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Part.14：陽光背後，命運令情絲如繭
像是幸運符一般的獅子王始終被金穎攥在手裏，彭克甚至連摸都沒摸上一下，兩個人在老城廣場看了一會冰球比賽，很快繞到了揚·胡斯的雕像旁邊。
這裏是老城廣場的中心，也是整個布拉格廣場最具有意義的地方。
高高在上的雕像不僅代表著這個哲學家思想家，亦或是布拉格查理大學校長的顯赫身份，同樣代表了捷克民族主義大義殉道的不朽豐碑。
金穎一邊看著關於揚·胡斯的簡介，一邊將摸著獅子王的尾巴。
而這丫頭的兜裏，卻塞著一張寫著中國製造的標簽。
“這廣場不跳廣場舞真是可惜了……”半響過後，金穎揉了揉額頭看了彭克一眼，漫不經心的說了句毫無違和感的話。
這裏的介紹隻有英文和德文，金穎蹩腳的英語最巔峰的狀態也是是剛過四級及格線，而伴隨著年齡的增長所有知識都已經還給了老師。
“廣場舞？”彭克愣了一下，隨後忍不住莞爾一笑。
“不知道大媽都跳上時代周刊了嗎？”金穎白了彭克一眼，突然有些好奇的看向了不遠處塔尖直入雲端的高大建築。
鵝黃色的牆壁上滿是斑駁的痕跡，像是歲月的雕琢一般留下無數見證，時不時的一層灰色磚紋將建築分成幾層，每層都有或大或小的幾個窗戶。
中央略低，左右像是複製粘貼一樣高塔讓金穎有些感歎古代藝術家的巧奪天工，伸著手指數了數建築上尖塔。
“這是泰恩教堂，早起哥德式建築，前麵就是北門，能看見描繪著耶穌的十字架浮雕。”彭克指了指遠處的大門，金穎則是靜靜的聽著。
“本來裏邊還有布拉格最古老的管風琴，不過現在太晚了，想看隻能明天。”彭克繼續介紹著，而金穎的目光則是從泰恩教堂轉向了不遠處的人群中。
嘴上不說，但金穎不得不承認她喜歡彭克無微不至的關心。
隻要目光所過之處，彭克總能在自己問話說出之前回答自己的問題，語氣柔和又輕鬆，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介紹著周圍的建築。
她不知道偌大的布拉格有沒有彭克不認識的地方，但眼前的一切已經讓她佩服彭克的博學多才。
自己在北京土生土長了二十年，恐怕也說不出天安門多大華表多高，甚至連五星紅旗幾點升降都說不出。
“咱倆去吃飯吧，我請你！”轉過身，金穎一雙美眸靜靜的看著彭克有些消瘦的麵孔，抿著嘴唇輕聲說道。
三天的時間，金穎除了逛超市花了一些克朗，到現在甚至連錢包都沒打開過。
沒機會打開，也沒去創造機會。
她強迫自己相信走的那天彭克會找自己算清賬單，然後在踏上返程飛機之前一次性付清所有費用。
可內心永遠無法蒙蔽雙眼，金穎雖然不置可否，但不得不承認已經將彭克當成了自己的朋友。
而且這個朋友在心中的位置，隻有她一個人清楚。
“你請我？”彭克愣了一下，從上到下的打量了幾眼金穎，隨後在對方愕然中將手放在了逛街的額頭上，挑了挑眉毛。
“沒發燒啊，怎麽竟說胡話……”抿著嘴，彭克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
“放屁，你才說胡話呢！”金穎惱怒的哼了一聲，剛剛醞釀好的情緒瞬間被對方的無腦打散，氣急敗壞的瞪著對方，在彭克鞋上狠狠踩了一腳。
“啊……”一聲慘叫在布拉格廣場響起，可卻瞬間淹沒在無數音樂和喜慶的氛圍中。
“本小姐說請你還不謝主隆恩，非要蹬鼻子上臉！”抱著肩膀，金穎一臉冷笑道看著彭克，眼底忍不住泛起一絲得意。
她喜歡看彭克出糗的樣子，像個鄰家男孩的感覺讓金穎覺得溫暖，也覺得並沒那麽遙遠。
當然，一切隻是感覺，一個北京一個布拉格，兩個人的距離已經不僅僅是時差和國界，而是命運的隔閡。
“你確定請我吃飯？你知道今天中午花了多少錢麽？”彭克一臉揶揄的看著金穎，有些玩味的問了一句。
