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憐傷情懷歎公孫樹 悲吟美人惜王昭君
白雪籠罩宮闈,遠遠望去一片潔白,是那麽的優美,那麽的寧靜,靜的如同一潭死水。雪漸漸地停止,陽光驅逐雪花,為寒冷的冬日帶來一絲溫暖,一曲哀傷的琴聲從弢邑殿傳出,飛揚在宮闈的各個角落。
宇文璟玹身著銀灰色大毛披風朝弢邑殿走去,走至門口,忽聽得宇文靜雪在殿中一邊撫琴一邊唱道:
今夕何夕兮,搴中洲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弢邑殿有一座正殿,兩旁皆是走廊,又有幾間廂房,正殿的窗戶外有一棵公孫樹,這棵樹與其它公孫樹不同,尋常的公孫樹在初冬時葉子早就枯黃凋落,唯獨這棵公孫樹直至大雪紛飛時方慢慢凋零。
宇文璟玹駐足,透過半掩的窗戶,看見宇文靜雪身著一襲大紅色華服,披著大紅色披風,沒有任何其它顏色摻雜其中,猛一看顯得格外嬌豔,她長長的黑發垂在身後,驚豔萬分,使人眼前一亮。
歌聲戛然而止,窗戶被推開,宇文璟玹抬頭,迎上宇文靜雪清澈的眸子,“三哥也真是的,幾日不見倒學會聽人牆角了,也不怕站在外麵凍著!”宇文璟玹失聲大笑起來,走入殿中,笑意盈盈道:“你倒拿我來說嘴?幾日不見,怎麽變成越人了,怕是妹妹有了心上人,也不知你的心上人在哪裏呢?”
宇文靜雪滿臉羞紅,嗔道:“三哥,你再胡說,仔細我不理你了!”宇文璟玹收回笑容,滿臉嚴肅,正欲說話時,忽又笑道:“好!好!好!我不說便是了,你的身子可大好了?”宇文靜雪點頭道:“都痊愈了,你放心吧。”
一語未了,一陣冷風吹過,吹得窗外那棵公孫樹的葉子嘩嘩作響,宇文靜雪走到窗前,呆呆地注視著公孫樹的葉子,每一片都透著璀璨的金黃,在冬日的陽光下格外耀眼奪目,仿佛整個皇宮都因之絢亮了起來。宇文璟玹順著她目光的方向看了一眼,黯然地感慨道:“那是公孫樹,它最美的時刻是在初冬枯萎飄落之時。”
宇文靜雪嘴角勾起淺淺笑意,欣慰道:“至少,它的一生有過如此的璀璨耀眼,便足夠了。”
宇文璟玹打斷道:“那是在即將死去的一刻,這種美有點悲涼。”
宇文靜雪將目光移到宇文璟玹身上,看到他臉上掛著無限悲憫,她不明白在這樣年輕絢爛的年紀,她的三哥為何總是帶著濃濃的哀思,如同一個飽受磨難的蒼老靈魂,搶奪了一具年輕的肉體並占領了他,那樣的
與之不符合,她勉強笑道:“公孫樹是在用一生來醞釀這一刻的絢爛美麗,那美並不悲哀而是一種透徹的美,那是生命的綻放。”
宇文靜雪突然跑至公孫樹下,仰起頭看著那炫目的黃,一陣風正吹過,落葉紛紛飄落而下,她張開臂膀,緊閉雙目,任憑落葉輕輕劃過她的臉龐飄落在地。
宇文璟玹吃驚於眼前的景象,他站在窗前一動不動,宇文靜雪站在樹下,臉上掛著淡然的笑,落葉隨風縈繞著她起舞,宇文璟玹看到她緩然睜開雙眼,慢慢地看向自己,臉上帶著濃濃笑意,那樣的溫暖灑滿自己一身。他不由自主地走出殿外,宇文靜雪雙手捧起一把落葉,揮灑著拋向他,他慌忙用手遮擋迎麵飄灑而來的落葉,縫隙間看到笑容燦爛的宇文靜雪,她的笑容比公孫樹葉還要絢爛奪目。
宇文璟玹快步跑至樹下,捧起落葉學宇文靜雪的樣子揚向她,宇文靜雪繼續閃躲著,兩個人圍繞著那棵公孫樹追逐著,笑鬧著。忽然,宇文璟玹停了下來,微微咳嗽幾聲,宇文靜雪關心道:“三哥你怎麽了?沒事吧!”宇文璟玹輕輕搖搖頭,笑道:“沒什麽,不過偶感風寒而已。”宇文靜雪眉頭一蹙,勸道:“三哥還是回府修養吧,不然受了凍,回頭病又加重倒不好了!”
