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陰刻風水_第八章:救命
肖文靜從夢中驚醒過來。
第一感覺是冷,深入骨髓的寒意,房間裏開足了暖氣,她擁著厚重的棉被卻仍冷得牙關打戰,睡衣下凍出一身小疙瘩。
是又漏風了?她想著,呼哧呼哧喘氣,隱約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夢,境遇光怪陸離,好幾次險死還生,幸虧有位騎士兢兢業業地伴在她身邊。
或許每個人小時候都做過類似的夢,在夢中打敗怪獸、拯救世界。可惜成年以後就失去了重溫夢境的能力,肖文靜怔忡地回憶良久,隻記起一些黑白的畫麵、誇張變形的線條,還有人附在她耳邊低聲說話,聲音醇暖如蜜,帶給她無限的安全感。
安全感啊……她自嘲地歎了口氣。
手機顯示現在是淩晨四點,已經到了她平日的起床時間,肖文靜咬了咬牙,猛地掀開被子,在寒意席卷全身之前一鼓作氣跳下床。
早就準備好的衣物搭在床尾,肖文靜單起一隻腳穿褲子,跺得地麵“嘭嘭”作響,隔壁應聲傳來翻身和囈語,依稀是牛大姐的聲音,嚇得她立馬頓住了動作。
她租的這間小屋是陽台改裝的,下半截牆,上半截推拉窗,窗扇之間密封效果並不好,冷空氣透過縫隙一陣陣往裏灌,此刻靜下來,便聽到四壁間回蕩的風聲。
淩晨四點的北京晨曦未現,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分,肖文靜光著兩條腿立在雪洞似的房間中央,聽見刀風壓低了嗓子咆哮,嗚嗚咽咽,呼嚕呼嚕。
也不知是風聲或是寒冷的刺激,她突然又想到昨夜的夢,奇跡般記起夢裏那個人,他在她耳邊重複念著同一句話:“快走,他要來了!”
誰要來了?走去哪裏?
考慮著這個奇怪的夢,肖文靜一早上都有些心不在焉,她睡得不好,精神委靡,思維的邊際因此模糊不清,像是浸了水邊緣絨絨的毛筆字。
出門的時候意外遇到了葉子襄,這是她第一次在早晨撞見他,據她所知淩晨四點半絕不是他的上班時間,他要做什麽?
肖文靜覺得她可能知道,所以她站在門外盯著葉子襄欲言又止,葉子襄卻沒長看人眼色的那根神經,穿好鞋子套上外套,頭也不回地搶先衝出樓道。
根本就沒回頭看她一眼。
好吧,肖文靜悻悻地跟他後麵走出一單元,外麵的天色似乎稍微亮了點,當然也可能是她的錯覺,十米開外懸了一個橘黃色的舊燈泡,被冷風晃得搖搖欲墜。
她能望見葉子襄的背影,他穿著灰藍色蓬鬆的羽絨服,圍脖堆積在頸根,因為太冷縮著腦袋,乍看去像一個恐怖的無頭人。
他的方向果然是去往二單元,在樓梯間進進出出,又轉頭盯住對麵的平房看了許久,抬腿拾級而上,幾乎沒有停頓便鑽進某間平房洞開的門口。
沒時間看下去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肖文靜強迫自己收回目光,她猜到葉子襄是去查堪所謂“頂心煞”和“擎拳煞”,昨天下午他就幹過這事,在小區內形跡可疑地逡巡了半天,吃晚飯的時候還被牛大姐嘮叨。
他幹了肖文靜想幹的事,而她,無論
她對那個神秘的世界有多好奇、多向往,她昨天下午必須去擺地攤,今天早晨也不能錯過賣早點。
因為她得活下去。
馬斯洛需求層次排在第一的隻能是生存。
…………
……
今天比平常晚了一點點,肖文靜沒有在路上遇到那位賣烤玉米的女人,她們的時間本來應該是同步的,這意味著她或者她有一個人掉隊了。
她推著煎餅車來到老位置,往旁邊望了眼,烤玉米的爐子已經架了起來,那個女人正蹲坐在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撕扯玉米須。
“娥姐,”肖文靜和她打了個招呼,“早啊。”
那女人翻起眼皮撩了她一眼,不鹹不淡的,也說不清是不是回應。
肖文靜記得這個女人姓黃,名字好像叫玉娥或者莉娥,她有一個人高馬大的男朋友,光看樣子就絕非善類,偶爾會來攤子上找她拿錢。
如果光拿錢也就罷了,肖文靜還見過他對黃玉娥推推搡搡,單手攥住她扔到一邊,事後她的手臂根本伸不直,抖得連玉米都握不住。
大家都是女人,又是同鄉,肖文靜好幾次忍不住想勸黃玉娥,可對方的態度始終拒人千裏之外,她那些推心置腹的話便說不出口。
此刻又是這般,肖文靜暗底裏歎了口氣,不再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自己默默地點火燒熱煎餅爐。
因為牛大姐家的冰箱沒有富餘,她的食材隻能現購,昨天擺完地攤後又去采買了一批,稍作整理就能即刻使用。
蔬菜都被仔細地清洗過,從塑料口袋裏拿出來居然結了層霜花,爐火一烤又往下淌水,肖文靜不得不蹲下來瀝幹。她正心無旁騖地勞動著,頭頂突地傳來“磅”一聲響。
是有人用硬物敲響了煎餅爐的鐵架子,肖文靜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不絕,她連忙站起身,皺緊眉頭望過去。
……不認識。
但是不懷好意。
肖文靜下意識地捏緊了掌心中的萵筍,隔著齊胸高的煎餅爐,站在外側的是三個陌生的男人,體型屬於典型的北方人,也就是說肩寬膀厚,實際身高比看起來更高。
三個人長得很有幾分相像,都是方臉、粗眉、鼻翼寬大,乍看似乎是一家子三兄弟,肖文靜記性好,一下子就想起她見過第四個擁有類似特征的人。
她扭頭望向右側,烤玉米的爐子還留在原地,黃玉娥卻不知所蹤。
“磅!”