不得不說，第一時間聽見金穎說請自己吃飯的彭克甚至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短短三天的時間，雖然讓兩個人的關係從雇用變得曖昧不明，但說到底兩個人從未做過自我介紹，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
金穎走的這一步棋，就連彭克自己都有些措手不及。
雖然有些愣神，但彭克心裏的興奮依舊難以掩飾，他很清楚兩個人又近了一步，距離瓶頸隻有幾步之遙。
“你不會找個便宜的飯館啊！又沒有外人，就咱倆湊合吃點怎麽了！”金穎像是踩了尾巴的貓咪一樣叫著，俏臉卻滿是紅暈。
彭克的話觸碰了金穎的自尊心，咬牙切齒的怒視著前者輕聲說道。
“沒有外人？咱倆是內人？”彭克嘿嘿一笑，而金穎則是瞬間臉色一變，板著臉冷冷的看著彭克，淡漠的目光瞬間讓這個陽光青年舉手投降。
“前麵有家小店，味道不錯還劃算，吃到撐死也不會讓你肉痛！”信誓旦旦的看著金穎，彭克臉色一正連忙說道。
“這還差不多，前麵帶路！”得意一笑，金穎大手一揮下令說道，而彭克則是一馬當先的走在前麵。
崎嶇的小路像是螞蟻的巢穴一般，七扭八拐的街道有些甚至隻有一米來寬，金穎有些無語的看著大步流星的彭克，如果
不是已經認識三天，她甚至懷疑這家夥要把自己賣給當地的怪大叔。
好在緊窄的街道非常幹淨，偶爾能看見一兩隻趴在角落的貓咪半眯著眼睛，讓金穎多少安心了一些。
“這地方就算沒有骨頭，陰森程度也不比人骨教堂差多少……”嘴裏小聲嘀咕著，很快前麵的彭克停下了腳步，對著自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到了？”愣了愣神，金穎茫然的看了看周圍的餐館，最後將視線定格在一個隻有臥室大小的綠色木門上，艱難的咽了口口水。
周圍全是牆壁，隻有這麽一個門，不用猜都知道這裏就是吃飯的地方了。
“你確定是這麽？”看著綠門上鏽跡斑斑的德文，金穎艱難的問了一句。
“確定啊，趕緊進來吧！”點了點頭，彭克直接推開了關緊的門，低著頭走了進去。
跟在後麵的金穎猶豫了一下，隨後兩眼一閉也跟著走了進去。
直到親眼見到，金穎才直到彭克口中的小店究竟有多小。
不到十平米的房間裏隻擺放了三張桌子，一個老眼昏花的老嫗坐在門口假寐，看見彭克和金穎走進來才睜開眼，拄著拐杖將一份菜單遞了過來。
“東西都很便宜，你看著點吧！”將菜單遞給了金穎，彭克對著老嫗笑了一下，給自己和金穎倒了杯水。
“酸菜牛肉麵？紅燒牛肉麵？西紅柿牛腩麵？老北京炸醬麵？”
不得不說，一個接一個名字讓金穎的聲音都高了八度，俏臉寫滿了不可置信和茫然。
如果不是看著牆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德文，金穎甚至覺得自己就在北京某個犄角旮旯的小飯館裏。
“那個，還是你點吧……”金穎弱弱的說了一句，把菜單遞給了彭克。
“一份紅燒牛肉麵，一份鮮蝦雲吞麵，謝謝您！”結果菜單隨意看了兩眼，彭克很快將菜單放在了一邊，而老嫗則拄著拐杖走向了裏邊的房間。
看著風燭殘年的老人，金穎甚至懷疑對方連鍋都能不能拿起來，更何況給自己和彭克煮麵。
當然，這個疑慮很快就被眼前的一幕打翻了。
木門打開，老嫗抱著兩桶方便麵走了出來，指了指旁邊的水壺，對著金穎微笑一下，在後者呆滯的目光中再次回到了先前的座位上。
“這是……”張了張嘴，金穎感覺聲音卡在自己嗓子眼上卻始終喊不出來。
飯館小也就算了，麵竟然還是桶裝的方便麵？桶裝的方便麵也算了，可怎麽還得自己拿熱水泡？
有些淩亂的看著彭克輕車熟路將兩桶方便麵泡好蓋上蓋子，金穎突然有種無語的感覺。
這家小店的確很小，而且光吃泡麵也不可能被吃到破產。
“你不覺得這家店很有意思？”金穎用胳膊肘捅了捅彭克，臉上帶著幾分疑惑輕聲問道。
