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 14 章

安排完西盡愁這邊的事情,丘然徑直來到客廳,等待著家仆把遠道而來的客人引進來。黎成繹習慣了江湖作風,一進來就抱拳道:「常楓承蒙丘大夫的照顧,黎某感激不盡。日後如果大夫有什麽地方需要我幫忙的,我一定二話不說就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

丘然笑道:「總鏢頭實在是太客氣了。黎總鏢頭的大駕光臨才是讓寒舍蓬蓽生輝呢。」

黎成繹大笑道:「恐怕過於客氣的人是丘大夫你自己吧。我黎成繹粗人一個,還怕弄髒了大夫的地方,哪談得上什麽蓬蓽生輝?」

這時,黎震和黎雪兩兄妹也跟了進來。見來人氣質不凡,眉宇之間隱隱透著英氣,丘然讚道:「黎總鏢頭真是好福氣啊,這兩位想必就是黎震少爺和黎雪小姐了吧?一看就知道是人才俊傑。」

黎成繹坐下擺手道:「讓丘大夫笑話了,他們不過是我那早死的麽女留給我的兩個孫兒罷了,都是不太懂事的小孩子,談不上俊傑。我們這次來……」

黎成繹正欲說明來意時,就聽見門外有一家仆報說:「老爺,常公子來了。」

一聽這話,黎成繹、黎震、黎雪六目齊刷刷地朝門口望去,隻見一名身著青衫的翩翩公子走了進來。三位來者都愣住了,常楓不是一個傻子嗎?怎麽眼前的這位公子不但沒有絲毫的傻氣,而且器宇軒昂風度翩翩。

丘然見廳中三人目瞪口呆的樣子,笑了起來,對常楓道:「常公子,這位就是你的爺爺了。」說罷右手向黎成繹的方向攤了攤,常楓向黎成繹行禮。

丘然又接著介紹:「這兩位分別是你的堂弟和堂妹。」常楓對黎震和黎雪點頭笑笑。這之後,客廳裏便是一片沉默。半晌,黎成繹才發話道:「丘大夫,這位真是常楓?」

黎成繹的長女自嫁入千鴻一派以後,就隻回過娘家一次。那一次省親,常夫人帶著十歲大的兩兄弟在京城住了三個月,那三個月也就是黎成繹僅有的一段與常桐常楓相處的時間。

轉眼十多年的時光便已消逝,黎成繹已不能從容貌上認出常楓來了。而黎震和黎雪那時不過是六七歲大的孩子,就更記不清了。但他們的記憶裏都深知常楓是一個傻子,萬萬沒有想到丘然會說這俊秀的公子就是常楓,當然一時難以接受。

丘然道:「此事說來話長,當時常楓被送到我這裏時早已昏迷不醒。後來我給他包紮頭部的時候,發現浸入紗布的血跡呈三點品字形分布,甚是奇怪。仔細檢查之下,才發現常楓公子的後腦被插入了三枚銀針。想必他被飛石擊中頭部的時候,腦中的淤血順著那三枚銀針流了出來,才在紗布上留下了那品字型的血跡。於是我便拔出銀針,純屬意外,沒想到常楓公子竟因此治好了瘋病,隻是已往的記憶變得模糊不清了……」

說到這裏時,丘然頓了頓,像是自言自語般說到:「隻是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人的顱骨堅硬無比,那三根銀針是怎麽□□去的……」

黎成繹聽到這裏,歎了一口氣道:「真是作孽。其實這插針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小女……」

丘然驚道:「是常夫人?」

黎成繹點點頭,繼續道:「這事我也有責任,早些年鎮南鏢局才創立不久的時候,舍弟與我爭這總鏢頭之位,鬧得兩家反目成仇最後竟然兵刃相接。這事在小女心裏留下了很大的陰影,後來她嫁入常家,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她知道這千鴻一派的總舵主之位隻能讓一人繼承,為了防止以後這兩兄弟為舵主之位反目成仇自相殘殺,而在常楓出身後不久就用銀針封了他腦後三處穴道,所以常家的人一直認為常楓從生下來便是一個傻子……」

