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袖下有乾坤

“哈哈……哈……哈!”柏瓚不可遏製地爆笑出聲。

隨後出來的柏忠,也聽到柏威所說的話,當即就是一怔!卻也明白過來,笑不可支地看向了柏威:“四弟,哪有將死皮賴臉的人稱呼為君的,君子豈是隨便稱呼的?四弟,你可真會說笑!”

柏威一麵跳下馬,一麵撓了撓頭:“嘿嘿……三哥,死皮賴臉的人就不能稱呼為君麽?柏威我可是被人稱為郎君的。”柏威翻著一副死魚眼頗有些不服地道。

本來一雙好看的鳳眼,愣是被柏威給翻成了一副死魚眼……噫!玉洛萬分感歎。

“剛剛誇了你學得奸猾了,怎麽一眨眼就又呆傻起來?你可真……死皮賴臉,那是貶損之語,怎可冠以君子的稱呼!”柏瓚終於止住了笑,出言教訓柏威。

“噢……這樣啊,是貶損之語就不可冠以君子的稱呼,那……小人就是貶損之語,這下好了,柏雍那個小人就不可以稱呼為君子子了!”見柏瓚臉色難看,柏威一臉征詢地看向他:“難道我說的不對,還有‘小人君’這個稱呼?”

柏瓚這個氣!還有這麽解“君子”的……

伸手就拍了柏威腦袋一下:“還‘小人君’?人家那是季父!季父!你懂不懂,人家永遠都長你一輩,永遠都是你季父!嘁……”

柏瓚尤不解氣,又拍了下柏威的頭:“‘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你竟然把君子和小人捏合在一起,我可真……”

“服了我吧?”柏威順勢接道,一副小人得誌麵孔。

“好了,五弟,咱們趕緊走吧,再耽誤功夫,可就來不及趕回來吃晚膳了。”柏忠提醒了一句,便牽過子陶遞過來的韁繩,一翻身,上了馬。

柏瓚本還想教訓幾句柏威,一聽柏忠的話,自然地走到騅烏馬跟前,單手從柏威手裏奪過馬韁繩和馬鞭,轉頭朝玉洛擺手:“八妹過來,我們走!”然後,看也不看柏威的一臉窘樣,伸手抱起玉洛,將八妹放到馬鞍上,自己則扳鞍上馬,絕塵而去。

“五弟,你小心些!那騅烏馬可是與楚霸王的烏騅馬有的一拚,別惹毛了它!”柏威心疼得什麽似的在後麵跳腳喊,心下卻滋滋滴血:馱了兩個人呐,我的騅烏馬啊!

隻見前方的柏瓚高高舉起了馬鞭,就要往馬腹上狠抽……柏威嚇得又連忙高喊:“五弟,算我沒說,你慢慢騎,慢慢騎它好了……”後麵的聲音明顯低了下去,沮喪的聲音裏都要帶著哭腔了。

坐在馬背上的柏忠,微微搖頭:“四弟,還不趕緊的,一會五弟可就要到縣城了。你那可是與楚霸王相媲美的騅烏馬,快著呢!”柏威聽了,立時精神一抖:對呀,他怎麽忘了,他是要和柏瓚哥倆一起去縣城的。

瞬間,柏威煥發出虎虎生氣,高

嚷著“牽馬來”。柏瓚的貼身僮仆子巨早已乖覺地遞過他家五郎君的黑馬韁繩,柏威見此微一怔愣,頓時又反應過來,連忙伸手接過,等候多時的子略立時雙手交叉低握,擺了個耷肩馬步式,請柏威踩著上馬。

柏威隨即踩著“手鐙”翻身上馬,一溜煙追著柏瓚去了。

柏忠隨後吩咐了跟隨的仆役和部曲家兵,大部隊也隨即跟了過去。

此刻坐在馬背上的玉洛,那是相當地感謝這個姬氏漢朝滴。為什麽呢?因為,這個看似與兩漢時一樣古老的漢朝,相比她所知道的明清朝代,不知要開放多少。

比如,女子就從不擔心裹小腳,因為還沒有這個概念。

又比如,寡婦再嫁也是被主流社會所允許和認可的,柏威哥倆的親娘就是死了丈夫帶女再醮的。不僅如此,改醮之婦也不被認為是可恥的,社會上還很流行。甚至有些偏僻的鄉村裏舍,還保留著桑林野.合的古老習俗。

鑒於此,社會上對女子的要求束縛便沒有明清時的那麽嚴苛,自然也沒有要求女子非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因此,玉洛才能順利出塢。其實,玉洛就經常看到有青年男女,且是未婚的青年男女,肩並著肩一起逛市坊的。所以一出柏塢,玉洛絲毫也不擔心與柏瓚共乘一騎有何不妥。

