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四十章 漁洲悲歌
王媛全家每日歡聚,日子甚是愜意,不覺間便已是秋去冬來。
入冬後的一日清早,天氣格外寒冷,王媛與姐姐開門卻見門外正在飛雪。江南之地,極少有雪天,何況還是初冬。王媛姐妹,除開王嫿在北方乞討之時,她們極少見到冰雪天氣,見狀甚是歡喜,準備去外麵玩耍一番。
這般難得的機會,她們自然要把吳瑉與王仁哥哥也叫到一起。姐妹幾人商量已定,趕緊生火,以備玩耍後回屋取暖之用,一邊叫醒吳瑉王仁。
兩人聽聞外麵下雪,也非常高興,何況天氣突然變冷,自然也不適合狩獵捕魚,當即答應一起去遊玩。
全家用罷早餐,匆匆起身。出門之時,他們才發現地麵早已結上薄冰,王媛建議,應當劃船出去,她還不曾看到過小船在河麵破冰的情景,劃船不僅可以看到破冰,她和姐姐們也可順便打撈一些來賞玩,也可打撈一些回家。吳瑉王仁自然依從。
兩人帶姐妹們上到船上,便一前一後把船搖起來。小船蕩蕩悠悠向前而去,船底哢嚓哢嚓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音,隨即平鏡似的水麵開出一道道裂痕。一塊塊薄冰被分裂開去,在水麵飄動起來。沒有薄冰的覆蓋,水麵也便被小船攪出了波浪,波浪掀動,晶瑩剔透的冰塊就如一塊塊水晶,在水麵飄蕩煞為好看。
姐妹幾人歡呼雀躍,盡皆如孩童一般,你在左邊,我在右邊,俯身於船舷之外,拚命打撈起來。
王媛早已備好臉盆,幾人很快便撈上滿滿一盆。待臉盆裝滿,姐妹們便嬉鬧玩耍起來。河水冰涼刺骨,她們卻全然不覺。她們把手浸於河水之中,手掌朝上,把還未被漁船撞開的冰塊托出河麵,比試誰能把冰塊保留至最大,抑或把冰塊握於掌心,將其捏碎打將出去,撒到別人臉上。
姐妹們被彼此打來的冰花冰水澆得驚叫連連,卻越發開心,竟拿船頭船尾正賣力搖槳的吳瑉王仁作為目標,將冰花冰水打將過去。吳瑉王仁一邊搖船,一邊笑看姐妹們嬉鬧,不曾注意,躲避之中,險些翻船。看著二人慌張不已,姐妹更是開心。
姐妹平時是那般規規矩矩,不想竟也有**不羈。王姣生性直爽,且常年獨自生活在山野中,自不比說;王媛雖有柔弱,卻早已練得剛強,性格本多變,也不必說;而那一直溫婉嫻靜的王嫿,也變得瘋癲潑辣,悍婦一般,全無女孩之矜持本分。
她們不僅逗得吳瑉王仁大笑不已,就連河邊獨自玩耍的孩童也無比羨慕,沿著河邊呼喊追趕好久。幾人若不是害怕把他掉入河中,定會把他弄上船去,共同分享她們的快樂。
幾人花樣繁多,比拚一陣冰塊大小,潑灑一陣冰花,她們又以冰塊,或對準岸邊事物,或對向空曠河中,將其當做武器打將過去。冰塊在姐妹功力催化之下,猶如一柄柄飛鏢,一把把快刀,把所過之處樹枝草木盡皆折損,倘若目標是在河中,冰塊便會在河麵跳躍般向前,一直把河中所有整冰擊得支離破碎,濺起無數冰花水花。
王媛突然還想起當年過江之時,那兩個官差假扮的漁
夫唱起的歌謠,心中不禁又是一陣激動。當年不曾理解,現在想來,那真是他們現在生活的真實寫照,也是他們最簡單迫切的願望。王媛忍不住唱了起來。
“一生打魚長江頭,不貪紅袍不穿綢。隻要肥魚滿船艙,管他誰坐衙門口。”
船上的人隻有王嫿聽過,王媛開口,王嫿也想了起來,在一旁鼓起掌來,同時也跟著哼唱起來。可是,一曲唱罷,王媛又唱起了下一曲。
“隻喜肥魚就燒酒,隻愛船兒順江流。青山綠水常相伴,老婆孩子熱炕頭。”
王嫿羞得臉紅,趕緊拉住王媛,王媛這才回過神來,也羞得臉紅,趕緊閉口。
王仁王姣正聽得興起,卻未想到妹妹竟然這般唱出,無比驚訝。吳瑉強作鎮定,但不覺已是有些臉紅。
幾人突然沉默,氣氛好生尷尬。王嫿示意王姣,姐妹倆嬉鬧起來,王媛亦趕緊加入,才又活躍起來。
吳瑉與王仁見她們難得這般開心,便把船劃得遠些,把她們帶到一個她們不曾去過的支流。
全家進入支流不久,河道便愈發狹窄,兩旁也是雜草橫生。王媛姐妹已玩得盡興,見到如此便又想起捕撈魚蝦來。
吳瑉王仁並未打算要捕撈魚蝦,不曾帶得漁網工具,然而王媛卻不同意。此處水草豐茂,她相信定會魚壯蝦肥,如若隻是玩鬧,耽誤捕撈,就是耽誤生計。王媛執意要捕。
兩人無奈,隻得同意。隻是離家太遠,回去再取工具不免會耽誤許多時辰,兩人便劃船繼續前行,準備去往一處熟識鄉親家中借用。
幾人再次劃出不遠,還未曾達到那位熟識鄉親家,在一處河道拐彎處,便見到許多人圍在一起,不知觀望何事何物。幾人甚是好奇,正欲前往,卻有人向他們打起招呼。
“吳兄王兄,為何費了這般時辰才來?”招呼之人正是陳秀才。
“公子!”王姣無比激動,立即站起身,“公子何意,難道你知曉我們要來,在此等候麽?”