黎成繹回憶著以前的事情,忍不住搖了搖頭:「十多年前小女回來省親時把此事告訴了我,我雖然責罵了她,但大錯已經鑄成,再說什麽都是無用。過去這麽多年,如果不是丘大夫你提起,連我也快要忘了……」黎成繹這段話講得雖然平靜,但聽的人卻一陣毛骨悚然。沒想到常夫人對自己剛生下來的嬰兒竟下得了如此毒手。

常楓看著黎成繹、黎震和黎雪,這些他所謂的親戚在他的眼裏竟是如此陌生。現在,他心裏隻在想著一個身影,一個白色的身影,隻要他一閉上眼睛,那個飄飄似雪的身影便會出現,揮之不去。

是誰?到底是誰?那白影到底是誰……

常楓心中的那個白影此時就在這丘府之中,並且離他不過百米遠,隻不過兩人沒有機會相見罷了。嶽淩樓沉沉睡去以後,大半日的時光在不知不覺中流逝。他身上的紅斑大部分都已消退,西盡愁坐在床邊,見嶽淩樓掙開了眼,急忙問道:「你醒了?」

嶽淩樓起身反問道:「丘然呢?」

西盡愁道:「在客廳裏會客。」

嶽淩樓略一沉思,隨即猜道:「是鎮南鏢局的人?」

西盡愁點頭。嶽淩樓仰頭看著他,兩人都不再說話,突然嶽淩樓驀然翻身下床朝門外走去。

「等等!你又想去幹什麽?」西盡愁一把拽住了嶽淩樓的手腕,把他拉到身邊,「難道你想說服鎮南鏢局的人幫著重整千鴻一派嗎?常家已經被滅門了,難道你就不能放過常楓,讓他過點平靜的生活嗎?由天翔門出麵再扶植一個新舵主也不是件難事,你為什麽一定要找上常楓!」

嶽淩樓甩開了西盡愁的手,狠狠地吼道:「你知道什麽?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不要以為你很了解我,我說過你隻不過是『自作聰明』而已!」

常楓現在是常家唯一的血脈,由他繼任舵主自然名正言順,但他不過是個傻子而已,有誰肯服從於一個弱智呢?嶽淩樓知道,但他還是要一意孤行,隻因為常楓是這世界上唯一能讓他感到安心的人。

「我不是想害他,我是想幫他。」嶽淩樓很認真地對西盡愁說。

那一瞬間,西盡愁竟然呆住了,他從未見過嶽淩樓的那種眼神。以前他的眼神裏總像是蒙了一層寒冰,冷冷地望著這世間的一切,而他所看到的一切仿佛都與他無關。但現在,嶽淩樓竟然說他想幫一個人,一個外人。莫名其妙地,西盡愁竟有些嫉妒起那個叫常楓的人了。他把視線移向窗外,淡淡道:「我一直以為你的血是冷的……」

嶽淩樓走回西盡愁的身邊,笑他說:「你現在的表情,很像是一個棄婦。」

西盡愁苦笑。這時,房門被推開,丘然走了進來。一踏進這門,丘然就覺得屋裏的氣氛僵僵怪怪的,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西盡愁和嶽淩樓兩人都呆呆立著,既不說話,也不招呼自己。我好像來錯時候了?丘然捋一捋胡須,問嶽淩樓道:「嶽公子,你好些了吧?」

嶽淩樓沒有表情地點點頭,隨即問道:「常楓呢?」

「他已經跟鎮南鏢局的人去興和城了。」

一聽說是去興和,嶽淩樓的唇角揚起了一個弧度,問道:「黎成繹是要帶著常楓回興和城收羅舊部吧?」

然而事實卻出乎嶽淩樓意料,丘然竟搖了搖頭,然後慢慢說道:「不是收羅舊部,他們回興和城……是去收屍的。之後常楓便會跟著他們回京城,不再過問千鴻一派的事情。」

「不再過問!」嶽淩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個威震一方的鎮南鏢局黎成繹,竟然會不管千鴻一派的事情,而隻是帶著孫兒灰溜溜地跑回京城就算了,他竟然能忍得下這口氣?

