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六章 夜光

自己小憩期間發生的這所有事情,雙夕渾然不知,隻兀自在軟榻上睡得香甜,隻是細細看去似乎臉色要比之前紅潤,並不再帶著細微的蒼白。嶽纖靈如今也是真的乏了,就在她旁邊和衣躺下,閉上眼睛淺眠。她的衣袖很寬大,隨著垂下的手一直迤邐到地上,如同垂下的烏黑長發。

蜃羅門和離開的時候沒什麽不同,墨雨剛走到山腳卻看見意料之外的一個人,不由奇怪的開口:“朗煥師兄要下山?”

“並不,隻是聽聞你和纖靈師妹今日回來,就過來看看,怎麽隻你一人?”朗煥神情平淡,仿佛在說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她留在雙城,答應為城主的女兒療傷了。”墨雨也沒有在意,輕聲的回答,“師兄還有別的事情嗎?我要回去煉劍了,這一次我得到了一塊再好不過的戀火石!”

朗煥點一點頭,也不阻止她的離去,隻是自己還站在原地。他倒並沒有想太多,隻是之前嶽纖靈說過半月之後還要與他過招,他就以為她今日必然會回來的,誰知道……

搖了搖頭,朗煥轉過身也回了山上,到底心裏有些不明不白的失落。

這廂墨雨雖然心急煉劍,但下山一趟回來自然也是要和門主知會的,好在門主向來不是嚴苛的人兒,聽了她的話就讓她自行離開,沒有過多追根溯源。

看著墨雨離開,一直站在旁邊聽了全部的況晶藝才微微憂心的皺眉,側頭看著門主,“竟然會有預言者現世,纖靈若是為他暗胤的事情該怎麽辦……”其實,更多的人打心底裏並不相信風暗胤能在桃源秘境中活到七十年後,況晶藝有這樣的想法不足為奇。

門主微閉著眼睛,隻回答說:“該來的誰也阻止不了,一切隻看纖靈自己了。”

雙夕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憨甜冗長的夢,夢裏有些什麽已經不記得,直覺身心都格外的舒展,好像重回了母體一般。她這一覺確實睡了很久,睜開眼睛時外麵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隻餘下西邊天空一線璀璨的金色。

雙夕坐起身晃了晃頭,覺得這一覺睡過之後格外有精神,卻沒有在屋裏看見嶽纖靈,於是就站起來出門去尋她。結果她才一走出來就看見嶽纖靈一個人坐在院子裏,她周圍開滿了馥鬱芬芳的朝陽花,嬌豔的花朵映照著嶽纖靈清秀的麵容,這一幕美如詩畫。

在旁邊呆呆的看了一會兒,雙夕才反應過來湊上前去,“纖靈姐姐!”

“醒了?”嶽纖靈回過神看了她一眼,臉上流露出如春水般的微笑,她著淺色繡著梨花的裙衫,寬大的裙擺在地上撒開,仿佛一片紫色中唯一一朵與眾不同的花兒。

“總覺得纖靈姐姐來了之後我睡得都好了許多呢。”雙夕笑眯眯的說,眼睛彎成了細細的月痕,看起來十分可愛。

沒想到她一語成繆,嶽纖靈眸光微閃,伸手在她頭頂輕揉了一下,“你哪裏來的那麽多怪異想法。”

雙夕其實自己也沒有當真,就歪著頭笑了笑,又像想起來似的問:“纖靈姐姐都知道我的心事了,那你有沒有放在心裏的人啊?”

著實沒有想到會被問到這個問題,嶽纖靈猛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風暗胤的時候,日光灼灼,卻不及風暗胤一步一步走來的盛世風華。她的目光不自覺望向根本看不到的遙遠地方,根本就忘了要雙夕還等著她的回答。

耐著性子等了又等,還是不見嶽纖靈開口,雙夕就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有些不高興的瞪圓眼睛,“纖靈姐姐你怎麽不回答我呢?”

點點碎光在嶽纖靈眼底徹底的破碎,她極慢的收回目光牽起嘴角輕笑,“我隻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而已……我沒有放在心裏的人。”事到如今,她卻是越來越膽怯,根本不敢妄想再與風暗胤有任何的交集,就連自己傾慕的心思都不敢承認了。亦或者,風暗胤存在的根本不是她心裏,而是她的骨血靈魂中。

雙夕似乎有些不相信,打量著嶽纖靈泛閃著瑩白光澤的麵容,“姐姐真的沒有思慕的人?”

“沒有啊,真的沒有。”嶽纖靈肯定的回答,縮在衣袖裏的兩隻手也不知怎麽就扣進了手心,不長的指甲卻將自己手心掐出了很深的傷痕,斑斑血痕染紅了梨白的衣袖。

“那有沒有人思慕姐姐呢?”像雙夕這般年輕又沒有經曆過任何別離悲傷,對這樣風花雪月的事情總是格外的好奇。

這一次嶽纖靈更是一點兒也不猶豫,直接搖頭,“自然也沒有,你整日都想這些做什麽?”

