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4章 失憶的段墨陽
“伯父,伯母,真是麻煩你們了,還讓你們開車到學校來。”看著麵前的黑色奔馳,我對車窗裏的段家二老點頭哈腰地說著。
本來昨天說好,我打車到段家,然後再跟他們一起去何醫生那裏。可是現在才不到一點,我還沒從學校出發,他們倒把車開到學校裏來接我了。
段家有自己的司機,段伯父坐在副駕駛上,段伯母坐在後座,正朝我招手。
司機下來幫我打開車門,我坐進去了,段伯母又是握住我的手,比我親媽還親熱,不停地說:“這才幾天不見,怎麽孩子你也瘦了?是不是畢業季太忙,顧不上身體啊?”
瘦是真瘦了一點,不過和畢業季一點關係都沒有,完全是因為鬼神纏身。當然,這些我不能和他們說。
“沒有,可能是最近腸胃不太好,吃的有點少。不過我也不算瘦,你們不知道,現在多少女生都吵著減肥呢。”
“可不能亂減肥,傷身體!”段伯母說,“當初呀,墨陽把你的照片拿給我們看,我和你伯父就說,小姑娘漂亮,就是有點瘦。墨陽還笑著和我們說,沒事兒,等她嫁給了我,我肯定把她養的白白胖胖的。”
失去兒子的母親,不管說什麽話題,繞來繞去,總能繞到自己兒子的身上。
可真的繞過來了,段伯母本來笑著的一張臉立刻就沉了下來,歎了口氣說:“隻是可惜了,我們……我們再也看不見墨陽把你娶進門的那一天了。”
“孩子都不在了,還總在小靜麵前提這些幹什麽?”一直沉默著的段伯父突然出聲,回過頭,不悅地瞪了段伯母一眼。
他這一回頭,我才看清他的臉,比起上次見麵的時候,真的是瘦了不少。而且印堂發黑,眼睛赤紅,根據我有限的驅魔知識判斷不出什麽,可直覺總是有點不好。
段伯母被伯父一訓,馬上抹了抹眼角的淚,強笑著又說:“唉,我這人不會說話,小靜你別見怪呀。”
“怎麽會呢?不會的。”我笑得也有點假,因為實在不太會和這種過分親熱的老人家相處,哪兒哪兒都別扭。
車子發動,段伯父一直沉默寡言,就段伯母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自從被伯父罵了那一句,她再也沒提段墨陽,表麵上說說笑笑,但是我也看得出,她其實是在拚命壓抑著悲傷,不表現出來而已。
這麽一看,這對父母的表現又很正常,實在不像是血妖或者惡靈能偽裝出來的。
正聊著以後就業的問題,伯母習慣似的,又抓住我的手,拍著我手背說:“女孩子就業不容易呢,很多專業呀,人家都不要女員工。就算要了呢,那幹一樣的活兒,掙錢也不如男孩子多。”
我心想,伯母倒是挺懂女生的就業難,正要討論一下,她突然抓起我的手放到麵前仔細看了看,瞪大眼睛問:“哎?小靜,你的那個尾戒呢?”
又來問我的尾戒?
“您怎麽知道我有個尾戒?”我試探著問她。
她有些支支吾吾的,“啊,上次你來我們家,我看到你戴著的。挺漂亮,所以一下子就記住了。”她又問,“怎麽今天沒戴著呀?”
自從段墨陽買了戒指給我,尾戒就被串在了鉑金鏈子上,當吊墜戴在脖子裏。
今天我穿了高領的毛衣,項鏈在衣服裏麵看不到,我就撒謊說:“噢,也不是什麽要緊的東西,我也不是每天都戴的。”
“不要緊?”伯母追著問。
我點點頭,“是啊,不過就是個素銀的尾戒,也不值什麽錢,有什麽要緊呀?”
我一說戒指不要緊,伯母就好像很驚喜似的,一開口,我猜著就是要向我要了。可還沒等她開口,伯父就咳嗽了一聲,冷冷地說:“要不要緊,都是人家的東西,你老是胡亂打聽什麽?”
這次,段伯父隻說話,連頭都沒有回。
伯母訕訕的,望著我欲言又止,可最終還是沒說出什麽,垂著頭不再出聲了。
車裏氣氛有點壓抑,我不知道該不該出聲調節一下。正猶豫著,伯父又對我說:“小靜啊,你伯母就是閑事多,也沒別的意思,你別和她計較就是了。”
現在看來,伯母是真的想要我的龍筋指環,可伯父卻屢次攔著。真是不知道,他們一對老夫妻,唱的到底是哪一出戲。
我連聲說著沒事,話音剛落,車子已經停下來。原來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到了何醫生工作的醫院。
帶著二老去掛了何醫生的專家號,然後有導醫帶著我們去了他的辦公室。
進門的時候,他正低著頭在病曆本上寫著什麽。我看不到他的臉,隻能看到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一支簽字筆,寫得專心致誌,好像完全沒有聽到我們開門的聲音。
“何醫生你好。”我敲了敲房門,輕輕地喊了他一聲。
他這才抬起頭,看到我,臉上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隻是帶著溫和禮貌的笑容,點頭說:“你好,請進。”
這家夥,演技還真是不錯。
我們進了門,我把段伯父和段伯母介紹給他,然後說:“這二老最近心情有點抑鬱,早就聽說何醫生的大名,特地慕名過來的。”
“你們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不過是個小醫生,醫術呢,也稱不上高明。不過有一點可以放心,我肯定會用心為每個患者治療的。”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好聽,哪怕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好像也沒有任何變化。
演的也太像了吧?
