩起我的發梢,應付著:“當然離了啊,為你離的。”

“嚴肅點,你這態度,我怎麽就不太信呢?”

“要不要把離婚證給你看看啊?”任凱無奈地攤了攤雙手。

“行啊,拿出來看看。”

“誰出門,兜裏還揣本離婚證啊?”任凱有些不耐煩了,“媽的,為了離這個破婚,我的大黃都被砸了稀巴爛。”任凱提到自己的愛車明顯十分地不爽,一張臭臉漸漸拉的比驢還長。

任凱嘴裏的大黃就是他那輛騷黃色的保時捷911,平日裏任凱對它一直寶貝的很,今兒中午周薇薇也提過他的車被林茹娘家人給砸了的事兒,看來任凱離婚了這事的真實性基本上是八九不離十了。

雖然趙文凱告訴我任凱離了婚,周薇薇也聽說任凱離了婚,可這麽大的事兒,聽外人說是一回事兒,聽他自己說是另外一回事,性質不一樣。始終隻有親自問清楚了任凱本人,我心裏才能真正相信。

否則心中那道傷口,它始終都是個傷口。

這是我第一段正兒八經的感情,當初的我喜歡無拘無束特別任性可又很有趣的他,跟他在一起的那些時光總是特別的輕鬆,那是我過去那些年獨自在美國小心翼翼地生活未曾有過的放縱與快樂。可他的隱婚和欺騙嚴重傷害了我,活生生給我心裏捅了一刀無法愈合的傷口,道德上也好,心理上也罷,我覺得自己恐怕永遠不會原諒他。

可他真的跑來跟我說為我離了婚,我又忍不住覺得有些心疼他,自己心裏那點底線又在動搖。

正當我內心激烈掙紮的時候,手機響了。

我看了眼來電顯示,唐磊總監,趕緊丟下胡攪蠻纏的任凱,跑去走廊上接電話。

“在外麵玩?”唐磊問了句,估計已經聽到了這邊吵鬧的音樂聲。

“ktv裏,正要散了,幾個朋友說要給我接風,推辭不掉。”我撒了個小謊,“總監你找我有什麽事麽?”

“嗯,出差辛苦了。想起來今天在公司忘記跟你要NUX公司讓你帶回來的那份新合同裏的產品詳細清單,明天記得送來我辦公室。”唐磊關心一二的同時,並不忘記提醒我正事。

“好的,唐總監,還有別的事情麽?”

“早些休息,挺晚了。”電話那邊傳來一聲關心的話語。

“嗯嗯,好的,總監,馬上就回去了。”我趕緊接話。

一個電話打斷了我的糾結的思緒。

也好,冷靜了下來,我清楚雖然自己心中不舍自己這一份感情,可任凱終究是騙我在先,就算重新開始,這次也要擦亮自己的眼睛。

回到KTV,我認真跟任凱說:“我可以接受你的解釋。可若要無視過去,讓過去的徹底過去,重新開始,我也做不到那麽豁達。如果你真離婚了,也真想明白了,不妨我們從朋友,重新開始做。”

任凱這回倒是一臉深情的看著我:“都依你,小暖。我對你的真心,可是比真金還要真啊。”

對著這張永遠隨時可以說情話,可以隨時耍無賴的臉,我也真是沒轍了。

一群男男女女吵吵鬧鬧到了深夜才散了局。

臨走前,任凱還打著要送我回家的幌子,讓趙文韜交出車鑰匙自己打車滾。趙文韜一邊嚷嚷著任凱太重色輕友,一邊卻麻溜地貢獻出自己的車鑰匙。

夜已深,馬路上的車並不多,任凱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摸

索著趙文韜的車,隨手放了音樂出來聽。

倒是跳來跳去了幾首歌,都沒有一首是任凱喜歡的款,任凱索性一把關了音樂,罵罵咧咧地抱怨了句:“靠,這些爛歌,都什麽品位,土包子。”

似乎今夜的任凱特別的煩躁。我順著車窗,看著路兩旁不斷閃過的早已打烊一片黑壓壓的店鋪,突然間一家又小又不起眼,尚還亮著燈營業的餛飩鋪從眼前滑過。我興奮地轉頭叫任凱停車:“陪我去吃碗小餛飩吧?”

餛飩店裏值夜班的是位上海老阿婆,黃舊昏暗的燈光下,老阿婆放下正在包餡兒的餛飩皮兒,在圍裙上搓了搓粉,用上海話問我們要吃什麽。

我抬頭看了看牆上貼的菜單,五花八門倒是有十幾種口味可以選,便很是糾結的回頭問任凱吃哪個口味?

