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金烏之羽

自那日清早雀歌因控製不好酒量變回人形並與唐雀來了場單方麵的“裸裎相對”後,唐雀或多或少地受了些打擊。

她還記得,那日清早她撲街在地上,雀歌坐在床上,兩人對視的時候,南君然忽而過來敲門的場景。那時唐雀內心仰天歎了一聲“我命休矣!”,不料情急之下真的仰天歎……不,是嚎了一聲“我命休矣!”,其音之慘烈,讓門外的南君然直接由“清瓶?”變為了破門而入。

於是三人大眼瞪著小眼,互相看著,場麵一時尷尬詭異至極。唐雀後背簌簌落著冷汗,臉通紅通紅的要命,緊張到心跳得幾欲抽筋,於是她想裝死倒在地上,不料南君然先輕“咳”了一聲,道,“你們,出來。”而後轉身走出了屋外。

唐雀忙顫巍巍起身,欲抖著倆腿到外麵去,不料一低頭,發覺自己隻穿著中衣,於是乎眼瞟了屋內一周,想找找外衫,卻發覺……外衫在床上。

成了人形的雀歌不知啥時候變了件黑色兒的外衫,披在了身上,但那結實的胸膛若隱若現……唐雀臉紅得發燙,咬咬牙,打算把臉甩在地上,就這樣出去罷。方走了兩步,忽而外衫兜麵而來,蓋在了她頭上,與此同時一道低沉好聽又有點性感的聲音響起,“穿上。”

唐雀又顫巍巍地套上了外衫,也不知有沒有穿整齊,就火燒屁股般溜到了屋外。

南君然站在梧桐樹下,儼然一幅教導主任的模樣,唐雀低著頭,儼然一幅挨訓學生的模樣。不一會兒,東廂的門“吱呀”一聲開了,穿戴整齊的雀歌跨步從內走出、走過來、走到唐雀旁邊。步履雖輕盈,卻把唐雀的心髒震得不輕。

而後她偷偷一抬頭,就對上一對兒螢火綠的眸子,鬼斧神工般的麵容,其身量之高,比南君然還要高出半頭。

那天的記憶就到這裏,唐雀暈暈乎乎的,也記不清後麵發生了什麽,待她緩過心神的時候,雀歌已經作為白雲觀一員留在了觀內,與南君然同住一院。兩大院弟子們議論了雀歌許多日,直到現在,清煙清雨還會在唐雀耳邊問,“你可知?清瓶,清和師兄去請示了清樞道長,當時清德道長也在,無一例外地都說‘留’,於是雀歌便留了下來,但因著‘妖’的身份,並未拜為觀內弟子。你說,是為何呢?雀歌可是有什麽特殊身份?”

唐雀搖頭,“不知道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求你們別再說了,我頭疼,我藍瘦,我想靜靜……也別問我靜靜是誰。

在哀悼了失去愛貓以及在一隻“看著是貓實際變為人形老大了”的貓妖的麵前幹過許多無節操的事情姐的形象已毀了後,唐雀表示不想再見到雀歌。南君然來朱雀院看望,道,“清瓶,那日我來尋你,也並非是什麽重要事,隻是想教習你一套新劍法,使你到練功台去。那日……我並未看見什麽……你也莫要過於消沉,若想要一隻貓來做玩伴,到山下再買一隻便可。”

唐雀連連搖頭。

又用了幾日平複心情後,唐雀才敢再去青龍院。偶爾去的時候能碰見雀歌,可能覺得既然變為人形了就不必掩飾了吧,故而非特殊情況,他一直都保持著人形。偶爾唐雀去青龍院,他要麽在屋子裏,要麽在院裏頭。在院子裏時,他多數是斜倚在榆錢樹上,枕著樹幹閉目小憩,若有陽光透過樹葉撲在他臉上,倒是襯得他意外的柔和。平日裏他總是一副冷然的模樣,雖說跟唐雀朝夕相處那麽久了,見到唐雀

也是愛答不理的,於是唐雀更覺得尷尬,恨不能離他愈來愈遠。

還有一日,唐雀正小心翼翼地進了青龍院,挪著步子去正房時,他忽而從榆錢樹上輕躍下來,正落在唐雀麵前。唐雀嚇得汗毛倒豎,差點嚎叫了一聲。

雀歌著一身黑衫子,高大結實的身材在衣服下若隱若現,平白添了股迫力,壓得唐雀不敢抬頭。他幽幽地盯著她,忽而問道,“你怕我?”

搞笑我怎麽會怕你呴,姐那麽純潔的人看了你的luo體當然會不好意思,隻是害怕你要姐負責呴——唐雀輕輕地搖搖頭,“不……不是,我……”

話還未說完,迫力突然消失,唐雀一抬頭,卻見麵前空空如也,他早已不知去了哪兒。

於是唐雀鬆了口氣,忙溜進了正房。

不久之後,白雲觀逐漸適應了雀歌的存在,唐雀也漸漸適應了他的存在。存在感沒有那麽強烈後,她又開始放開了性子浪,所幸見雀歌的機會也不多,於是心裏的芥蒂逐漸消失了。

夏至前後的時候,南君然又給唐雀布置了一個任務。

唐雀手中的《終南異聞錄》已經接近了尾,隻差寥寥幾頁便可看完了,正投入時,他道,“清瓶,你可知明日正是夏至日?”