如果是在十年前,黎成繹是決不會讓此事就此罷休的。但現在,諾大個鎮南鏢局隻靠他一人撐著,他年事已高隻想保住現狀,不想再到處樹敵了,年青時的那股壯誌雄心早已被歲月消磨殆盡,這一點是嶽淩樓沒有計算到的。

突然,嶽淩樓開門欲出,丘然像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喊了一句道:「嶽公子,你等等。」

嶽淩樓果然停住了腳步,回頭望著丘然問:「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丘然道:「嶽公子大概還不知道吧,常楓的瘋癲是因為後腦被三枚銀針封穴,現在銀針已經取出,他也已經正常了。」

「他正常了?」嶽淩樓和西盡愁同時驚叫一聲,但隨即又都陷入了思考。

「這樣更好,丘大夫,可否借我一匹快馬?」嶽淩樓決定如果鎮南鏢局的人不肯幫忙,那麽他就以天翔門東堂堂主的身份重整千鴻一派。現在常楓不傻了,那麽千鴻一派的下任幫主就非他莫屬,但這一切都要以找到常楓為前提,所以現在自己也必須趕到興和去。

丘然對嶽淩樓心中的想法也已猜到了幾分,道:「秀婷的命都是你救的,區區一匹馬算得了什麽,嶽公子你自己到馬棚裏去挑吧。」

「我要救的不是你夫人。」嶽淩樓說這句話時,已經推門走了出去。

丘然背對著嶽淩樓說道:「是啊,你想救的人是常楓。」

「你看著我說幹嘛?」西盡愁對丘然抱怨一句。聽到常楓不傻的消息,他竟然有種如臨大敵的感覺。常楓是跟著黎成繹會興和城的,還有什麽放心不下要跟過去看?真是自找麻煩。西盡愁歎氣著留下一句「丘大哥,我也要借你一匹馬」就追了出去。

隻留下丘然一人在房間裏笑得意味深長,自言自語道:「想不到自命風流的西盡愁,這次竟然栽在一個男人手裏……」

興和城,離千鴻一派總舵被炸毀,已經過去五天了。昔日的興盛已成為一片廢墟,再不見往日的氣象。暮靄沉沉,天邊一片紅霞,把這一片荒景映得更加淒涼。如果不是親眼看見,誰能想到千鴻一派竟然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黎成繹、黎震、黎雪,以及十多個鏢師踏上這一片廢墟,不免感慨萬千。但是,最令鎮南鏢局的人吃驚的是——在這廢墟旁邊竟然有一排排的土墳,像是早在五天前就修好了。

黎成繹大吃一驚,不知是什麽人為他們收的屍。驀然,黎成繹看見在廢墟中坐著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忙走了過去。那乞丐模樣的老人抬頭看了來人一眼,並不說話。隨後,黎雪跑上前去問道:「請問老人家你知不知道,這墳是誰給修的?」

