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七十五章誰暗算我

濃霧彌漫,裏麵有一樣東西是肯定的,那就是花。

不多時嬋九簡直是噴嚏打得沒法走路了,那香味直衝腦門,嗆得她滿臉是淚,無法忍受。“到底是什麽玩意兒這麽香?”

對於寒山來說,固然花香濃鬱,但久居蘭室而不聞其香,感覺沒那麽強烈。

因為霧氣太重,他們拉著手一前一後走路,寒山走在前麵,嬋九跟在他身後。寒山依照著記憶往左手邊走去,可是霧中沒有絲毫的參照物,他走了半晌,也不知道是否選對了路。

巫師長老說曾過雲霧嶺是個迷宮,也說過嶺上有霧,可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情形。

又走了片刻,嬋九停下說:“別走了,我們在繞圈呢。”

她說著指著腳下,那裏有一塊從老鱉肚子裏掏出來的碎銀子,是她剛才故意丟下來做標記的。

她撿起碎銀子放進兜裏,說:“這不是霧,這是靈霧障,農辰真是個藥仙,而不是妖?”

寒山搖頭,表示不知道。

嬋九說:“從這個靈霧障來看,施法的妖比我柳七師父還要厲害得多。我師父五百年的狐妖,他的靈霧障最多也不過覆蓋半個思過崖,因為這種法術太消耗妖氣,而這裏渺渺茫茫不知道有多大。如果這法術是農辰施展的,那我覺得他應該和巫師長老口中所說的不一樣,對凡人沒有多少善意。”

“你剛才說霧裏有東西是麽?”寒山問。

嬋九又打了個噴嚏:“我隻是這麽覺得。”

突然她頓了一下,說:“咦?”

“什麽?”

她就把另一隻沒被牽著的手舉了起來,手裏有一朵比海碗還要大的花,鮮紅色,花瓣層層疊疊約有三四十片,濃豔欲滴,異香撲鼻。

“有人在我手裏放了一朵花。”她愣怔地說。

話音剛落,那朵花“撲”地散開,嫣紅的花瓣無風飄飛,她甚至來不及看寒山一眼,便暈倒了。

寒山大驚,慌忙抱住她,可是那些飄飛的花瓣似乎得了妖法一般,猛地多出了幾十幾百幾千倍,朝著寒山的臉上、身上覆蓋而來!

寒山舉起手臂遮擋,另一隻手緊緊地抓住嬋九,但花瓣越來越多,貼著他形成了紅色的旋風,呼啦啦作響,密不透風。寒山的視力範圍內隻能勉強看見嬋九的手,嬋九的手比他小許多,纖美整潔,指甲尖而略長,大約半寸左右。而現在那些指甲正在急速生長,很快超過了兩寸。

“嬋九!你在做什麽?”寒山驚問,“你在催動妖力嗎?”

他幾乎無法完整地說出這句話,因為無數的花瓣在他張嘴的瞬間往裏衝,有些甚至已經塞住了喉嚨!

嬋九為什麽要突然催動妖力?誰在害她?!

寒山怒極了,劍光衝出身體,火熾真訣在他頭頂發動。花瓣遇火而燃燒,但速度不減,頓時形成火幕,聲勢又比剛才大了十倍。

他拉起嬋九護在懷中,將她的臉按在胸口,半遮著眼睛等火幕散去。不多會兒,花瓣燃燒殆盡,剛才那股促使花瓣旋轉飛舞的妖風驟然停止,無數灰燼從空中落下,如雪花一般飄落在兩人身上。

寒山終於能夠看清楚嬋九。

嬋九的樣子也變了,她的銀色長發已經長至腳麵,原本白淨的臉頰上現出

圖騰般的紅色條紋,條紋蔓延,漸漸布滿她**在外的皮膚,包括脖子、腿和手腳。

她的眉眼雖沒有變,但鼻子卻變得更挺更尖,嘴角還帶著詭異的笑容。

“嬋九,停下!”寒山大力地搖晃她,拍她的臉,“你沒有多少妖力,不要亂來!你在做什麽?”

嬋九在做夢,美夢——在夢裏她的內丹回來啦!

——寒山一改那張萬年冰山臉,甜蜜蜜地笑著,雙手捧出內丹,跪在她麵前磕頭,說:“嬋九奶奶,以前都是我不好,我是烏龜兒子王八蛋,我再也不拿你的內丹了,你抽我幾百鞭子消消氣吧。”

她自己矜持地哼了一聲,說:“湊近了過來給爺抽。”

寒山腆腆地過來,她命令:“跪下了”,然後在他臉上一邊畫一隻豬。

她說:“趕緊脫衣服,洗幹淨了等我,老子要睡你。”

寒山就乖乖寬衣解帶。

她誇獎說:“嗯嗯,好皮肉~”

——然後她至少得到了八十件漂亮裙子,裙子上繡滿了金牡丹銀芍藥紅茶花粉荷花白茉莉……哎呦穿上那叫一個美啊,轉起圈來香風四溢!

——有人在他耳邊說:“趕緊的,春香院的春花姑娘來啦,快去看啊!”

她說:“我看春花幹嘛?我要看寒山。”

那人說:“你看嘛,你看嘛。”

她說:“哎哎?到底看什麽呀?”

