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章 有人栽贓

黑衣男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門檻外,腳步之輕,連剛落下的雪都沒有激起一點。

他是個劍仙,看上去道行不淺。

如果硬將修行者分為正邪兩道,妖和魔自然為邪道,劍仙即為正道。自古正邪不兩立,見麵總要打個你死我活,像嬋九這樣不入流的家夥,通常隻有被虐殺的份兒。

離上一次仙魔大戰已經過去了許多年,凡人早就淡忘了劍仙這檔子事。

事實上就在當時他們也不太清楚,他們以為天下大亂是因為各路帶兵的諸侯要搶龍椅坐,實際上則是諸侯們搭了仙魔大戰的順風車。

不過嬋九還算知道一點,雖然仙魔大戰的時候她還沒出生,不過她的師父——練功不求上進的柳七,在亂鬥中被劍仙打回了原形,還削去了兩條尾巴,嚇得趴在洞裏一百多年才緩過神來。

柳七從她懂事起就天天念叨:不要惹劍仙,看見劍仙要跑,劍仙一板一眼,劍仙死腦筋,劍仙下手狠毒,總之都塔馬神經病!

凡人忘記了劍仙的厲害,倒還記得妖,因為妖會抓人去吃。在山裏,許多山民至今都不敢孤身走夜路,害怕一不小心就著了妖怪的道兒。

對妖的恐懼催生了道士和尚、巫婆天師這些職業,人人都號稱妖物克星,但十有八九都是江湖騙子。

妖物真正的克星是劍仙。

絕大部分劍仙對金銀財寶、珍饈美味、功名利祿一概不感興趣,隻對練劍修行和斬妖除魔執著,抓妖時十分專心,一點兒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幸虧這世上劍仙極少,肯下山來走動的更少。

偏偏嬋九運氣太差,遇到一個活的。

難纏了……嬋九無聲地哀歎,她甚至懷疑眼前這位就是當年收拾過柳七的,於是扒著門檻央求:“您老人家放過我吧,我這就回洞裏去,五百年內再不下來。我在洞裏豎好排位,天天早晚三炷香,一天磕十七八個頭,盼您老人家早日參悟大道,好不好?”

劍仙果然不為所動,反而把劍光放了出來,在他身體前後縈繞,白光飛舞霍霍作響。

柳七說,劍仙有很多本領,比如人劍合一,禦劍飛行,但最大的本領永遠是割妖怪的腦袋。

嬋九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趕緊把大半個身子都縮在

廟門背後,說:“仙長啊,你幹嘛和我過不去?我沒有惹你啊!”

對方淡淡地開口說:“一個月前我來到此地,聽見城東麻巷的柳家老婦人和他的兒媳婦在對鄰居哭訴,說兒子柳大郎頭一天還好好的,而後竟然一睡不起。我進屋去查看柳大郎,原來是被狐狸吸了太多精氣,身體受損,以至於三五天內醒不過來。”

嬋九在想柳大郎究竟是哪一個,是那個白胖子,還是那個黝黑的壯漢?

劍仙又說:“半個月前我返回此地,聽說城內魏家、吳家、馬家,城外朱家都有年輕男子得了昏睡症。其中以馬家的二兒子病得最為厲害,本來身材雄偉、鐵塔一般的漢子,好端端的鏢師,竟然在數天內瘦了一大圈,神誌昏昏,似癲似狂,口中流涎,念念有詞,顯然是中了邪。”

嬋九一拍手:對了,馬二才是那個黝黑壯漢,瞧她這記性!

那人長得倒還算周正,就是太傻。

嬋九吸過他一次精氣,覺得有股衝鼻的膻味,於是想放過他,沒想到他食髓知味夜夜盼著嬋九來,還指名道姓要有胡子的嬋九,品位不俗,簡直有病!

嬋九懶得再去找下個目標,便拿他練了五天功,幸虧此人身板結實底子好,否則怕是要被嬋九練死。

“三天前,”劍仙繼續,“我不放心又來到此地,聽說開藥鋪的富商李全死了,死前也有昏睡的症狀,連續好幾日無法下床。我本來不想多管閑事,可你一而再、再而三禍害凡人,奪人性命,留著你怕是後患無窮。”

聽到李全的名字,嬋九心中一亮,她才不在乎那土財主的死活,隻是突然有了個主意。

“我們打個賭好不好?”她說。

“打賭?”劍仙問。

嬋九說:“李全不是我殺的。”

“怎麽說?”

嬋九說:“我確實去過他家,也吸過他的精氣,但那死財主嘴巴臭得厲害,我隻吸了半口就再沒敢吸。財主精力不濟,確實睡了兩天,但第三天就好好地起床了,不信你再去問。”

“那他怎麽死了?誰殺了他?”劍仙問。

“他的大老婆。”

“怎麽說?”

嬋九伸出一根手指,正色道:“首先我跟你解釋一下為什麽我隻對男人下手,因

為我大好狐狸,有情有義,有取有舍,絕不禍害婦孺;最後對男人下手也是我們狐狸的傳統。”

接著她深吸了一口氣,開始掰手指頭:

“他有一妻五妾,還有個陪房丫頭,外麵還包占娼妓。四房去年死了,他把陪房丫頭扶了當四房,五房、六房都是今年新納的。三房是個娼妓,五房是個戲子,六房是拐子拐來的。他家裏六個老婆爭寵,天天打成一團,大房害得三房無法生育,五房一生氣就用針紮丫頭,去年死了的四房是一屍兩命,肚子裏還有個兒子,那是被大房氣死的。他們家小宴天天有,大宴三六九,什麽禦史啊,巡按啊,府尹啊,常來常往。我在他家確實白吃白喝了幾天,但都是躲在房梁上,懶得和他們打照麵。李全死,是因為他的大房把毒下在二房要喝的參湯裏,結果不當心參湯被李全喝了。那參湯裏加的是馬錢子,死時呼吸阻塞大小便失禁,死後屍體僵直,不信你去看。”

劍仙說:“……”

這位爺常年住在仙山之巔,地位高貴,清心寡欲,平常一年也說不了幾句話,突然被小狐狸精拉拉雜雜扯了一部宅鬥大戲,一時呆住,完全理解不了,也不知道該怎麽接口。

“您老人家聽明白了嗎?”嬋九關心地問。

“……”劍仙點頭,“你說。”

嬋九於是繼續,“你不用問我怎麽知道,因為我都看在眼裏呢。李全那土財主家裏有菩薩,還去拜別人的觀音,死了也不冤枉。”

終於劍仙抓住了重點:“不是你害死李全?”

“不是我。”嬋九篤定地說,“打賭嗎?”

劍仙收劍,撣了撣身上的雪,淺淺一笑,問:“賭什麽?”

嬋九挑起柳眉,心想這練劍的笑起來可真好看。

唉,這家夥要是凡人就好了,她不吸他的精氣,不損害他一絲一毫,就把他養在洞裏,迷昏了天天看。

然後得意洋洋給山龜看,給狗熊看,給所有公的母的狐狸看,把柳七珍藏的老酒喂給他喝,他要是喜歡,就把所有的王羲之顧愷之祖衝之什麽之,都扯爛了逗他笑。

嬋九說:“我賭土財主不是我害死的。我輸了便隨你處置,我要是贏了,您老人家高抬貴手放我走。”

她話音剛落,劍仙就不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