“不覺得啊？一家吃飯的小店而已，快吃吧！”目光晦澀的看了眼一旁的老嫗，彭克把泡的差不多的方便麵打開，輕吹一下吃了一口。
而金穎雖然有些無語，但還是客隨主便的吃了起來。
一頓別致而且無聲的晚餐，在走出小店的那一刻金穎甚至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忘了今天吃的晚飯。
“自主泡麵主題餐廳！”她還給這個飯館起了一個很時尚的名字。
兩個人再次穿過無數蜿蜒的小路朝著布拉格老城廣場走去，而憋了五分鍾的金穎終於把自己的問題問了出來。
“這老人沒家人麽？我看她走路都費勁了。”金穎忍不住悄聲問道。
兩個人大概在小店裏磨蹭了半個小時，金穎始終沒看見有第二個人影從房間裏走出來，隻有老嫗一人。
雖然看著孤苦伶仃，可金穎卻並沒從老人眼中看到半點對生活的絕望，更多的是對憧憬和希冀，似乎在為一個夢想堅持。
“家人？”彭克微微愣了一下，隨後苦笑著搖了搖頭。
事實上，這家老奶奶的店雖然不是布拉格的特色，但在更多本地人眼中，卻是象征著勇敢，希望甚至美好的小店。
誰也想象不到，幾十年前的布拉格之春，一對年輕男女為了祖國選擇了分別，男人英勇捐軀，而女人卻默默的等了他幾十年。
彭克對其中的細節並不了解，但還是盡可能的把故事講給了金穎。
在男人離開之後，女人便是冥思苦等，看著周圍的女孩都嫁了出去，每當有人問起她的打算是，女人都是溫柔的笑笑，告訴對方在等自己的丈夫。
布拉格之春結束，捷報傳出的時候女人並沒有得到男人的消息，而自己寫出的信也都已經石沉大海，但女人依舊沒有絕望，一旦有人問起，依舊會說在等自己的丈夫。
直至現在，當有人問起時，已經步履蹣跚的老嫗仍然是微微一笑，帶著一臉的幸福等自己的丈夫。
而這些年她本人卻是深居簡出，攢下來的錢一直存放在銀行，為的就是有一天丈夫回來，和他一起把這裏打扮成他們喜歡的樣子。
一晃就是幾十年，即便所有人都已經知道老嫗的丈夫不在，但看著她對愛情的執著，依舊會在牆上寫滿了對他們祝福的話。
金穎聽著彭克有些感慨的話，俏臉上帶著幾分感慨，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她真的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這麽執著的女人。
“太可憐了……”輕歎口氣，金穎忍不住搖了搖
頭。
“可憐？我不覺得她很可憐啊，我反倒覺得她很幸福。”彭克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每個人看問題的眼光不同，在老奶奶看來，她喜歡等待自己丈夫的時光，憧憬著那一刻的喜悅，隻要幻想到當時的場麵就會覺得幸福，而如果選擇別人，恐怕她就再也沒有對愛情的希望了。”
看著金穎疑惑的眼神，彭克將自己的看法說了出來。
金穎並沒質疑，每個人看問題的方向都不同，在她看來一個女人最大的幸福是找一個歸宿，就算當時不愛，可幾十年的時間也會日久生情。
“如果是你，你會等麽？”眯了眯眼睛，金穎突然莫名其妙的看向彭克問道。
“我？”腳步慢慢停下，彭克皺著眉思考著金穎的話，最後卻忍不住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不會等。
為了虛無縹緲的另一半放棄家人對自己的希望，放棄自己未來的每一步規劃，就算他想也不會這麽做。
“我就知道，換做是我我也不會這麽做的，我不想爸爸媽媽著急，而且說到底我也隻是個女人，相夫教子才是份內的事。”金穎笑了一聲，有些感慨的說著。
他們並沒有老嫗的勇氣，聽著對方可歌可泣的故事，不管金穎還是彭克能做的隻有敬佩，但卻始終無法效仿。
隻是兩個人並不知道，不能效仿的不隻是他們，幾十年前就已經有一對戀人，在查理大橋上照下了期許的照片，卻走向了兩條不同的路。