迷蒙中眼前出現一個人,漸漸輪廓清晰,不是春花,不是寒山,是柳七。

她喊:“師父,你回來啦?你不是被一個什麽真人還是上人的抓走了嗎?”

柳七說:“不啊,那個什麽真人還是上人的,是你媽的姐夫的舅舅的二侄媳婦的外甥的拜把子兄弟,和我們家是親戚,他不過是請我去喝老酒啊。”

她問:“我媽不是老早死了麽?”

“胡扯,”柳七說,“你媽千年狐狸精,在京城皇宮裏當娘娘呢,女媧上仙說了,隻要她把這個破爛王朝搞掉,就讓我們全族飛升,共列仙班。”

她說:“師父,我怎麽記得這事兒好像不是我媽做的……”

“就是你媽。”柳七說,“給,這是我和你媽的內丹,都分你一半功力,讓你也厲害厲害”

說著柳七就把兩顆圓珠子喂進了她的嘴裏。

“你玩去吧,我繼續喝酒。”柳七說。

哎,師父,你等等,我記得……

嗯,似乎也不大記得了……

——柳七不見了,眼前站著劍魔,是當初在清風寨前遇見的那個紅臉女人。

她叉腰大笑:“哈哈哈哈,劍神大姐,我這回可不比以前啦,我有好幾顆內丹啦!”

她決定讓劍魔看看自己的本事,於是她催動內丹,要變一個嚇人的樣貌來打架!先長指甲,再長頭發,再長斑紋,最後讓你瞧瞧的尖牙!

紅臉女人嗥叫了一聲,嚇跑了。

她喊:“怕了吧?下回碰到你嬋九姑奶奶,記得八百裏外就要開始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

哈……

突然她眼前空了一陣,接著出現了一片血紅,鋪天蓋地!喉嚨裏甜絲絲的……頭好痛……痛得幾乎要裂開

……

一切在旋轉……不對勁……不對勁……

“嬋九!嬋九!”寒山摟著嬋九,焦急地大喊,“你不要催動妖力,你沒有妖力!嬋九!!”

可是嬋九不聽話,依舊十指尖尖,長發及地,淺淺地閉合著雙眼,容貌越發妖媚,嘴邊笑意越來越深。接著,突然的,她咳嗽數聲,吐出一大口血來!

“嬋九!!!”

寒山這才知道嚇得肝膽俱裂是什麽意思,原來他先前五百年根本沒有害怕過、緊張過,他緊緊地摟著嬋九,摟著自己羞於承認的、難以言明的、不可舍棄的一切,憤怒、焦躁、簡直絕望。

嬋九在浪費自己僅存的妖力,那是由寒山昨天渡給他的精氣所化,隻是能讓她活三天,而不是像這樣用來長指甲、長頭發、長身上臉上猙獰的紋路!

寒山知道嬋九妖力耗盡了會怎樣,她會死,甚至來不及變成狐狸的原形。

這世上有妖有魔有修仙之人,固然他們壽命長久,可誰也不能逃脫死亡。死亡就是湮滅,斷然沒有重生的道理!你說兵解?可兵解之後縱然還能回來,可她還是她嗎?不是了,其實不是了!

“嬋九,求求你,不要再動了!”

突然嬋九的樣子回去了,她身上的紅紋消退,指甲開始縮短,頭發不再生長,可是她也變得癱軟無力,然後一口接一口地吐血,吐了寒山滿手,吐了自己一身。

“不行!”寒山說。

他猛地用唇緊緊地壓著嬋九蒼白的嘴唇,往裏麵渡真氣。可是嬋九已經不會主動吸了,她的呼吸清淺到幾乎無法感知,她嘴裏的血從兩人的唇邊溢出,沿著麵頰流到耳後,滴落在銀發上……

她要死了,就在頃刻之間……她要死了。

寒山離開她的唇,舉起手腕,毫不猶豫割開,將自己的血灌到她的口中。

“喝下去!”他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命令般念道,“我是劍仙,我是地仙,我能通天徹地,我能掃平南州,我能顛覆王朝,我的血能叫死者複生……喝下去!嬋九,給我喝下去!”

嬋九並沒有喝下去,但是她的血碰見了寒山的血,產生了奇異的結果,她的眉心亮起一點光,雖然倏忽即逝,卻讓寒山燃起了希望。

他在嬋九的耳邊輕語:“喝下去,我體內融合著你的內丹,我的血就是你的血,我的精氣就是你的精氣,你受的傷就是我的傷,你要是死了,大約我也……”

他撬開嬋九的嘴,把血滴進去,他緊緊地抱住她,用臉頰貼住她冰冷的額頭,綿密而輕柔地蹭著。

“會有用的,會有用的……”他喃喃。

沒有別的辦法,隻有等待。

“會有用的,嬋九……”

他知道嬋九不會死去了,嬋九隻是胡鬧,像一個沙漠中饑渴的旅人,在幻覺中揮霍了自己的最後一口飲水,但此時隻要有水源她就不會死,隻要有水……

而寒山有的是水,有的是精氣,有的是血……

不知道過了多久,懷裏的嬋九動了一動,寒山驚喜地望著她,然後繼續摟緊,貼著她的額頭。

又過了一炷香時間,嬋九努力睜開了眼睛,用細如蚊呐的聲音說:“你蹭夠了沒有?……幹點兒正事吧……給我一口精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