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清樞道長

蓍草化為一小撮灰燼,蒙在地被的雪白梨花小瓣上,清風一拂,它便隨著散了開去。

唐雀先是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愣了愣,隨後才反應過來——她是找到了啊!鬼魄就在竹屋裏啊!一顆心髒“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唐雀又歡喜又惶恐,喜得是自己總算尋到了鬼魄,恐得是害怕這是幻覺,一低頭,看見領路的黑貓蹲坐在地上,螢火綠眸冷冷地瞅著高枝上的竹屋。

感受到唐雀的目光,黑貓回望了過去,隨後瞅瞅竹屋,瞅瞅梨樹,再瞅瞅唐雀,意思是“你想怎麽上去?”,唐雀冷哼了一聲,唇角勾起三十度邪魅狂狷的一笑,俯身拍了拍貓頭,“小家夥,可別小看我,姐姐會爬樹的時候你還不知道躲在那兒吃奶呢。”說罷威風堂堂地起了身,感受到凜風撩起不羈的發絲,帥氣地一甩頭,衣擺被吹起優雅的弧度,氣場震落滿樹繁花,隨風激舞。

黑貓很明顯覺得唐雀的表情有些辣眼睛,於是在她臭屁地走向梨樹時默默伸出了右腿,唐雀果然被橫插過來的貓腿搞了個措不及防,急忙收腳,於是倆腳絆在一起發絲揚起優美的弧度身姿一百八十度大回旋“pia”在地上。黑貓默默收回了腿,唐雀感受到渾身一片疼痛,於是默默問候了老天爺一遍。

掛著竹屋的梨樹目測得有二十幾米高,枝幹粗壯,樹枝遒勁,竹屋掛在約摸十五米的高處,要想爬上樹再移到裏麵著實不是件易事,更何況唐雀身上有摔傷,稍動一動便是火辣辣的疼。雖說珊瑚串裏有符紙,但畢竟身在善行觀,做什麽事都得謹慎小心,切不可招搖,以免惹了他人過來,所以符紙還是盡量不使的好。

唐雀幹脆坐在地上歇了一會兒,揉了揉腿與胳膊,緩解下疼痛,又站起來走了兩步熱身,最後到了梨樹下,雙臂環著樹幹,慢慢往上移。所幸樹幹雜生的枝條甚多,可踩上去緩一緩,用了十幾分鍾,最後終於離竹屋近了。

唐雀騰出一隻手抹了抹額頭滲出的汗珠子,心裏有點兒欣喜,想著鬼魄就近在眼前了,力氣忽而就充足了,於是打算一鼓作氣,爬上大枝條,移進小木屋,取得鬼魄回。不料又往上爬了兩步時,忽而一道衝力從後方襲來,氣勢之強,直接掃起了前方紛紛揚揚一片花瓣。唐雀心中一驚,行動快反應幾秒鍾,從袖袋裏抽出一張“平安符”,往空中一扔,符紙“彭”得變大,與此同時唐雀鬆手從樹上滑落下來,落進符紙裏平安著地。

這不過短短三秒鍾的時間,唐雀方落地,那道衝力就襲上她方才所攀之處,登時那處就被劈開一道三尺長疤,樹皮落地,化為灰燼。看到這兒唐雀倒吸一口涼氣,覺得方才自己要是反應慢了半拍,現在指不定就和那樹皮一個下場了。

黑貓從那頭跑到唐雀這邊來,看她無事,似鬆了口氣,繼而轉身往後方看去,眼神變得警戒起來。唐雀順著它的目光看過去,看見一人正緩緩向她走來——一道清瘦修長的身影,看著似男子,著寬大的垂地黑袍,遮住手腳,頭上頂了一頂鬥笠,周沿圍了圈黑紗,垂至胸口,將將把裏麵人的麵容蓋住。來者神秘且不善,行走雖緩卻壓迫感十足,無腳步聲響,以唐雀低淺的道行都能覺出對方的深不可測。

隻是越看這人怎麽越眼熟?——忽而想起來了,不就是七星塔事件那晚她看到的站在玄武院正房屋脊上的那道人影麽?當時她還以為看錯了,現在看來,非但沒有看錯,還嚴重估計錯誤。

她以為自己隱藏的夠好了,不料還是被發現,況且看眼前這人不像想給她留活路的樣子。唐雀心下一陣緊張,心髒急速跳動起來,這時腦子突然一陣清明,想起南君然送的銀鈴來,於是唐雀屏息,小心翼翼,不動聲色地把銀鈴從珊瑚串中取了出來。

對麵的神秘人有所察覺,廣袖輕輕一揮,唐雀的手頓時被什麽擊中,一陣尖銳的疼痛襲來,手裏的銀鈴掉在地上,生生碎成了幾瓣。唐雀這下連大氣也不敢出了,對方的道行已超出她的預期,看這形勢,怕是南君然也不一定敵得過的,這下可真是在劫難逃了。

神秘人愈來愈近了,廣袖又一伸,一團戾氣迎麵撲來。唐雀緊緊閉上眼,刹那間腦子裏閃過許許多多的鏡頭,有前世,有今生,有白雲觀,有清水,有穢,有清玉,更多的是南君然。

等了良久,卻沒有預想中的疼痛。唐雀後背已被冷汗沁濕,鬥膽睜開了雙目,竟看見那隻領路的黑貓擋在了她麵前,戾氣撲來,盡數撲到它身上,登時黑貓便被掀起兩米多高的高度,最後“啪”得落在地上。唐雀看得心驚肉跳,忙上前把它抱起來,黑貓受了重傷,無力抬頭,眼睛一閉一合,唐雀心疼至極,將它抱進懷裏。

神秘人又一揮廣袖,又襲來一團戾氣,唐雀死死閉住眼睛。這時,耳邊突然響起“鐺——”得一聲,硬生生將戾氣擋了回去。唐雀睜開眼,看到一襲象牙白長衫,立在紛紛揚揚的落花中,手執長劍,麵容肅穆。

是南君然——不知為何,唐雀心裏放鬆下來,眼眶熱熱的,眼淚幾乎控製不住地落下。她使勁兒忍住了。

南君然把唐雀護在身後,麵容極其嚴肅,修眉緊蹙在一起。他道,“不知高人是何方神聖?我這小徒兒無心冒犯,何置她於死地?”