老乞丐這才慢悠悠地答道:「是一個黑衣服男人修的,他手中還帶著一把銀白色的長劍。」

銀白的長劍?這天底下用銀劍的人多的如牛毛,怎麽知道是誰。想到這裏,黎雪又問道:「那老人家,他有沒有留下名字?」

老乞丐點點頭,斬釘截鐵般說出一個字:「有!」

黎雪急忙又問道:「那他叫什麽名字?」

老乞丐笑笑說:「姑娘你不要急,他留下的並不是他的名字,而是炸毀這裏的人的名字。」

在場的人都愣了一下,然後齊聲問道:「是誰?」

而那老乞丐卻又笑了,說道:「五天前,那人給了我點酒錢,讓我在這裏守五天,如果有人來問就把這個名字說出來。今天是最後一天,你們卻是第一個過來問我的……」

見那老乞丐嘮嘮叨叨,黎雪有些不耐煩了,打斷道:「那到底是誰?」

老乞丐見來人心急的樣子,不慌不忙道:「如果你們再給我幾個酒錢,我就告訴你們……」

「你這人怎麽這樣!」黎雪急了,這分明就是詐騙嘛。而黎成繹卻平靜地掏出幾兩銀子遞給那老乞丐說道:「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那乞丐接了錢,笑嘻嘻地道:「那人的名字就是——嶽淩樓。」

嶽淩樓?難道是杭州天翔門的嶽淩樓?鎮南鏢局的人又蒙了,這次總舵被炸,天翔門的人也死傷慘重,嶽淩樓為什麽要害自己人?天翔門東西兩堂的堂主賀峰和荊君祥的爭鬥,也隻是天翔門高層裏的人心知肚明的事,外人是看不到天翔門內的種種衝突的。所以勢力遠在京城和廣州的鎮南鏢局就更不知道了。

聽到嶽淩樓這個名字,還有一個人比鎮南鏢局的人更加吃驚,那就是常楓。淩樓……為什麽總覺得這個名字如此耳熟……到底在哪裏聽過呢?驀然,常楓的腦海裏又浮現出那個白色的身影……淩樓,叫我淩樓……常楓甩甩頭,那個白影難道就是嶽淩樓?是炸掉總舵的人?

「常楓哥,你怎麽了?」黎雪發現常楓的臉色有些發白,關切地問道。看到總舵的這副慘像,黎雪不由得開始同情起常楓來了。這裏再怎麽說也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即使已往的記憶已經喪失殆盡,但觸景生情難免會勾起他的一點回憶。

黎成繹看了看常楓,說道:「我們今天就在興和城住一晚吧,楓兒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們就起程回京城。」

「明天就回去?」黎雪突然大嚷道。

一旁的黎震瞥她一眼說:「你嚷嚷個什麽勁?明天回去有什麽問題?」

黎雪支支吾吾半天回不了話,她總不能說她想見到西盡愁以後再回去吧。杭州名劍門,第一名劍西盡愁,黎雪在京城就聽到了不少關於他的事情,對他莫名崇拜。上次在去離陽的路上,意外碰上了這個神秘人物,後來在離陽鎮上又看到了他的馬,想必西盡愁就在離陽附件,如果就這樣回去連他的臉都沒看到,這叫黎雪怎麽甘心呢?

支吾了半晌,黎雪終於想到了借口,對黎成繹說道:「爺爺,這千鴻一派的仇難道不報了嗎?」

黎成繹苦笑道:「報仇?找誰報仇啊?千鴻一派本就不是我黎家的家業,而且你們的姨媽是死在戴安手裏的,我們難道要找死人去報仇嗎?」

「那還有堂哥呢……」黎雪一時嘴快,沒有想清楚話就已經出口。心裏暗叫不妙:「我竟然忘了堂哥是被西盡愁殺的……啊……那個,其實……堂哥他花天酒地,死了也無所謂啊……」

黎雪本想幫西盡愁說話,但黎成繹卻皺起了濃眉,狠狠道:「混帳!你怎麽能說你堂哥該死呢!」

被黎成繹這麽一吼,黎雪嚇得收了口。

黎成繹自言自語道:「西盡愁,常桐與你有什麽仇,你竟然要殺他。常桐一死,千鴻一派就亂了,這一亂天翔門又趁虛而入,罪魁禍首是你西盡愁!」

黎雪在心裏恨不得把自己吊起來抽,現在莫不是爺爺要去找西盡愁報仇了?正在黎雪擔心時,黎成繹的語氣卻又緩和下來:「西盡愁,你若再敢招惹我鎮南鏢局,我決不對你手下留情。」

