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九章：摘星樓
殿中，皇帝已經坐在靠背椅上淺淺入眠，手裏還拿著奏折，單手撐著腦袋。
殿門口的宮娥方才她入殿時候還見著，這一轉眼到沒了人影，她歎了一口氣，將皇上手中的奏折拿了去，又在他耳畔輕輕的喚道：“皇上，皇上？”
連連喚了好幾聲，皇帝才轉醒來，見來人是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笑道：“允兒來了？這幾日精神雖說是好了很多，但是感覺還是不如從前了，朕到底老啦。”
允兒麵色一凝，片刻後便是笑意，“皇上說笑了，您可是萬歲爺，現在還年輕著呢，允兒把今日的藥帶來了，服用便好。”
她心裏明白，這‘複蘇粉’就如同飲鴆止渴，哪能真正的治愈皇帝的病痛，雖有欺瞞卻不敢坦誠，這個秘密也就她和雪暮卿知曉，敗露之時必然有殺身之禍。
她更擔憂的是皇帝不按時服用‘複蘇粉’，不僅會立馬犯了病，而且也會稱了榮貴妃母子的心。
皇帝不置可否，他雖然日日服用‘複蘇粉’，但他自己的身體還是他自己最清楚，雖說吃了允兒的藥粉後是比從前好了很多，但是感覺也隻是表麵看起來好了，骨子裏還是頑疾難除。
出了永壽宮允兒可謂是一頭冷汗，每每和皇帝談論起病情的問題總是會疑神疑鬼，總是把自己嚇上一跳。
她緊緊的拽了拳頭，與其每日草木皆兵不如盡快的找出根治之法來。
深夜，燈火通明的皇宮中，大多數人都沒有入睡，等待著‘歲’的到來。
雪暮卿看著窗外那一輪明月，這天總是風雲莫測，方下了雪就晴朗開來，那一簇簇的煙火衝入夜空絢爛後沉寂。
在蜀地完全不會有這種景象，人們都吃不飽穿不暖，談何看這種如此絢麗的景象，也是他無能，否則怎能讓自己封地的人民受這種苦難。
他正歎了口氣，恍然聽聞院中有人耳語，他靜靜聽去，一個女婢說道：“咱們那禦用太醫真是好心，今兒啊，提醒了林家大小姐湯和皇上的藥勁相左免去了一場禍害，不然啊，我看今夜哪能這麽消停的守歲。”
“說的是，往年啊，一到年關必然出些事情，今年算是好的了。”
兩個人還在說些什麽，他不大聽進。隻聽聞這事又是皺起了眉頭，允兒那個姑娘，一想到她便想到她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
那晚的事他真的記不真切，醒來隻餘憤怒說話也重了些，確實想來允兒就算是喜歡他，可能也不會做到那個地步。
眼下，皇上已經賜婚，雖然還未對外宣稱，但是林夢如已經是做太子妃的人選，如果他現在和林夢如走得近勢必會引起太子的不滿，到時候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今日林夢如前來找他，他都聲稱身體不適不願見客，想必也是傷了她的心。
這樣也好，隻要讓她死了心斷絕了來往，太子依然會對她好，而他隻有想辦法改變現狀才是緊要的事。
這麽想著，他起身往門外走去，也該是去道個謝，雖然允兒做出了那樣的事，但是她畢竟是自己設計送入宮中的，若是真決裂不是他所想。
允兒的翠竹林到永樂宮到不是很遠，趁著漫天煙火將天際照亮，他穿過小道便到了翠竹林。
翠竹林之所以稱翠竹林，是那院落外有成林的竹子，竹葉四季常綠，就算是冬季最寒冷的雪也無法抹去的蔥綠，在冬日裏看起來別樣的景致。
走到門口卻猶豫著該不該進去，或許她已經歇息下了也不一定，手放在門扉上未落下又抬起，卻又落下，又抬起……