宇文璟玹淺淺一笑,“你還是以前那個任性調皮的靜雪嗎?看來到宮外一趟沒白走啊!”宇文靜雪隨之淡淡一笑,“有些事情,隻有自己親身經曆了才會懂得,就像他說的,在父皇的嗬護下,我永遠也長不大!”她猛然想起霍塵軒,自從回宮後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他?”宇文璟玹轉了轉眼珠,旋即反應過來,“霍塵軒?”宇文靜雪略微點頭,撇嘴道:“自回宮起,我已有好些時日未曾看到他了,聽說父皇封了他為護國大將軍。”
宇文璟玹嚴肅地盯著宇文靜雪,正色道:“你真的喜歡他嗎?”宇文靜雪遲疑片刻,緩緩道:“我並不知道什麽是喜歡,什麽是愛?但我知道,和他在一起,我會很開心,他能給我溫暖,在我危難的時刻,他總會第一個出現在我麵前,所以我願意為他擋那一箭,是因為我覺得自己虧欠他太多。”
宇文靜雪的眼淚緩緩流出眼角,宇文璟玹用手輕輕撫去她臉上的眼淚,“你覺得自己欠了他許多,但他卻覺得自己欠了你許多。靜雪,他是一個好男人,一個願意為你而死的人,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一個值得你為他而死的人,是你真正愛的人。”
宇文靜雪擦幹眼淚,擠出一個微笑,“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你快回去吧!”宇文璟
玹起身欲離開,走至宮門口猛然止步,他回過頭,看著站在雪地裏著一襲紅衣的宇文靜雪,大聲道:“你今天很美。”
宇文靜雪注視著宇文璟玹遠去的身影,心中莫名的閃現出一絲傷感,正欲轉身入殿時,青女從門口跑了進來,手中拿著一個美人風箏,笑意盈盈地跑至宇文靜雪跟前。
宇文靜雪拿過青女手中的風箏,細細地瞧了一番,問道:“這麽美麗的風箏可是誰做的?”青女脫口而出,“這個風箏是舞傾……”青女臉上猛然變了顏色,旋即轉口道:“是舞容華送給殿下的!”
“你倒像是跟她很熟的樣子?”
宇文靜雪隨口道。青女的臉變得越發難堪,斷斷續續地說道:“奴婢隻是同她見過幾次麵而已,那段時日奴婢……奴婢去了宮外,回宮後隻略和她們見過幾麵,今日奴婢經過猗蘭殿,舞容華叫住奴婢,問奴婢是那個宮的,奴婢說是伺候殿下的,她便命人拿出這個風箏來,說是殿下的身子才剛恢複,連日養病定是生出了無限的煩惱和愁緒,讓殿下把這個風箏放了,讓那些愁緒也跟著風箏隨風而去呢!”
“瞧我說一句,你倒拉了這麽些,倒多虧了她還惦記著我!”宇文靜雪細細打量手中的風箏,原來是漢朝的美人王昭君,默然片刻,不覺口內吟道:
不把黃金買畫工,進身羞與自謀同。始知絕代佳人意,即有千秋國士風。環佩幾曾歸夜月,琵琶惟許托賓鴻。天心特為留青塚,春草年年似漢宮。
宇文靜雪舉目看向雪後初晴的天空,沉吟道:“難道這就是生於帝王之家的宿命嗎?倘或有一日,父皇也讓我像王昭君那樣去和親,我該怎麽辦呢?”
青女勸慰道:“怎麽會呢?皇上那麽疼愛殿下,況且通共就隻殿下一個公主,皇上是斷斷不會讓殿下去和親的!”宇文靜雪冷笑一聲,“有些事情你是不會懂的,高蜀蠡用我威脅父皇時,父皇並未下旨退兵,而是說第一個殺上黑嶺的人,就封為大將軍,若不是三哥讓霍塵軒來救我,恐怕我早已死在那裏了,但我不怪父皇,我知道他也很無奈,麵對天下百姓,我是多麽的微不足道,公主的身份又能怎樣?榮華富貴也隻是過眼雲煙而已。”
“殿下,好好兒的怎麽倒傷心了?”宇文靜雪強作歡顏,笑道:“不說這些了,既然都說了榮華富貴隻是過眼雲煙而已,就不要管那麽許多了,你去拿剪刀,我們去放風箏。”
青女滿是歡喜地跑入殿中去拿剪刀,宇文靜雪對著風箏微微一笑,似是拋卻了一切煩惱與憂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