兩個人的話多少讓氣氛有些沉悶，周圍狹小的街道更是讓兩個人有些心塞，直到再次坐進出租車上，心情才略好一些。
李銀河已經回來，彭克和金穎直接回了緊挨著查理大學的房間，在夜幕徹底降臨在布拉格的前一秒鍾，走進了房間。
意興闌珊的換上拖鞋坐在沙發上，金穎目光有些呆滯的看著手中的獅子王辛巴，臉上帶著幾分複雜的意味。
老人的故事已經讓她聯想到了自己。
隻有過一段感情經曆的金穎，在四年戀愛長跑之後的結果隻是未婚夫劈腿，她沒試過去等待一個人，因為還沒有那個值得等待的人出現。
所以對於彭克口中等待是幸福的這句話，她不置可否但心裏卻有些好奇，究竟是多大的魅力，會讓兩個人相許白頭，亙古不變。
彭克也是坐在了沙發上，看著金穎怔怔出神的樣子給自己倒了杯水，打開電視看起了無聊的綜藝節目。
“彭克，你說如果老奶奶不等會是什麽結果？”陷入思考到金穎臉色莫名的變了一下，拍了拍一旁彭克堅實的手臂輕聲問道。
“不等？找一個人嫁了，然後度過接下來的生活，像你口中那樣相夫教子。”彭克不明所以的看著金穎問道。
“那如果有一天老人回來了，看見自己的女人已經有了新的家庭怎麽辦？”金穎的聲音再次響起，而聽見這句話的彭克卻是微微一愣，艱難的咽了口口水，下意識的將手伸向自己的褲兜，彭克突然幾十年前的事情有了一絲眉目。
自己的爺爺和金穎的奶奶和這個年邁的老嫗經曆並不大，但卻選擇了不同的路，直到黃土白骨的前一刻，臉上卻都是帶著幾分遺憾。
他們有了各自的家庭，有了四世同堂的圓滿，可生命中始終缺少著對愛情的希冀和期望。
也許他們堅持一下就會遇到，也許他們遇到的時候，都在等著對方一個深情的擁抱。
當然，這都是也許，骨感的現實很可能在兩人偶遇的那一刻，大家都在牽著另一個人的手，帶著一絲遺憾的默然對視，將自己原本的感情徹底塵封起來。
兩個人都沒有去等，金穎的奶奶在布拉格春天的第四年被迫離開捷克，而爺爺卻在回到了北京的第二年有了自己的孩子。
兩個人和小店的老奶奶相比誰更幸福彭克說不清楚，但唯一肯定的一點，老奶奶並沒給自己的愛情留下遺憾。
“時間差不多了，你去洗個澡早點休息，我回去了。”彭克輕咳了一聲準備起身，而一旁的金穎則是小嘴一撅，蜷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這不是有沙發麽，你湊合睡一晚上唄。”金穎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自然，拍了拍柔軟的沙發輕聲說道。
“不合適吧……”有些意動的看了眼金穎，彭克撓了撓頭，臉上忍不住泛起一絲尷尬的笑容。
不得不說，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彭克第一反應就是心裏一熱，並不是花癡的盼望著發生點什麽，而是他喜歡和金穎在一起的感覺。
哪怕隔著一堵牆一扇門，但隻要自己側著耳朵能聽到對方的心跳，就會莫名的滿足。
彭克不知道這是不是愛上一個人的征兆，但對於這種莫名的感覺，雖然有些擔心，但更多的卻是期待。
“沒什麽不合適的，我在臥室你在客廳，這麽晚了打車回去多不安全，你倆剛惹完事，萬一下樓剛好被堵，非讓人打破了相不可！”金穎擺了擺手說著，把玩著手裏的獅子王辛巴，將眼底的期待藏在最深處。
金穎從沒想過自己會說出這句話。
目光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彭克訕笑的表情，心裏輕啐一聲得便宜賣乖，金穎拿出手機不再理會對方。
識趣的彭克幹笑一聲，光著腳朝著衛生間走去，很快傳來了一陣淅淅瀝瀝的流水聲，而坐在外麵的金穎則是看見老板鄭總發來的兩條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