突然門被一下子打開來，他看著站在麵前的允兒卻不知如何開口，隻好尷尬的幹咳兩聲，收起了不知所措的手
來。
“王爺？”允兒隻是想看看漫天煙火沒想到居然出門遇到了雪暮卿，驚詫的喚了一聲立馬皺起眉頭來。
那日的事情還曆曆在目，那一夜的傷痕怎麽也沒辦法摸去，在他心裏她允兒居然是那樣的人，她都忍住不去找他，他怎麽就找上門來了呢？
“是這樣。”雪暮卿也是經曆過風風雨雨的人，這點尷尬要化解輕而易舉，“聽聞你今日救了夢如本王向你說聲謝謝。”
“哦。”允兒心裏苦笑，原來是這樣，她當是哪陣風把王爺給吹來了，原來隻是來為美人道謝，她抑製住情緒，“那沒什麽好謝的，王爺請回吧。”
她不得不承認，她還在生氣，生氣到都不知道要怎麽對待他才好，也要表明立場，她並非那樣的女人，如果他還那麽想的話，從今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雪暮卿沒料到剛剛來就被下了逐客令，好歹他是個王爺，讓他的臉麵往哪閣去？
兩人站在門口，煙火的光芒讓她的臉麵看上去忽明忽暗，到底是怎樣的一副表情卻看不真切。
相對無言，對立良久，雪暮卿覺得喉間幹澀還是將話說出了口：“我們去摘星樓坐坐吧。”
摘星樓是皇宮中最高的樓台，在那裏可見銀河之水從天上傾瀉而下，可見滿城燈火與天色交相輝映。
聽聞那是先皇很寵愛一位嬪妃故而建造的，但是先皇去後，因當今聖上深諳民間疾苦不願貪圖享樂故而摘星樓也就荒廢下來。
也隻有一些嬪妃貴人閑暇時候去坐坐，但是這是在寒冬臘月那裏的人相比春秋之際會少很多。
今夜是除夕，到摘星樓看煙火的人肯定也是不少，允兒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邀她去摘星樓看煙火。
但是心底還是忍不住的欣喜，忍不住的激動，她千叮嚀萬囑咐的告訴自己千萬不要答應，可是話說出口卻還是一句‘走吧。’
摘星樓比驪山還要高，好在上去的路並不比驪山險要反而很是平緩，到了摘星樓的平台有不少宮娥正趴在扶欄旁看著絢麗的花火拍手叫好。
允兒有些膽怯，“王爺，旁人都不知你我二人相識，這樣在一起沒事麽？”
“不用怕。”雪暮卿淡淡言道，心裏卻有另一個打算，他今日挑這個時候來就是要做給眾人看，最好傳到林夢如的耳朵裏，雖然他又再一次利用了允兒，但是總比林夢如苦苦糾纏而讓太子疑心的好。
允兒隻覺得今日的雪暮卿舉動過於異常，往常的他哪會來這種地方，他是個不會為了虧欠而想方設法彌補的人，再說她允兒沒看出他有一絲一毫的歉疚，來摘星樓實在太違背常理。
雪暮卿不知覺允兒這麽想，緩緩走上前去，幾個宮娥認得他連忙福身行禮，“奴婢叩見王爺，王爺萬福金安。”
“免禮了，你們不必多禮，就當本王不在便可。”雪暮卿冷聲道，他可不想把這些見證人都嚇跑了，誰又將今日之事傳到宮中呢。
宮裏的輿論是可怕的，就算他和允兒隻是在摘星樓看夜景，明日一天就不知道會演化為多少個版本。
這他不擔心，擔心的就是林夢如聽後過激，不過依照他對林夢如的了解，她隻會將苦往肚子裏咽，是個聰明的女人。
允兒跟著走上前去，人都說井底之蛙，就如同在院落裏看煙火和在摘星樓看煙火一般。摘星樓能將整個皇宮的美景盡收眼底，而院落中隻能透過竹林去看片麵的光景。
高處不勝寒，她緊了緊衣衫，摘星樓上的風很大，這時候雪暮卿卻走過來摟住了她的肩膀。
她愣了愣，看著雪暮卿錯愕不已，她不明白為什麽雪暮卿突然變得這麽體貼入微，
連忙推開他來，“王爺，我不冷的。”
