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五章 四目相對

金色奪目的陽光紛紛照耀在淡藍的花海上,原本純淨美麗的藍花現在看去卻意外的妖異美麗,帶著一股蠱惑的氣息。踏入花海的一行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了下來,一動不動的站在花海之中,任憑帶著花香的威風吹拂他們的衣裳,細看之下就能發現他們的眼睛裏沒有一絲光彩,好像睜著眼睛睡著了一般。

不隻是嶽纖靈,在場所有人都已經陷入了不同的夢魘之中,經曆著各種不同的事情。夢魘中的一切,除了他們自己不會再有第二個知曉。

如果嶽纖靈看見記載這種藍花的手劄,就會知道藍花名為“迷途”,花香帶有夢魘之力,能輕而易舉的將人帶入內心最深處的渴望之中,然後將這種渴望與曾經最痛苦的經曆結合,讓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永遠迷失於一段虛幻的旅途之中。徐徐吹動的威風還在不斷將幽香送來,每一個人都在夢魘中經曆著曾經的一切。

寒冷的感覺如此明顯,嶽纖靈身上穿的破爛舊衣根本不可能抵禦住這股嚴寒,明知道一切都非真實,她還是瑟縮的往角落蹭了蹭,如同曾經做過的。

一陣嬉笑怒罵聲從街的另一頭傳來,嶽纖靈清晰的聽見了這些聲音,於是強打精神站起來,定定的看著那個方向。

四個與她身形仿佛的女孩兒穿著嶄新厚實的冬衣嘻嘻哈哈的往這邊走過來,一人手上還拿著一串晶晶亮亮的糖葫蘆,竹簽上每一顆山楂都十分圓潤飽滿,看上去就覺得可口。

“哎?你們快看,那邊那個不是經常去咱們家討東西吃的小乞丐嗎?”穿著紅襖子紮羊角辮的小女孩兒第一個發現了蜷縮在角落默不作聲的嶽纖靈,伸出手指過來。

剩下三個小女孩兒順著她的手指看過來,嘻嘻哈哈的回答:“是她,大過年的竟然還在外麵討東西,真可憐!”

雖然她們嘴裏說著“可憐”,臉上卻一點兒也沒有同情,反而滿臉優越感和幸災樂禍。

穿紅襖子的小女孩兒大眼睛嘰裏咕嚕的轉動了一圈,忽然壓低聲音在三個小夥伴耳邊嘀咕了幾句話,然後得到三人竭力的讚同,四個人手握著糖葫蘆直衝著嶽纖靈走過來。

“小乞丐,你想不想吃糖葫蘆啊?”紅襖女孩兒最先走過來,彎下腰得意的在她麵前晃了晃竹簽,然後狠狠咬下一顆山楂,一臉炫耀的咀嚼下咽。

那時候嶽纖靈已經一整天沒有吃東西,看見從來沒有吃過的糖葫蘆饞得不行,忍不住就想伸手搶過來,卻被對方“啪”的一聲將手打開。不過因為她用力太過,連糖葫蘆都掉到了地上。

這一次嶽纖靈雖然不會去搶她的竹簽,但竹簽還是被她自己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哎呀!我的糖葫蘆!”紅襖女孩兒一臉心疼的撿起竹簽,山楂上已經沾滿了泥土不能再說。她狠狠的把竹簽扔到一邊,轉頭就對三個夥伴說,“她竟然害我掉了糖葫蘆,你們來幫我報仇!”

四個小女孩兒立刻無所顧忌的衝上來,你一把我一把的在嶽纖靈身上掐來扯去,她那

樣瘦小的身之一點兒反抗能力都沒有,一會兒就被按倒在地上,紅襖子伸出腳狠狠的踩在她頭頂,嘴裏還不停的說:“讓你弄掉我的糖葫蘆,讓你弄掉我的糖葫蘆!”

嶽纖靈閉上眼睛,眼前忽然閃過戚銀屏、宮譽致微笑的臉,然後定格在風暗胤麵無表情的臉上。不同於他剛才百般溫柔,他臉上其實鮮少流露出情緒,一直從容淡漠。

倏地睜開眼睛,嶽纖靈抬起頭狠狠的掙脫了紅襖女孩兒的蹂躪,讓她措手不及直接四腳朝天狼狽的摔倒在地上。

嶽纖靈掙紮著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忽然覺得心中無比暢快,忍不住“咯咯”的笑起來,胸中積鬱的濁氣也跟著散開,漸漸歸於虛無。

就在幾乎同一時刻,眼前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扭曲,無論是周圍的街道還是四個驚慌的看著她的小女孩兒,就仿佛一個個小小的漩渦,在眼前飛快的消失。嶽纖靈隻覺得一陣頭暈,再看清眼前又是一片美麗的花海。

“這是終於回來了?”嶽纖靈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去看周圍,風暗胤站得與她很近,此時似乎還處於夢魘之中,眼睛裏沒有一點兒聚焦,其餘人的狀況也完全相同。

即便自己成功的掙脫了夢魘,嶽纖靈也還是不知道迷途花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所以也就不敢貿然驚擾夢魘中的同伴,隻安靜的站在原地歪頭看著風暗胤。因為知道這段時間風暗胤絕對不會有感知,所以她的目光有些肆無忌憚,直直的望著他的臉他的眼,仍由濃烈的情愫在自己臉上毫不掩飾的浮現出來。

