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二十二章 化內有基
兄妹幾人回到王輝的墳前,再次叩拜後,揮淚而別。
每人的心情都很複雜。這些年,要不是爺爺,他們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子。爺爺為他們付出太多,而今連生命都付出了。他們真不想離開他,可現實讓他們不得不這樣。每人都在心裏發誓,他們一定會回來看他,但他們早已體會現實的無情,知道這僅僅是自己的幻想,若想實現,恐怕是遙遙無期,故而無法對他有一絲半點承諾,自然也不敢出口。
在王輝墳前磕完頭,一路沿江而下,見到道路兩旁熟悉的山山水水,幾人又是一番感慨。這裏於他們,原本也是他鄉,當年,他們背井離鄉來到陌生的這裏,重建了家園。可這些年它時時刻刻滋養著他們,與他們朝夕相處,在他們心裏,已然成了第二故鄉。如今,他們又要再次背井離鄉,又怎能不傷心呢?而且這兒還留下了兩個至親至愛的人。
“我一定會回來的!”走出這片群山,王媛再也忍不住,回頭大聲喊了出來。
那些道理王媛自是懂,但她還是要口頭承諾,如此方可代表她心裏的承諾,口頭呼喊也可以代表內心的呐喊,她要發泄情感。這更是對自己的激勵,警醒,既然話已出口,她就會逼迫自己去做到。
哥哥姐姐有些意外,他們不敢輕易出口,唯怕失信,妹妹竟然如此冒失,他們有些擔心。不過他們還能理解,王媛畢竟最小,總的還是一個小孩子。但看到她那堅毅的表情時,已然明白,原來她不但不是小孩子,反而是真正強大了。他們很欣慰,妹妹敢於挑戰自己,她真的不再是以前那個王媛了。
“走吧!”
吳瑉把自己的衣衫披到她的肩上。王媛回頭,看到他的眼睛裏滿是讚許,心裏不禁升起一陣幸福。
“嗯。”王媛點點頭,回應他一個感激的眼神。
王媛心裏,忽而五味雜陳。而今,她終於和朝思暮想的人在一起了,可是,她又失去了另外兩個親人。命運究竟在如何為她安排,接下來又將會發生何事,王媛不禁有些害怕。
一路之上,王媛心事重重,感慨良多。幾人也各有心事,好在有吳瑉。吳瑉知道兄妹幾人都在思念王輝王信,舍不得那個家園,舍不得那兒的山山水水。他變著法兒哄著幾人開心。給他們說笑,講故事。
一路上,兄妹幾人發現,吳瑉的見識也和他們人品功夫一樣非同一般。無論看到甚麽讓兄妹好奇的事情,他皆可以解釋一通,讓幾人消除疑慮,心中釋然。尤其是他識人之功,幾人佩服無比。
那一路上,他們多次碰到乞討之人,兄妹幾人悲天憫人,總是慈悲心腸,要去施舍。他們本就空手出門,要不是吳瑉有備而來,身上帶著銀兩,恐怕這一路他們也得乞討。吳瑉雖然有備,但也不是非常富餘,一日三餐多半都是饅頭幹糧,隻有偶爾才買些牛肉燒雞類的肉食。
吳瑉常常告訴他們,哪些是真乞討,哪些是假乞討。幾人開始不信,以為他是故弄玄虛,顯示自己的見識。吳瑉大笑,與兄妹幾人打賭。
吳瑉任由兄妹幾人自行選擇一個他認為的假乞討者進行施舍,然後暗暗跟隨,結果兄妹大所失望。他們看見,王嫿把自己隨身的一個小玉墜給的那個衣著破爛,滿臉汙漬,甚至還
有些膿瘡的小女孩,走進了一座漂亮的房子裏,不一刻便換了一身幹淨衣物出來,儼然一個大家閨秀,與先前幾人見到的可憐樣判若兩人。
幾人唏噓不已,王嫿更是心疼不已。那是義父把她帶回家,義母給她的見麵禮。那個小玉墜雖然不是很值錢,但是,那是義母留給她的唯一信物。義父當年雖說富甲一方,但他對家人卻比較苛刻,不許他們過分奢侈浪費。義母背著義父曾給過她很多東西,但她都原原本本的放到屋裏,隻有這個小物件她才佩戴身上。如今丟了這唯一信物,王嫿既心疼又後悔。可是悔之晚矣。
“大哥,你為何知道她是騙子?”看著姐姐難過,王姣問道。
“你說呢?”吳瑉賣起關子來。
“小妹愚鈍,不曾知曉。”王姣麵有赧色,笑著說道。
“你不說便是,盡管賣你關子,我自知曉。”王媛沉思片刻,笑道。
那日離開江州時,吳瑉給的那個讚許至今仍然受用。既已和他在一起,王媛覺著應該把自己最好的一麵展現給他。想到答案,她便迫不及待的想要表現。
“哦?那你說來聽聽。”聽聞王媛知曉,吳瑉來了興致。
“妹妹,你盡哄人,我們皆不知曉,你從何得知?”王仁道,“莫非是哥哥私下曾告訴過你?你故意來炫耀於我們?”