雪暮卿隻好將她放開，心底也是沒有絲毫賞美景的心情，如果一個人長期活在籌謀算計的黑暗裏，那眼前的光明又如何照亮內心。
他覺得自己就如同活在黑暗裏的影子，就連以前無話不說無話不談的允兒都拿來利用，然而又有什麽辦法。
如果林夢如一直來找他，如果林夢如不死心必然不會同意和太子的婚事，那就是抗旨。
她一人抗旨全家受累，他也是別無他法，也隻有自己做了惡人，讓自己心愛的女子明哲保身，有朝一日扳倒太子才能理直氣壯的找回屬於他的一切。
允兒見雪暮卿雖然麵色平靜，但那蹙起的眉頭卻怎麽也不鬆開，心下明白他不是真心的要帶她來看煙火，或許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
什麽苦衷非要讓她來陪伴?什麽苦衷要違心的對自己好？她在腦子裏胡思亂想，絞盡腦汁也尋不出個由頭來，於是低聲問道：“王爺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有什麽難言之隱或許告訴了我，我可以幫你想想法子。”
雪暮卿看著她，她澄明的雙眼映著七彩的煙火顯得斑斕無比，猶如一顆寶石琳琅，他搖了搖頭，說給她聽怕是她隻會越加的恨自己罷了。
見他不回答允兒也不好打破沙鍋問到底，不說便不說吧，她也不想再追著他跑了，跟著他這麽久了，從來都是她主動去討好，主動去安慰。
算來，在他心裏她什麽也不是，不是戀人，不是朋友，最多也就利用，他心裏心心念念的都是林夢如。她能怎樣，他喜歡的那是不認識自己的自己，悲喜參半。
也許這樣也是為了林夢如，她沒見過雪暮卿為了誰會這麽的上心。她很想知道，如果這個世界沒有林夢如，他會喜歡上自己麽？這個問題問天問地也不會有答案。
允兒呆呆的看著那些姹紫嫣紅，從皇宮的某一處升起在天空炸開，細碎的星點飄散，在轉瞬後又融入黑夜裏，那些曾經綻放過的煙火已經被另外的取代。
也不知看了多久，允兒揉了揉眼睛有些乏困，守歲守歲，歲是什麽大家都沒見過也就是新的一年的春吧。
“王爺，夜深了，回吧，這風大。”雖然是關心的話語但是說這話的時候她已經邁開腳步下山去，摘星樓，她以前也愛來。那時候有他陪伴著，總是歡聲笑語，那是仲夏夜，躺在他的臂彎看星星，可是如今卻在這吹冷風，而兩人各有所思。
雪暮卿扭頭去看，她已經走下了台階，不見她的蹤影，他蹙了蹙眉頭，允兒似乎已經猜到了什麽。不過，他也沒打算澄清解釋什麽，允兒於他不知何時有了隔閡，怕應該就是那一晚。
她不該對他懷有那樣的心思，他給不了什麽。
允兒一路上都走得很快，也不回頭去看雪暮卿到底跟沒跟上，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已經精疲力竭了。
曾經想著，隻要好好在他身邊，或許有一天他會注意到自己，可是晴天霹靂的是他有喜歡的人，而那個人她不能去恨也不能去責怪，要她祝福她又沒那麽大度，現在是兩難的局麵。
回到翠竹林，她如同全身虛脫一般躺在床上，已經是新的一年了，一開始就以這樣的心情迎接新年，真是個不好的兆頭。
歎了口氣，不知何時渾渾噩噩的入睡，門庭外的煙火何時停止了喧囂，門口的宮娥什麽時候入室吹滅了蠟燭她都不知曉。
次日是正月初一，在這熟悉的皇宮卻沒個熟悉的人的她也隻好呆在房間裏，除夕的宴席活動都和她一點幹係也沒有。
倒是聽聞宮娥談起，說是今日還要選秀，天氣很好，故而在儲秀宮直接選，很多宮娥都去圍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