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十七章到哪裏去

“上當了!”嬋九怒道。

“什麽上當?”寒山問。

嬋九說:“茫山峒裏的老頭是個騙子,他騙我們跑到這兒來殺了一晚上蟲子,還把蟲子老窩給搗了,結果它們就是普通的會咬人的難看大蟲子,壓根兒不是什麽護寶食人蠱!你說對不對?護寶這兩個字,是從那個老頭嘴裏說出來的吧?”

寒山剛才也一直在打量石室,此時指著對麵的石壁說,“或許他不是騙子,你看。”

石壁上有一塊東西,但不是鑲嵌在上麵的,而是用掛的。

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吐的絲,結成密密的網,將那塊東西蒙住蓋好,粘在石壁上。但從這邊看過去,那塊東西的輪廓依然清晰,毫無疑問是圓形。

“不是,那是蟲卵。”嬋九沒好氣地說。

“什麽蟲卵這麽大,而且隻有一顆?”寒山走過去,把絲網撥開,細細查看。

絲網顯然遠不如編織縛仙網的千年妖蛛絲堅韌,寒山隻是稍一用力,絲網便應聲而斷,那東西落到了寒山手中。

嬋九湊過去看,寒山將絲網清理幹淨,隻見那是一塊黑色泛著青色、似玉非玉的大圓珠子,約有拳頭大小,珠子裏麵似乎隱隱光華流動,但顯然不討嬋九喜歡。

“……蟲卵。”她一口咬定。

寒山說:“那我扔掉了。”

“不要不要!”一聽說要扔,嬋九連忙搶過大黑圓珠子,再怎麽說也為它整整忙活一天呢,怎麽能說扔就扔呐?頂著寒山的白眼,她將珠子小心地藏進懷裏。

這洞的結構相當簡單,就是一個大石室,一個小石室,石室之間有一個狹窄隘口。兩人又找了一圈,再也沒找到什麽可以稱之為寶貝的東西,連豁了口的陶碗也沒有。護寶食人蠱死了一地,看來它們這個巢穴確實是被寒山和嬋九搗爛了。

兩人在洞中再也無事可做,便禦劍飛出,在洞外也沒有停留,而是直接飛回了茫山峒。

已經是上午時分,廢棄村寨茫山峒中依然死一般寂靜,那個膽小又囉嗦的老頭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兩人直奔水井,想把這一身的粘液蟲血爛泥衝幹淨。其實劍仙有個“淨”字口訣,能夠清理自身,但寒山見嬋九手腳麻利地打水,洗臉洗頭洗腳,換衣服,洗衣服,做得一頭的勁兒,反而不好意思念了。等嬋九在水井邊忙活完了,他也隨意地打水衝了一下,然後換了身衣服。

兩人最後回到了老頭的木屋,嬋九掏出大黑圓珠子來看:“這到底是什麽呀?”

寒山搖頭,表示一無所知。

嬋九唉聲歎氣,說:“白費了一天,殺了那麽多蟲子,我還被咬傷了腳,結果就得了這麽一個寶貝,最後還是不知道雲霧嶺怎麽走。”

寒山說:“你還記得蠱蟲巢穴外麵的山頂上有一條路麽?我們沿著那條路再走走看吧,一路上總能再遇到人。”

“下回遇到寨子,再也不進去了!”嬋九抱怨,“瞧我們攬的都是什麽破爛活計!”

她嘴上這麽說,手上倒是分外小心,用一塊手絹把大黑圓珠子裹好,然後塞進懷裏。寒山突然想起鎖妖環,連忙掏出,用小皮袋子裝好,還是還給他。

嬋九說累了,躺在木屋中睡了兩三個時辰,寒山就在一邊陪她,打坐行功。

她睡醒了後,迷迷糊糊地揉眼睛,問寒山:

“你是不是法力又增加了?當初我剛遇見你的時候,或者你剛到華山的時候,根本沒有這麽厲害吧?”

寒山點頭承認:“我現在的法力大約是天劫前的四倍。”

“四倍?你為什麽這麽清楚?”嬋九問。

寒山微微一笑說:“我也是猜的。我以前一共練出七把劍,但是現在有二十九把。”

嬋九愣了片刻:“……你不是九把嗎?”

“是二十九把。”寒山說,“但我一是覺得九把劍夠用了,二是怕嚇著你,所以一直沒把劍全部分化。”

“……”嬋九撲上去掐他的脖子:“臭寒山!你這個王八蛋!!!”

“他媽的昨天晚上殺蟲子,你要是把二十九把劍全掏出來,姑娘就不用拚死拚活跑那麽多圈啦!你他媽害死我了!混賬王八蛋!我弄死你!”她揮動雙手劈裏啪啦地打他。

寒山笑著躲:“哪有那麽簡單?劍雖然已經練出來了,但我操縱劍的念力還是不夠,所以現在二十九把劍齊上,也不一定比九把劍威力更大。”

嬋九住了手,黑著臉威脅:“下回記得一起用。”

寒山答應說:“好好好,我盡力。”

嬋九還沒消氣,出門欺負了一會兒花花草草,回來問:“這麽說你知道幻九階段怎麽練功了?”

“不知道。”寒山說,“我隻是隱隱約約感到一些,幻九階段的修行一定和劍的數量有關。最明顯的,劍陣,就是在一瞬間幻化出無數的劍,因此才威力巨大。”

“可惜你一天隻能用一次。”嬋九說。

“是啊,可惜。”寒山笑道。

嬋九拍著他的肩膀說:“劍俠,你慢慢想吧,總有一天能想通的。現在我們上路吧!”