“段先生,請問您最近有什麽事發生,導致了抑鬱嗎?”他看著段伯父問。
段伯父垂著頭,歎了口氣,搖著頭說:“兒子沒了。”
何醫生也抿了抿嘴唇,沉聲說:“那真是太遺憾了。”
一提到這個,段伯母立刻又紅了眼圈,開始忍不住哭訴起來:“我那個兒子,不是我誇他,樣樣都好!這麽些年,除了不找對象,從來也沒讓我們操心過。這剛好啊,他有了喜歡的女孩子,正打算追到手給我們娶進門,可是……可是他好端端的,突然就跳樓死了啊!”
說著說著,段伯母就是聲淚俱下,我對段墨陽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快點勸勸伯母,可他沒看見似的,隻當自己是個沒事人,繼續坐在那裏聽著。
這人,跳樓死了做了鬼,難道就變得六親不認,看到自己媽媽哭成這樣也能無動於衷嗎?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這次倒是看見了,但也沒給我正常的反饋,而是茫然地皺了皺眉頭,似乎不明白我為什麽瞪他。
我想,大概是因為我前世記憶的事,他還在別扭,所以現在打算把裝不認識的遊戲進行到底。
沒辦法,在二老麵前,我也沒法和他對質什麽,隻能旁觀他給兩位老人治病。
段伯母說起來就停不下來,一直哭得眼睛都腫了,我隻能遞了一張紙巾給她,低聲勸著:“別哭了伯母,墨陽走了,但是我們的生活還要繼續,您要
堅強一點,這樣他在天堂看著您和伯父才能放心啊。”
說完,我就忍不住又瞥了段墨陽一眼。我口中在天堂看著大家的家夥,此時此刻就坐在我們的麵前。
而他居然還若無其事地說:“讓這位伯母說吧,經曆了傷心的事情,有負麵情緒的確是需要發泄出來的。道理呢,老人家肯定都懂,他們需要的不是這個,而是情緒的宣泄。”
雖然裝模作樣,但是這些話總算是很有道理。我點點頭,他又去問段伯父:“這位伯父,您為什麽一直不出聲呢?”
伯父搖了搖頭,啞著嗓子說:“人都沒了,再說什麽也沒用了。既然沒用,我還說什麽?嘮叨一頓,能把兒子換回來嗎?”雖然嘴上說著沒用,但伯父也還是紅了眼圈。
段墨陽說:“您不要這樣想。逝者已矣,的確,我們做什麽都不能換回他的生命,但是至少,我們要保證自己的生活仍舊有質量,這就是所謂的生者奮發。”
“奮發?”伯父苦笑了一聲,“奮發什麽?怎麽奮發?人過了中年,一天一天地走下坡路,要是為自己,還有什麽活頭?不都是活的孩子嗎?!現在孩子沒有了,說什麽奮發,我……我哪有那個心氣兒呢?”
都說父愛更深沉,現在我是真的體會到了。
段墨陽說過,附身之後他能提取何醫生從前的學術記憶。現在他真是把這一段記憶運用的特別好,疏導的方式,讓二老吐出了好多心裏的想法。
雖說當場都是泣不成聲,但是哭到最後,顯然都釋然了不少。
談話結束,他又給二老開了一些安眠養神的藥物,把我們三個送出門外,就叫了下一個病人進來。
從頭到尾,沒有多看我一眼,難道是真的打算和我一刀兩斷了?
心裏藏著不甘,把二老送回家後,我看時間差不多正是醫院下班的時候。於是又打了車,徑直到醫院去找段墨陽。
非常巧,我到門診樓大門口的時候,身穿白大褂的段墨陽正從樓裏走出來。
一見到我,他好像還有點詫異,大步朝我走過來,溫和地問:“安小姐,你怎麽又回來了?是那二老還有什麽情況嗎?”
安小姐?
被他叫慣了蠢貨,現在換成這麽客氣的稱呼,我居然還不習慣了。
“就咱們兩個人了,你還跟我裝什麽裝?”我沒好氣地問了一句,看不慣他這副故作正經的樣子。
而他一臉的好奇,蹙眉問我:“安小姐,你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段墨陽,你也太小氣了吧?”我深呼吸兩次,無奈地說,“我知道,前世的記憶裏不是你,這讓你很難受。但這也不是我的錯呀,我們還有事需要一起做的,你這樣,你讓我怎麽辦呢?”
我越是說,他英挺的眉峰就蹙的越是深。他好像失憶了一樣,茫然地看著我,“安小姐,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或者,你該去後麵那棟樓裏看一看?”
這醫院我來過,後麵那棟樓,正是精神病患者療養院。
該死的,到現在還罵我是精神病!
“你才精神病呢!”我沒好氣地罵,“你要是生氣,你隻管發火好了。這樣裝不認識有意思嗎?哪有你這樣的,這還算個男人嗎?”
我的嗓門有點大,引得周圍人們紛紛圍觀。段墨陽臉色微紅,拉著我往一邊走,一邊說著:“我們之間一定是有什麽誤會,過來咱們解釋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