雙夕雙手托著臉頰坐在嶽纖靈身畔,被說得臉紅了紅,又強作鎮定大方,“我就是好奇隨便問問,哪裏就整日都想了。”

嶽纖靈也不去揭穿她,隻是將自己剛才一直在喝的花茶又倒了一杯送到她的手裏,半是揶揄的說:“說了這些的話,喝茶潤潤喉吧。”

想也不想就端起杯子一飲而盡,雙夕覺得嶽纖靈泡的茶水格外甘甜,就十分崇拜的看著她,“纖靈姐姐好像什麽都會,是不是沒有你做不了的事情。”

無心說的一句話,卻讓嶽纖靈聽得十分諷刺。她沒有做不了的事情?明明她想做的事情一件也沒有做成,真是諷刺……

抬手按了按額頭,嶽纖靈臉上的笑意漸漸收住,低頭去看周圍開得正好的朝陽花,“這些花染指甲不錯,要不要試試?”

單純如雙夕自然一點兒沒有聽出嶽纖靈不想再談的意思,反而立刻就被她轉移了注意力,十分好奇的摘了一朵朝陽花捧在手心裏,“真的嗎?姐姐會染嗎?”

如願拋開自己不想說的話,嶽纖靈接過雙夕手裏的花輕輕扯下一片花瓣,溫柔的放在唇邊吹了吹,“自然是會的,伸手過來。”

沒有任何一個女子不喜歡美麗的,雙夕當即把雙手伸到嶽纖靈麵前,一臉期待的看著她。

嶽纖靈也不再言

語,隻是雙手靈活的揉捏著整朵朝陽花,將花瓣沁出的汁水一點點兒染上雙夕半透明的指甲。她做得十分認真,低垂著眼瞼滿眼隻有雙夕的手指和朝陽花,連自己的發絲垂到眼前都沒有時間撥開。

雙夕手不能動,百無聊賴之下就去看嶽纖靈的麵容,一看之下就覺得羨慕,自己若是什麽時候也能這樣嫻靜溫柔就好了。她好像一直都不像一個溫柔的少女,總是要一群人擔心自己……

入夜時,嶽纖靈依然睡在雙夕房間隔壁的客房裏,她從不喜歡將窗簾放下,全是漆黑的屋子對她來說根本不能成眠,會讓她陷入各種混亂倉皇又慘烈的回憶。所以她總願意將窗敞開,讓月光能照進來,這樣才能安然入睡。

不過到底不是在熟悉的地方,所以無論如何嶽纖靈也睡不踏實。窗外才一有響動她就睜開雙眼坐了起來,然後看見青遠有些尷尬的出現在她窗下。

“什麽事情?”嶽纖靈直接起身走過去,她習慣在外麵和衣而眠,所以也沒有什麽不方便的。

倒是青遠難得顯出一些局促,看見她走過來就別開眼,有些不安的說:“十分抱歉,這麽晚這麽突兀叨擾你。”

“無事。”嶽纖靈在預言之後對他的感覺倒是好了一些,也不等他說話就說,“你等一等,我出去與你說話,勿驚動了其他人。”

青遠自然這樣想,隻是還沒有開口說,現在嶽纖靈先說出來,倒是讓他有些感激。

關上窗子後,嶽纖靈直接輕聲走出自己的屋子,來到院子外麵。她和青遠都小心的沒有說話,一前一後走到湖心亭中。這裏距離雙夕的院子已經不近,肯定不會驚動她或者院子裏的婢女。

嶽纖靈先在石凳上坐下,見青遠似乎有些拘束就指著自己對麵的石凳,“你也坐下吧,是不是想問我雙夕的情況?”

青遠當然是為這件事情來的,但也知道這麽急著追問很失禮,甚至會讓嶽纖靈覺得受到不該有的質疑,可是關心則亂,他怎麽也等不下去,貿然來了才又覺得不妥,所以才顯得十分拘謹尷尬。

不過嶽纖靈並沒有被冒犯的感覺,也許是最近的心緒寧靜,對誰都多了些善意和耐心。

“雙夕身子雖然羸弱,卻也不是無法挽回。”嶽纖靈一邊說一邊去看夜裏寧靜的湖水,臉上浮蕩起如湖心漣漪般的溫柔微笑,“這些活水也讓我有了徹底治愈她的信心,多則一月少則半月,她就與尋常女孩子無異了,隻是以後要注意些尋常調理,可保她百年無憂。”

自見到青遠開始,嶽纖靈就沒有從他臉上看見過太過激烈的表情,唯一的一次就是在沉河邊吐露自己身份作為代價時候的焦灼不安。然而現在,嶽纖靈卻看見他臉上露出了無法掩飾的狂喜,那樣激烈的情緒浮蕩在他臉上簡直讓他的麵容都微微扭曲了。

這一刻,嶽纖靈沒有來的心底裏生出了對雙夕真切的羨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