寒山問道:“你不休息了?”

“不了,找到農辰要緊。”嬋九拍著懷裏的大黑圓珠子說,“說不定他也知道這到底是什麽玩意兒。”

漫漫長路,用來形容眼前的情形並不過分。

那條山頂上的土路其實極短,而且是通往一大塊廢棄的田地,過了田地以後,就再也沒有路了,但出現在前方的是南州無邊無際的茂密原始山林。

寒山和嬋九這次偷了懶,他們是走一陣,禦劍一陣,平地上怕被人看見就走,遇到山林就在樹梢上禦劍。

這一天很快結束,他們已經翻過了一座屏風似的小山,在荒郊野外露宿,依舊不知道雲霧嶺在何方。

嬋九是個沒心沒肺的家夥,閑扯了幾句就在寒山身邊睡著了,她睡覺時保持了狐狸的姿勢,蜷成一團,假裝自己還有毛茸茸的尾巴,然後用來當被子蓋。

寒山並不像她那樣每天都需要睡眠,但為了不打擾她,也盤坐行功,這一入定就是兩個多時辰。

真氣在周身流轉三圈後,他睜開眼睛,仰頭望著深藍色幽深的天空。滿天星子,清風徐來,寒山突然意識到嬋九是他五百年來最親近的一個人。

自從投入玉清真人門下,兩次幼年上山,和父母的緣分可謂極薄。在玉虛峰上,從沒有一個師弟或師妹——即使是相熟的白辰、青芝和紅菱——能夠形影不離地陪伴他這麽久。每天不知道要說多少廢話,有時笑,有時生氣,有時無語,有時無奈,在過去他一直認為自己不存在這些情緒。

……當然還有吸精氣。

他故意不去想,但是無法不去想。

嬋九說那是吸精氣,至始至終坦坦蕩蕩、毫不遮掩;寒山也認可,但他知道那已經不單純是吸精氣了,他們唇齒纏綿的時間越來越長,而嬋九並沒有多吸一口。嬋九不說,他也不提,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麽。

或許他在想當初見到嬋九的那一份……驚豔(好吧,他不願意承認,那就說驚悚好了)。

他隻不過是在白雪覆蓋的小城池裏見到了一個正在禍害凡人的狐狸精,卻沒想到和狐狸精的緣分這麽深……不但和他深,和他身後那幾個吵吵嚷嚷、咋咋呼呼、痞裏痞氣的家夥們緣分也深!

現在細細一想,他那漫長的五百年過得還真是清淨。

不過,清淨不就是寂寞的同義詞麽?

寒山搖頭苦笑,想到如果玉清真人還在世,說不定要埋怨他墮入魔道,可是真人自己不也和妖怪交往甚密麽?他也將相生陰陽鏡交給了妖怪玉梨三。

想到七寶,寒山又皺起了眉頭,必須趕緊找到農辰,問出絳珠靈芝的下落,然後迅速去天山找玉梨三。萬一去晚了,相生陰陽鏡落到劍魔手中,可就糟糕了。

“絳珠靈芝,相生陰陽鏡,紫僵蠶,寒月……”他喃喃自語,“這些東西除了能增加三百年功力外,還有什麽用呢?為何劍魔非得到他們不可?”

嬋九翻個身,揉揉眼睛,又睡著了。不知道她夢到了什麽,睡著了還能發出嘿嘿嘿的奸笑聲,不過寒山勉強能猜出來,她不是夢到正捧著各種奇珍異寶,就是夢到和柳七一起欺負什麽人,或者幹什麽缺德事兒。

在初遇在那個小縣城裏,她趴在積滿雪的房頂上,不顧身底下寒氣侵人,堅持觀看劉家的大老婆單挑二老婆,看的那叫一個心花怒放、開心不已啊!

他拍拍嬋九的臉,柔聲說:“打架的時候讓著對方一點,說不定對方身上有寶貝。”

嬋九睡夢中竟然聽見了他這句話,哼哼唧唧地說:“嗯……有道理……”

寒山閑著無事,開始練劍。

他的一把劍已經分化出二十九把,這世上能和他比肩的劍仙必定寥寥無幾。他隻試過一次把二十九把劍全部召喚出來,總覺得劍太多反而難以操縱。劍仙用劍,講究劍隨意動,可大可小,可隱可現,可遠攻和近守,有時候隻是心念一閃或眼神一掃,劍便飛過去了。

二十九把劍,已經相當於一個小型劍陣,寒山要將其完美控製很不容易。他不明白幻九階段的修行方式,不知道是不是也和火九、雷九那樣,是一層一層像台階式的嗎?他也不知道麵對十把以上的劍時是否有特殊的口訣或方法,隻好選擇動用全部的念力來操縱二十九把劍。

效果不盡如人意,他練了兩個時辰,大約隻有十九把劍聽他的指揮,另外十把好似戲台上跑龍套的,就是飛來飛去的好看,有架勢有派頭,可惜沒有一點兒實際用途。

不管怎樣,他又多了十把劍可用。

嬋九睡醒了之後,望著他耍劍,評價說:“寒山,你就像一隻刺蝟,腦袋上後背上全是尖尖的東西!”

寒山腳下一跌,心想什麽叫做刺蝟?你說我是擱劍的架子也比刺蝟好啊!

他訕訕收了劍,嬋九問他:“今天往哪兒走?”

他也不知道,於是嬋九舉著美人蟒骨環跑去追野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