“不不!”陳秀才一陣臉紅,“是我托人傳信,讓你們前來。”
“托人傳信?”姐妹皆驚。
王姣也頓時臉紅,她不曾想到陳秀才如此浪漫,竟然以這般方式邀約她與全家前來,也未想到吳瑉王仁守口如瓶,共同給了她如此一個驚喜。
“甚好甚好!”王媛王嫿相視而笑,也為王姣感到高興。
“陳兄此話何意?”姐妹正在高興之時,王仁卻道。
“是的,陳兄,我們不曾得到你的傳信,你為何要這般說。你在此地何為!”吳瑉也道?
兩人滿臉狐疑,不知所措。
“什麽?既然不曾得到
傳信,你們又為何到了此地?”陳秀才也是滿腹狐疑。
“這是怎麽回事?”姐妹三人隻能麵麵相覷,剛剛遊玩以及誤以為是的興奮立刻被壓了下去。
“我們是見到昨夜下了冰雪,故而出來遊玩。陳兄為何到此,難道也是出來遊玩?你怎和徐兄一樣,喜歡這些了?”吳瑉道。
“嗯。你是想叫我們一起來遊玩嗎?可你所托何人,我們並未見到啊。”王仁道。
“哦,沒有人來也罷,你們終究是到了,這便是好。”陳秀才道,“我托了一個孩子,那孩子你們認識,想必他是貪玩去了。”
幾人恍然,原來那個對著他們手舞足蹈不停喊話的孩子,就是傳信之人。
“吳公子,你們快快上岸來,李大爺死了。”岸上另有認識的鄉親招呼吳瑉。
“什麽?”
幾人都驚呆了,姐妹三人要不是相互攙扶著,早已掉進河裏,吳瑉與王仁幸好手中握有船槳,不然也難逃掉進河中之嫌。
“是的。”陳秀才道,“叫你們過來就為此事。”
“大爺為何而死?”
吳瑉趕緊把船靠岸,幾人立即下船,奔向鄉親們圍觀之處。人群為他們讓出一條道路,幾人來到裏邊。
李大爺的屍身躺在地上,渾身透濕。他雙目緊閉臉色慘白,腹部已被野狗咬出一個血窟窿,還在不斷往外滲血。姐妹三人嚇得不忍直視,她們才幾日未去看望他與老伴,卻未曾料想竟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姐妹三人轉身掩麵而泣。
“陳兄,這是為何?”吳瑉問道。
“我也不知。”陳秀才搖搖頭,“今日黎明之時,我賣貨經過此處,發現老人家半截身體泡在河水之中。”
圍觀人群議論紛紛眾說紛紜,但沒有人知道老人究竟為何死於此地。
吳瑉王仁與陳秀才把老人屍身抬上漁船,把他送回茅屋所在的小山坡上。一路之上,幾人再也沒有心思玩鬧嬉戲,不知該如何告訴那位病榻之上的老人。
幾人回到茅屋門口,徐秀才早已得知消息,等候在那裏。徐秀才滿臉沉痛,他告訴他們,病榻之上的老人早已魂歸九天。幾人更是悲痛,大哭一場,如待親人一般,把二老下葬於茅屋後的山丘之上。
下葬之時,他們發現,老人腹部窟窿之中的殘胃裏,有著兩個草團。幾人羞愧難當,他們自己每日皆能吃飽喝足,歡天喜地,卻讓盡在咫尺的兩位孤苦老人以草果腹,甚至無食而亡。
葬完老人,王媛兄妹與兩位秀才盡皆長跪不起。從那以後,他們不再那般無故歡鬧,整日憂鬱許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