對方還是不言語,但從袖子裏抽出了一把長劍來,以閃電般的速度移到南君然身旁。南君然許是沒料到對方如此厲害,不免驚了一驚,忙舉劍,兩方的劍“乒”得相撞一起,劍氣震得方圓十裏雜花紛飛。唐雀被劍氣往後狠狠一震,身子甩在後方一株樹幹上,登時後背一陣悶痛,懷裏的黑貓被甩落在地。落地後黑貓突然站了起來,不知是不是感到危險,它咬住唐雀的衣角,踉踉蹌蹌地要拉她離開林子。唐雀看看南君然,不肯走。

南君然與神秘人鬥得難分難解,倆人一會兒飛身上樹,一會兒落地,掃起一大片雜花,劍氣相撞,壓力一波一波地擴散,似狂風怒號。唐雀看得心揪在一起,唯恐南君然一個不小心被傷到。

又鬥了一會兒,那神秘人忽而收了劍,似乎不耐與南君然玩耍了,直接飛身上前,快如閃電,南君然顯然是預料不及,動作沒反應過來,於是那神秘人一掌拍在他胸口。南君然從高處落了下來,單膝跪地,支撐住身子,驀地就悶出一口血來。

唐雀心被狠狠一刺,忙撲上前扶住他,“師兄!”

南君然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又開口道,“清瓶,這道人法力高深,非我能敵,你且快離開此處,我上前去拖住他。”

唐雀不說話,隻一個勁兒地搖頭。神秘人當然不耐看他們師徒情深,又重新抽出長劍來,欲除之後快。

這時,忽而一道小小童音穿透重重花樹而來,空靈縹緲,似仙界之音。

“清淵——”“清淵—&md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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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音如醒世警鈴,被喚作“清淵”的神秘人明顯僵硬了一下,隨後忽而從右袖甩出一張符紙,直逼那懸掛梨樹的小竹屋而去,登時小竹屋便“騰騰”燃起烈火,“劈裏啪啦”響作一團。與此同時有顆火紅光亮的圓珠子從內飛了出來,往神秘人的方向而來。火珠子亮似火焰,周遭一團藍火自燃,南君然看見後,道,“不好!那是鬼魄,他要帶著鬼魄走。”

林中空靈縹緲的童音越來越近,鬼魄也越來越近,終於,就差一厘米的距離了。神秘人伸出手來,幹燥枯瘦的一隻手,向鬼魄抓去,最終將鬼魄抓進手中,他便如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地離去了。

那道童聲的主人終於到了——唐雀看到一個道袍圓髻的八歲女娃,手執拂塵,臨風而立,其麵如雪雕玉琢,雖童稚,眉宇間卻超然不似俗人,尤其是那頭白發,如霜一般。

唐雀正疑惑眼前這女娃娃是誰時,南君然卻恭敬行了一禮,“觀主。”

——原來竟是觀主清樞!

唐雀吸了口涼氣,訝異非常,又重新把清樞打量了一遍——淡然超人,氣勢不俗,這點著實不像八歲女娃。

清樞道,“免禮。且先隨我回觀罷。”

待唐雀帶著一身傷痕回到白雲觀時,把清水心疼得不得了,一邊給她上藥一邊埋怨她“不小心”,唐雀聽得心裏又暖又想笑,最後真的沒忍住笑了出來,於是被清水在傷最重的地方狠狠按了一下。所以唐雀後麵老實很多,配合清水的話做出了許多生動表情。

南君然這次也受了小傷,著實令眾弟子訝異,但最訝異的還是“觀主出觀”這件事,於是看望完南君然和唐雀,眾人紛紛齊聚到正殿。清樞雖看著隻有八歲,但觀裏著實沒人敢不恭敬的。她道,“我閉觀多年,前幾日忽而心慌,掐指一算,竟是與‘鬼魄’有關。至於那取鬼魄之人,且先不道。”

清栩提出疑問,“觀主,隻是不知那人是如何奪取鬼魄的?”

“說來倒也簡單,大家看這裏,”清樞伸出了右掌,一展開,裏麵赫然躺著一隻灰褐色大甲蟲。大甲蟲是具空殼,裂開兩半。清樞接著道,“便是用這隻蟲子。先以白蟲為障目,實則放此蟲入‘搖光’,吞下鬼魄,帶出後將其殺害,再取出鬼魄。至於那人,也早混入觀來——便是化為善行觀七長老其中一弟子,隨著入了來。”

經她一解釋,這幾日的謎團都解開了,大家點頭的同時不免有些後怕。原來陰謀早就進行,他們卻渾然不察。

就是不知是何歹人,非要奪鬼魄,他目的又所為何呢?

從正殿出來後,唐雀本欲隨著清水回朱雀院,不料走在後方的南君然把她喚住了,“清瓶,我有一事要告知與你,你且隨我過來。”

唐雀下意識地以為是他要抽查功課。實不相瞞,因近幾日事情多,加上偷懶心較重,唐雀已忘了“每日抄寫一篇《道德經》”的任務,這時南君然突然這麽一句,她的小心髒開始“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