任凱玩弄著打火機,不以為然地隨口答著:“每樣上一份唄,哪碗好吃就吃哪碗,不好吃就全扔了。”

“年輕人,不要浪費,吃多少點多少。”老阿婆微微皺了皺眉。

我立馬尷尬的解釋:“我朋友跟您開玩笑呢,兩人哪能點那麽多呢。我看就來兩碗鮮肉小餛飩吧。”

“兩碗鮮肉小餛飩,你們先坐吧,我去下餛飩。”老阿婆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鏡,顫顫巍巍地轉身進了玻璃後的小廚房。

我拉著任凱在簡陋的木桌椅上坐下,任凱一臉嫌棄地拿一次性筷子戳著木桌上的小木洞,朝我抱怨:“這種破破爛爛的小店,有什麽好吃的,下次你想吃餛飩了,我帶你去個地兒,那兒的廚房,包的餛飩,都是往大領導家裏專供,有錢還不一定吃得著。”

“不用那麽麻煩,就是這些天,在韓國待久了,口味有些叼了,很想吃小餛飩嘛。”我笑著跟任凱解釋說,“我小時候,我爸就經常做餛飩給我當早飯。”

“小時候天天吃,還不膩?換我早膩了。”

“記憶的味道嘛,才會讓人格外懷念。”

說話間,老阿婆已經端了滿滿兩碗小餛飩上了桌,頓時狹窄的舊屋子裏滿滿都是香氣。

“我不吃香菜。”任凱一臉無辜地看向我。

我麻溜地把任凱那碗的香菜夾到了我的碗裏,差點忘了這位一身臭毛病的公子哥特別討厭香菜。

對我而言,沒有香菜的餛飩,就像沒有放鹽的肉,簡直就是食之無味。

我惦記著小餛飩已經整整一天了,這會兒終於麵前擺上了一碗,便二話不說立馬埋頭就吃。

傳統的上海小餛飩,皮必須薄,肉必須嫩,配合灑以少許的胡椒、蝦皮、香菜,香氣十足。

待我戰鬥力旺盛,連湯都沒剩地消滅完一整碗,抬頭卻看見任凱盯著我饒有趣味地看著,他手下那碗餛飩倒是沒見著動。

“有那麽好吃麽?”

吃東西這種事兒,最怕的就是吃不到一塊去。兩人口味完全不同,如何溝通?我懶得跟任凱討論好吃不好吃這個話題,直接叫了老阿婆來買單。

“今兒你付吧,我身上沒錢。”任凱說完又突然有些自嘲地補了句,“老爺子沒收了我的卡。”

以往我倆出來,通通都是任凱付錢,用他的口頭禪說就是不差錢,難得我可以買一次單,我倒是挺樂意的。隻是當我打開錢包朝老阿婆遞過去一張二十元鈔票的時候,老阿婆的眼裏直接了當一副“小姑娘,你這找男朋友的眼光不行啊”的神情。我訕訕地接過老阿婆找的零錢,小聲道了聲謝,趕緊拉著任凱離開。

打我認識任凱那天起,他一直都是一副冤大頭、有錢公子哥的形象,去哪都是人捧著,卡刷著,永遠的不差錢,永遠的用錢解決問題。

今兒如此落魄,連碗餛飩錢都付不起了,倒是新鮮,可見這次任凱禍闖得不小,遠比周薇薇口中形容的要複雜。

他口裏的老爺子,一貫是個溺愛兒子的主,這次倒是下了狠心,直接斷了他的銀根,想必被他瞞著家裏胡來,偷偷離婚一事把老爺子氣的夠嗆。

我歎了口氣,不知為何突然就想起了任凱送來的黃玫瑰,幾個禮拜了,倒是一天都沒落下,這敗家子,兜裏連吃飯的錢都沒揣,卻還惦記著給我送花。而蒙在鼓裏的我,卻每天雷打不動地往垃圾桶裏丟,這番心意糟蹋地有些厲害。這番一想,便想的我心中很是心酸,眼角不禁泛了些淚光。

“怎麽哭啦?”任凱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替我擦擦眼角,“好好的怎麽突然說哭就哭了呢。”

“沒事,可能有沙子迷了眼。”我自顧自地抹了抹眼角,轉頭看著任凱,雖然他有一身的臭脾氣,又任性,可對我的心意,也許真的如他所說,是足足的真心吧。經曆了那麽多的傷害與不愉快,可眼前這個人,最後還能以單身的身份跟我坐在一起吃碗小餛飩,是多麽不容易。

珍惜眼前人。

那句老生常談,今兒我才身臨其境、深深刻刻地體會了一番。

“對了,那個。”我腦子裏費勁地想著如何勸任凱停止浪費錢天天送花的行為,又不傷及他那顆一貫養尊處優敏感的自尊心,“每天都往公司裏給我送花,是不是太紮眼了啊?影響不太好呢,領導都批評我了。我明白那些花兒呢,都是你對我的歉意,現在咱倆也重新做回朋友了,也不需要再送花道歉了,是不是可以不停了?”

“什麽花兒?”任凱一臉的茫然。

“黃玫瑰啊,每天都一大束,還署著你名兒呢。”看著任凱一臉茫然的表情,我更茫然了,“難道,不是你送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