“我沒有!”
王仁竟如此取笑與她,王媛有些微怒,本欲想斥責他作為哥哥不該如此。她與吳瑉雖然情投意合,兩廂情願,但她年紀畢竟尚小。如今又是剛剛才相聚,哪有私下呢。但想到這些年他對自己也是有情有意,便知他此話有氣,嫉妒吳瑉。王媛感動他對自己不僅一往而深,而且在生活之上對自己也是百般照顧,不禁把話噎了回去。但因心急,不覺憋紅了臉。
“妹妹說謊了。”王姣笑道。
“我真的沒有!”
姐姐又來取笑自己,王媛更急了,隨口便重複了一聲方才之話。可出口之後看到王姣得意的表情,又知上當,不禁有了想反悔剛才那個決定的衝動。
這些年,王仁欲要對自己好,王姣皆竭力撮合,而另一麵她又在努力的想要與王信哥哥好,總是與她爭著接近王信。她這取笑分明就是在幫王仁,畢竟他們才是親兄妹。王媛很是不快,但她深深明白,他們畢竟是自己的親人,恩人,她不能發火。
“哥哥姐姐,你們不能這麽取笑我,也不能不相信我!”王媛道。
“哈哈哈。”吳瑉大笑起來。
“連你也取笑我?”王媛真是生氣了,她本想讓他認可自己,不想弄巧成拙,適得其反。王媛恨恨地瞪了吳瑉一眼,“難道你就不能為我證明,你何時告訴於我了?”
“妹妹,你怎的這般小氣了?”王嫿靠過去,摟著她道,“王仁王姣分明是和你開玩笑,而大哥正是
在笑你的小心眼,你越是這樣,不就正中下懷了嗎?虧你還冰雪聰明呢。”
“我……”王媛羞赧無比。
“好了,”吳瑉笑道,“把你是如何知曉的快告訴你的哥哥姐姐吧,要不然他們還會取笑你。”
“哼!”王媛嗔怒起來,不過想到他們皆無敵意隨即又不自主的笑了,“這不很簡單嗎?我親身經曆來的唄。”
“那究竟是什麽啊?”王姣問道。
“嗯!我也知道了。”王嫿說道。
“姐姐,是什麽?”王仁好奇極了,“姐姐也相當聰明呀,妹妹這麽一說,你竟然也知道了!”王仁讚道。
“沒什麽,其實真的是很簡單,隻是你和王姣妹妹沒有經曆過,故而不知。如果真是乞討過活之人,是不會嫌棄別人施舍何物的,隻要能填飽肚子就行。那些假乞討者,他們自然巴不得別人給他貴重財物。那個小女孩不正是這樣嗎?妹妹上前給她一個饅頭,她竟不要,反而說喜歡我脖子上的東西。一個饑餓之人怎麽會在意一件不能吃的東西呢?我們以前乞討,別人即便要給銀兩物品,有時我們反而還不要,道理就在這裏。”王嫿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哪兒是聰明啊,分明是個笨蛋。乞討那麽多年,卻沒有想出來。”
“對呀!”王仁兄妹倆恍然道。
幾人一路有說有笑,繼續前行。有了這個認識,他們不再上當。他們盤纏也實在有限,遇到真是逃難饑餓之人,他們才上前分些饅頭幹糧與他們。
可是,幾人不曾想到,越往東走,當越過鄱陽湖湖口時,他們碰到的逃難之人便越多。一經打聽,皆是朱勔所害。
那些難民,有些原本也是富貴人家,但因家中有一點尚可把玩欣賞之物,便被朱勔強行搶奪。有些隻是出於氣憤,言語了幾句,便被朱勔痛打一頓,趕了出來。那些順從的自然就被洗劫一空。這樣,無論順從還是反對,隻要朱勔盯上,就是大難臨頭,成為窮光蛋。
有些雖是窮人,但他們被朱勔強征去搬運花石岡,朱勔不僅分文不給,倘若他們搬運花石岡時,不小心碰壞了一點邊角,竟反被勒索賠償。賠不起的便也被朱勔痛打一頓,趕出家門,甚至流放。而朱勔搬運之物,盡皆珍貴無比,又有誰能賠得起呢?
兄妹幾人這才明白,原來傳言所說朱賊致使江南之地民不聊生竟然是真的。幾人痛心不已,可他們實在是無能為力。未出幾日,吳瑉身上銀兩花光,他們竟也隻能乞討了。
蘇杭想必情況更甚,這於人生地疏的他們要在那裏求得生存想必會越發艱難。幾人商議,暫且不去蘇杭。
大天之下,盡皆王土,哪裏都一樣。化外無基,那麽他們就在化內尋基。偌大的一個帝國,怎麽容不下幾人。
到達臨歧之時,幾人便不再前行。此地已有許多難民安置,他們也就地找了一處偏僻小村,建起又一個新的家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