對她而言,風暗胤是比夢魘更加能將她迷惑的存在,他的眼睛仿佛能將整個心魂都吸引進去。

淺藍色一望無際的花海,秀美的少女一身素衣靜靜的站在挺拔的少年麵前,風輕吹著兩人的衣裳和頭發,美好得好像一幅名家傾力畫成的水墨丹青。

嶽纖靈一直都是單純天真的姑娘,但不知為何今日忽然生出一絲不該有的怪念頭,目光緩緩從風暗胤的眼睛下滑到唇角,然後再也轉移不開。風暗胤的唇生得很薄,泛著極淡的紅暈,不知道觸上去會是什麽感覺。

人的一個念頭一旦形成就很難消失,嶽纖靈抿了抿唇,十分遲疑的湊近了小半步,微微顫抖著伸出手蜻蜓點水般撫在他的臉頰上,感覺到他的臉頰微涼,仿佛初冬結成在床上薄薄的霜。她的手慢慢下滑,一直滑落到風暗胤的唇角,然後停在這裏。

她做事情其實一直缺乏膽氣,此刻也十分遲疑猶豫,但一看見他空洞的眼睛,又覺得可以鼓起勇氣一試,而且也許以後他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

後昂著頭深吸了幾次氣,嶽纖靈終於鼓足勇氣掂起腳尖湊上前,甚至微微閉上了眼睛。然就在她與他近在咫尺的時候,忽然感覺有異,不敢置信又下意識的睜開眼睛,果不其然的發現風暗胤的眼睛已經恢複了清明,一時間四目相對。

嶽纖靈心跳如擂鼓,反應過來受驚的後退了一大步,呆呆看著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師妹不必擔憂,我已經擺脫了夢魘。”風暗胤巋然不動,還能從容的為她找借口解圍。

忽略掉心頭不該有的遺憾,嶽纖靈勉強彎著唇笑了一笑,細聲心虛的回答:“師兄沒事就好。”

算起來,風暗胤就隻比嶽纖靈晚醒過來一刻鍾而已。他擅長劍術,竟然又能在這麽短時間裏掙脫夢魘,不可謂不強悍。其餘的人,甚至是專攻魘術的戚銀屏和安娉也還沒有掙脫出來。

似為了緩解尷尬,嶽纖靈目光流轉,看著周圍仍毫無反應的眾人,輕聲問:“我們要不要想辦法叫醒他們?”

“既然是夢魘,早晚有解脫醒來的時候,做一場夢未嚐不可。”風暗胤說,目光跨過前麵所有的人,好像看向了很遠的地方,但嶽纖靈卻覺得他肯定在夢魘中見到的什麽極想見到的,不然不會有這樣的話和這樣的眼神。

這樣的眼神,看著很冷淡,卻隱隱透出幾分刻骨的落寞。嶽纖靈回望著他,無比的想上前安慰他,最後還好被理智勸服,她告訴自己風暗胤肯定不會喜歡這時候被人安慰,自己還是隻站在他身邊就好了。

果然一會兒風暗胤就恢複了正常,轉回頭有些讚許的看著她,竟然露出微弱的笑意,“你剛才擺脫夢魘很快。”

被這樣直白的誇讚,嶽纖靈抿唇笑著低下頭,望著腳下幽幽綻放的藍花,“謝謝師兄的誇獎,可能這一次隻是我僥幸,不過我以後肯定會努力修煉魘術的,其實到現在我也沒有看明白這片花海。”說到後來,似乎又有些氣餒。

兩人說話的空隙,戚銀屏忽然發出一聲急促的低呼,聽起來情況並不太好。嶽纖靈再顧不上其他,急匆匆奔到她身邊,但也不敢碰她,隻一臉焦急的看著她的臉。

戚銀屏如一尊石像一樣佇立在原地,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正從額頭倆邊不斷的滴落下來,呼吸急促,顯然正在經曆極為恐怖的事情。

風暗胤在她後麵跟過來,見此情景輕聲說:“你有擺脫夢魘的經曆,可以試著將這種經曆傳遞給她。”至於該怎樣傳遞,就不是風暗胤能知道的了。

嶽纖靈卻仿佛被他一句話點醒,有些慌張的伸出手握住了戚銀屏的手,感覺到她手心裏全是冷汗,不由得又著急又心疼。不過這時候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著急,她努力的沉住氣,讓自己身體裏的靈力化成一縷又一縷細絲從指尖流出來,慢慢地纏繞住戚銀屏的手,努力的沁入她的身體。

這是很艱難的一件事情,她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敗,最後終於有一縷靈氣順利的沁入了戚銀屏的身體,融入她的心魂,這會影響到她的夢魘,讓她能更快的擺脫清醒。

這是嶽纖靈第一次成功的嚐試,她畢竟隻是二階的修士,勉強做完這一切隻覺得靈力枯竭,鬆開戚銀屏的手晃了兩晃,險些跌坐在地上,一條橫出來的手臂忽然扶在她腰上幫她穩住了身形。

嶽纖靈回頭就看見風暗胤關切的目光,忍不住回望著他,與他再一次四目相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