一聽這話,黎雪算是安下了心,想:「還好還好,爺爺的意思是這次的事情他不會追究了。」

見黎雪一會兒急,一會兒又喜的表情,黎震在旁邊偷笑起來。身為黎雪的哥哥,那個小丫頭心裏想的是什麽他還能不清楚?在京城時就老愛纏著從外地來的人打聽西盡愁的事情,現在知道了西盡愁就在附近,能不興奮嗎?

黎雪瞪了黎震一眼小聲道:「笑什麽呢,惡心死了。」

黎雪愛說黎震膽小,黎震愛說黎雪霸道,也許在外人看來這一對兄妹老愛互相諷刺,互相拆對方台。但其實,他們都明白自己是離不開對方的。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感情到底應該算好呢,還是不好。

黎成繹朝著身後的鏢師們揮揮手,示意他們往回走。黎震和黎雪也跟著大隊人馬離去,隻有常楓一人呆在原地,動也未動。黎雪回頭問道:「你怎麽不走啊?」

常楓道:「我想在這裏再呆一會兒。」

這一走,也許一輩子就再不會回來這個地方了吧。想到這裏,黎成繹說道:「雪兒,我們先走吧,讓你常楓哥多呆一會兒也好。楓兒,你知道回客棧的路吧?」

常楓對黎成繹點點頭,然後望著鎮南鏢局的人離去……

不遠處,有兩個人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他們已經走了。」西盡愁突然開口,他站在嶽淩樓的背後。

嶽淩樓淡淡回答道:「我也看見了。」

西盡愁道:「你不想出去見常楓?」

「不想。」嶽淩樓的聲音很低,低得讓西盡愁幾乎聽不到。

「我真是搞不懂你,你從離陽鎮趕過來,不就是為了找常楓嗎?現在他正好一個人,你卻又在這裏畏縮不前了。」

嶽淩樓現在注意的人不是常楓,而是那個從他們身邊走過的老乞丐。

「你站住!」嶽淩樓一聲喝住那乞丐道,「你剛才跟那些人說了些什麽?」

那乞丐笑笑道:「想不到我守了五日,生意竟全是最後一天才到。你若想知道便給我老乞丐一點賞銀吧。」

賞銀?嶽淩樓冷笑兩聲,然後陰惻惻地說道:「你的命值得了多少錢?」見老乞丐一驚,嶽淩樓接著道,「要不要我把它取出來……交給你當賞銀?」

說這話時,嶽淩樓已經箍住了那老乞丐的脖子,他今天心情本來就不怎麽好,所以出手也非常不客氣。那乞丐臉嚇得煞白,連連求饒道:「公子饒命,公子饒命。」

嶽淩樓鬆了手:「還不快講。」

那乞丐捂住脖子咳嗽兩聲後道:「我告訴他們這個地方是被嶽淩樓炸的。」

嶽淩樓驚詫道:「什麽!」

見嶽淩樓又翻了臉,那乞丐連忙又補充道:「這是別人告訴我的,我什麽都不知道,公子饒命啊。」

嶽淩樓這時平靜了下來,說道:「我不殺你。但你告訴我是什麽人讓你在這裏傳話的?」

老乞丐一聽嶽淩樓不殺他,立刻鬆了一口氣道:「是一個拿著銀白色長劍的人……」

銀白色長劍……嶽淩樓和西盡愁同時想到了一個人——謝秦。是謝秦先安葬了死在總舵府的人,然後再混入了鏢船,想殺掉嶽淩樓報仇。但是,有一點嶽淩樓想不明白:謝秦怎麽會知道是自己炸了總舵府的呢?