當然了,這一切,都得是出了柏塢方可行事。

在柏塢內,一切禮教都有柏厥這個當年以《禮經》射策考課第一的最高掌舵人統領著,底下眾人自然不敢越雷池一步。再加上柏氏一族乃名副其實的當朝皇親國戚,早已躋身豪右大族,屬於上流社會的一份子。自然地,對於禮法、禮節等等的要求,就不同於尋常人家。所以,才有前麵玉洛對答柏盛的一幕。

說白了,這個漢朝對女子的要求和束縛,正是由寬泛向嚴苛轉變的時期。玉洛則幹脆認定,柏塢內嚴苛,出了柏塢便與尋常人家相同,寬泛且自由。

懷揣著這樣的一顆心放馬飛奔,玉洛能不樂麽?可好景不長,她還未完全樂極,生悲的事兒便捋著屁股駕到了。

感覺到身後的柏瓚一個緊急刹車,將韁繩緊緊勒住,騅烏馬便一聲嘶鳴停了下來。柏瓚率先迅速地下馬,然後又伸手將玉洛抱下馬背,嘴裏還大聲喊道:“你不要命了,還是沒長眼睛?”

突兀的停頓,令玉洛一直沉浸於自由的心瞬間蹦蹦亂跳,直到雙腳落地,心還在不停快跳著。

“郎君,對不住!小姑子,對不住!”馬蹄旁一名十一二歲左右的少年,滾著一身泥土,彎著身子,雖是形容狼狽,卻禮貌周全地頻頻朝他們二人低頭行禮,賠著不是。

“八妹,你沒事兒吧?方才嚇著沒?”

“五哥,我還好,我沒事兒。”玉洛穩了穩心神,笑著回

了柏瓚一句。

多虧了一進城門,柏瓚便將騅烏馬的速度降了下來,一是等著柏忠、柏威等人趕上來,二是縣城裏的街道上時而有逃難的流民走過,著實不便縱馬疾馳。所以,二人一路往西市緩轡而來。不料,還未進西市,隻在市門不遠處,就身曆一場驚魂。

上上下下地將玉洛打量了一遍,確定玉洛著實沒有什麽事兒,柏瓚這才轉過頭,擰著眉峰,厲聲道:“一句對不住就成了?你不想要命,沒人攔著你,可也不能往我的馬蹄子底下鑽。瞧你小小年紀,談吐也是不俗,怎麽就想了斷性命了?總歸是男子,豈可拿自己的性命當兒戲!”

幾句話,說得少年眼睛紅紅的,幾欲落淚,但卻咬牙忍著。與此同時,少年雙手懷抱於胸,又彎起身,朝柏瓚行禮,口中一直重複著“郎君,對不住”的話。

瞧著彎身施禮也不規範的少年,柏瓚又是提醒他:“好了,又沒要你怎麽樣,作甚一副委屈至極的表情!你家大人呢,沒教你施禮是什麽姿勢嗎?話說得這麽誠懇,行禮卻不到位,可惜了……”柏瓚倒是有心,糾正起少年的禮儀規範來。

此刻,玉洛他們身邊已經聚集起了一大圈圍觀的眾人。由於離西市門口不遠,是出來進去的必經之處,隻一會兒,便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

聽見柏瓚好心教導少年禮儀,人群中就有人高喊:“郎君好涵養,不計較小人過失,郎君大量啊!”一番話喊畢,柏瓚倒沒什麽表情,少年卻不同了,方才就已經紅紅的眼睛,此時愈加通紅,眼眶中的淚水就差沒掉下來,砸到腳麵上了。

無論何時都有這圍觀起哄的……人們的潛意識裏,總是倒向自認為是真理正義的一麵。

通體黝黑閃亮的騅烏馬,一身黑色箭袖服的英俊郎君,這樣的組合,隱含著富貴與霸氣,是人都能肖想出來。輿論有時就是這樣奇怪,偏偏就被表象迷住了眼,看不見那被冤屈的真相。

玉洛邊感慨邊張目仔細盯著少年的雙手。早在柏瓚提醒少年行禮動作時,玉洛便注意到了少年的一雙手。

少年的雙手一直是懷抱於胸,盡管幾次彎身施禮,行動不便,少年卻就是不撒開雙手。少年穿的是大袖飄飄的深衣,一如此時流行的式樣,隻是布料有些陳舊,顏色洗的泛白而已,但看得出,如果不是剛剛滾了一身塵土,衣裳是非常幹淨的。

“五哥,快來看看,他的大袖底下藏的是什麽?”玉洛打斷鬧哄哄的人群,衝柏瓚叫道。

柏瓚聽後,也發覺少年的異樣,走過幾步,伸手拂開少年的寬大衣袖——赫然發現了袖底下的物事。

“原來是袖下有乾坤呀,倒是我誤會了小郎君。”柏瓚一句誠心誠意的道歉,揭開了少年的謎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