唐雀搖搖頭。

“每年的夏至之日,陰氣升而陽始衰,故而在日落時分金烏會重現日中,歸於西方,這也是極為難得之景。近日土地公公需到天庭淩霄寶殿參宴,本是要備一份禮,故請我又製了一幅桃花帛,欲在上頭畫一幅‘閬風玉苑’圖,不料動筆時才發覺常用的那杆檀木筆被老鼠啃了半截,無法做畫。昨日他與我訴苦,我便想起金烏之羽可沾墨而畫。取金烏之羽,需使其鳴唳展翅,這也並非過難的事,故而此次也為一個任務,交由清瓶你來做罷。”

唐雀的臉立馬扭曲了,正要伸出爾康手拒絕時,南君然眯了眯桃花眼,笑道,“為師知道,清瓶定不會另為師失望。”

唐雀被那雙眼一電,很沒骨氣地把爾康手改為了撓頭,“哈……哈哈,是啊,我不會另師兄失望的……”

是以第二天,夏至日,到了日落時分,唐雀早早便出了觀門,去了一座空曠的山頭。山頭盤了許多磐石,她隨意挑了一塊兒坐下來,麵朝西方,等著金烏現身。

此時的天空色彩瑰麗旖旎,呈現不俗奇象,藍、黃、橘、橙、紅、紫六色層層交疊,太陽就掛在這塊色彩盤裏,暖紅暖紅的。它逐漸往西斜去,一點一點地移動,唐雀目不轉睛地盯著它。

山穀已被染成美幻的顏色了,歸巢的闊翼鳥與雀鳥鳴聲清亮,山穀間花葉簌簌,溪流潺潺,以低懸的金烏為光源體,灑了一把把的金線,穿在樹梢流水中。唐雀幾欲沉醉在這景色中,因暖意甚重,不自覺地打了個哈欠,困意襲來。

這時那金烏忽而泛出一陣金光,接著隱隱淡入一隻華光鳥,其羽絨華麗,似火般繾綣燃燒,華冠金盛,雙眉長似龍須,鳳翅三足。

出現了!唐雀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金烏出現了,它正緩緩往西方山頭墜去,輕輕撲扇著翅膀,緩和莊重,並不似初見時那樣朝氣蓬勃地仰天尖唳。這就是難處——金烏落山,其狀和緩,若要使它鳴叫而展翅,說是“並非過難”,其實也是很不簡單的。

這樣說吧,唐雀如果現在大吵大鬧上躥下跳,在金烏眼中就仿佛一粒芝麻炸鍋,還不一定注意得到,就算注意到了,它又怎會因一粒芝麻而鳴叫展翅順便脫一根羽毛下來呢?

——其實這是唐雀在真正大吵大鬧上躥

下跳之後得出的結論。現在她坐在磐石上,覺得自己剛才肯定跟個智障沒兩樣。智都智障完了,人家金烏還照舊往西方落,瞥都沒瞥過來一眼。

唐雀隻好摩挲著下巴冥思苦想,在腦袋瓜裏扒拉著到目前為止自己所學到能派上用場的知識。那麽——瞬移符?不可能,能瞬移到太陽上嗎?——火符?水符?陸行符?辣眼睛?巴拉拉能量?不行不行不行都不行!

一個個想法被否定,唐雀幾欲要以頭來撞地。這太陽可是真難治,隻記得昔有後羿射日治得了它,若她也能射日,把金烏射下來多好,拿了羽毛就走指不定還能多拿幾根呢!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唐雀的腦瓜子突然“叮咚”一聲,想起了“杯弓蛇影”。記得南君然曾給她普及過不少神話故事什麽的,就提到“後羿射日”,說金烏曾痛失九兄弟,至現在聽聞弓弦之聲還會受驚,這也為它一個弱點。接著他要普及“杯弓蛇影”,被唐雀給搶著說出來了,還說了“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疑神疑鬼”,說得南君然都挑了眉。

唐雀摸了摸下巴,看著天空西垂的金烏,笑了。

故後麵唐雀用黃符幻了把長弓,朝金烏瞄準對齊,還幻了幾支弓箭,擺好姿勢,一甩頭發,風乍起,蕭蕭兮,壯士是我兮……於是那弓箭在放出時“咻”一下,栽進了穀底。

幹……幹什麽呢?給……給點麵子行不行。唐雀又放了一支。“咻”一聲,穀底都沒落,落在了腳下。唐雀老臉一紅,忙把弓箭拾了起來,左右看看,幸好沒人見到這丟人的……

身後忽而響起一道冷冷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你在做什麽?”

唐雀寒毛一豎,僵硬地轉過身子,不得了地發現雀歌正站在她身後,雙手環胸而抱,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對螢火眸極其惑人。於是唐雀撓撓頭,假裝什麽都沒發生地道,“沒……沒什麽啊,嗬嗬,真巧啊,在這兒遇見了……”

“我今日去了山下一趟,回來時看到你在這,就過來了。”雀歌道,“你在做什麽?莫非是想取金烏之羽?”

唐雀一怔,“你……你知道啊……”

“沒什麽稀奇的,想取金烏之羽的人甚多,你也不是我見到的第一個。夏至日覬覦它的人大多都會跟你一樣,拿著弓箭,因他們知道‘後羿射日’。”

哦……原來這麽多人都知道……唐雀心裏有點兒小失落,本來還以為這是自己聰明而想出的法子來的……

雀歌繼續道,“但哪有這麽簡單就能取到。”說著看了對比之下甚為矮小的唐雀一眼,“以你的力氣,莫說震懾到金烏,怕是在它麵前,它也不會注意。”

唐雀弱弱地回,“我知道……但這是師兄給的任務……不管成不成,我都得試一下……”

話音還未落,忽而一股迫力壓製過來,唐雀的心髒“通通”一陣狂跳,雀歌已經俯身將她手中的長弓拿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