當日,嶽淩樓尾隨著天翔鏢局的人趕到興和,誤搶的正是謝秦的馬。失去馬的謝秦,等趕到興和城時,這裏早已化為一片火海。謝秦不會知道嶽淩樓曾經來過這裏,但他卻知道是嶽淩樓引燃的炸藥——因為有人告訴了他。這個人就是——沈重元。

嶽淩樓做的一切事情,沈重元都看在眼裏,但他卻不出麵阻止,因為他不想自己去冒險,於是他告訴了謝秦,他知道以謝秦的性格他是絕對不會饒過嶽淩樓的。如果謝秦殺不了嶽淩樓,沈重元不會有任何損失;如果謝秦殺了嶽淩樓,沈重元也有一點功勞。

現在,沈重元早已趕回了杭州天翔門,把在雲南發生的這一切事情告訴了西堂堂主荊君祥。荊君祥聽沈重元說完後,當然氣得不輕,握拳狠狠垂到木案上罵道:「混帳東西,沒想到我荊君祥竟然被這男寵一樣的人給擺了一道!他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沈重元在一旁道:「堂主息怒。這個仇自然是要報的,但嶽淩樓現在還動不得……」

荊君祥一聽這話火又大了,叱道:「不趁現在早點除去他,難道要眼睜睜看他登上東堂堂主之位嗎!」

沈重元陰惻惻地道:「正是。」

荊君祥一愣:「你這話什麽意思?」

沈重元壓低聲音道:「嶽淩樓這次敢這麽囂張,全是賀峰在背後給他撐腰,再加上他又深受耿原修的寵愛,西堂這次元氣大傷,我們這樣貿然動他,隻怕會兩麵樹敵自取滅亡……」

這些事情荊君祥又何嚐沒有想過,歎氣道:「難道我們就忍了他嗎?」

沈重元道:「當然不是,我們應該讓賀峰養著他。」

荊君祥不解道:「養著他?」

沈重元道:「堂主難道沒有聽過『養虎為患』嗎?嶽淩樓決不是安於被賀峰管製住的人,等他的虎牙長長了,自然會反咬賀峰一口,到那個時候我們就是坐山觀虎鬥,盡收漁人之利了……」

說到這裏沈重元笑了起來,隨後荊君祥也跟著笑了起來,道:「說得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現在暫且忍了他,讓他為我們所用。」

沈重元突然又道:「是啊,到時候,也許他連耿原修也會幫我們一並除去。」

荊君祥詫異道:「你說他會殺耿原修?」

沈重元點頭,然後慢慢說道:「荊堂主是否聽說過十年前浙江都司——嶽閑,勾結倭寇走私毒品一案?」

荊君祥道:「聽是聽過,但那都是朝廷的事,那嶽家的都司府不是被抄了嗎?」

沈重元笑道:「荊堂主有所不知,那嶽淩樓正是嶽閑的獨子。當年嶽家被抄家後,耿原修就收養了嶽淩樓。」

荊君祥道:「我這就不懂了,竟然耿原修收養了嶽淩樓,嶽淩樓又怎麽會殺耿原修呢?」

沈重元道:「荊堂主掌管的是西堂,這海運方麵的事一向是歸南堂管的,也難怪荊堂主會不知道——當年嶽閑涉嫌走私的毒品正是——花獄火。」

聽到這裏,荊君祥不免倒抽一口氣,海運方麵的事情雖然他不在行,但花獄火的大名他還是聽說過的。耿原修壟斷這種毒品的販賣已經將近三十年,當年的嶽閑不過是當了他的替罪羔羊,而他卻逍遙法外,依舊從事這花獄火的販賣。

荊君祥尋思一陣後道:「這樣說來,那嶽淩樓和耿原修不就有不共戴天之仇了嗎?」

沈重元點頭道:「隻是不知那嶽淩樓知不知道自己認賊作父的事,隻要他知道,就絕對不會放過耿原修的……」

說到這裏,沈重元和荊君祥又相視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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