領頭的男人又是一捧子敲向煎爐餅的把手,差點砸到肖文靜,她嚇得倒退半步,三人立刻圍上來,將她由煎餅爐前擠開。
“你們幹什麽?”肖文靜一退再退,差點踩到溝裏,踉踉蹌蹌地停下來,“再過來我喊人了!”
“你喊啊!”領頭的男人手裏捏著一根筒狀的金屬棒,似乎是從哪裏拆下來的椅子腿兒,流裏流氣地吆喝,“你這煎餅攤算是占道經營吧?你驚動了警察,大家一塊兒進局子。”
這話有道理,肖文靜頓時不敢張嘴,如果警察來了,他們大不了進派出所蹲一晚上,她的煎餅爐子可
就再也回不來了。
煎餅爐子是她生計的來源,對她太過重要,肖文靜甚至忘了關心自己的人身安危,謹慎地左右張望一番,確定沒有出現穿製服的身影,這才回頭看向三人。
“你們到底想做什麽?”她努力壓低了嗓音。
三個男人彼此互望,領頭那個把金屬棍兒在手上轉了一圈,指定肖文靜道:“今天開始,不準再在這邊擺攤。”
“憑什麽?”肖文靜脫口而出,“你們是黃玉娥找來的?她男朋友的親戚?趕走了我好讓她來賣煎餅?”
領頭的男人臉色變了變,似乎沒料到她這麽容易猜到黃玉娥,不過猜到了就猜到了,她一個弱女子,諒她也翻不出花樣。
“少廢話,”他不耐煩地喝斥,“讓你滾就滾,別給臉不要臉!”
“我不會走的。”肖文靜氣得渾身發抖,她其實不知道該怎麽辦,這麽些年過去,她也不是沒見過窮凶極惡的女囚,可她學不來她們的樣子,她骨子裏仍是當初品學兼優的女高中生,連罵人都辭窮。“有本事你們打死我!”
肖文靜不再後退,反而梗起脖子逼近三個男人,這就是她撒潑打滾的極限了,她還不信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十字路口這種人流不斷的熱鬧地界,他們真敢殺人不成?
三人男人果然沒有打她,為首的男人揚起金屬棍兒揮了兩下,肖文靜嚇得閉上眼,腳下卻死都不肯停,寒毛直豎地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鐵棍子敲到身上的劇痛。
她睜開眼,那三個男人居然反過來被她逼退了半步,其中一個撞到煎餅爐上,被燙地連連呼痛。
肖文靜膽氣一壯,剛要再說什麽,被燙傷那個男人惱羞成怒,搶上前一把推出,肖文靜沒出口的話便被咬斷在嘴巴裏,身不由己地仰天倒下。
男人的力量相比女性完全是壓倒性的,肖文靜不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差異,她的後腦結結實實磕向結著薄冰的路麵,耳邊“咯嚓”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斷裂了,然後是鋪天蓋地的轟鳴。
天空和樹梢、高樓都在眼前不停地旋轉,肖文靜感覺不到痛,她短暫地失去了痛覺和聽覺,思維能力似乎也消失了,腦子裏僅剩下一包**在晃啊晃、晃啊晃……
她翻身趴在地上嘔吐,早飯還沒吃,隻能吐出一些清水、胃液,想要嘔吐的感覺卻如此強烈,搜心刮肺,恨不得把整個內腑翻轉過來。
模模糊糊中,她又被踹了一下,神智不清地委頓到路旁,眼角餘光瞄到他們轉過身對付煎餅爐,用棍子敲,板凳砸,當它是個人一般拳打腳踢。
“住手……”肖文靜張口想發聲,耳朵裏的白噪音綿綿不絕,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喊出來,地麵的薄冰已經化開,她用手撐著爬起身,一不留神又重重地摔倒。
這一下摔得眼前發黑,肖文靜趴在地上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恢複些許,她睜開眼,視野的邊界由黑變灰變白……驀地闖進一個似陌生似熟悉的身影。
是他……那個每天都來買煎餅的少年……
她眼看著他衝向那領頭的男人,一拳揍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