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2章 珠胎暗結

今兒個是七月二十六,離中秋不遠了。嘉宏去揚州已經半月有餘了,還真挺想他的,不知他有沒有查個明白。荷香靜靜坐在柴房的小院子裏小憩,腳邊仍是洗不完的髒衣服。

她把與嘉宏的約定告知了妙靈,妙靈一聽高興得跳起八丈高:“太好了,太好了,你和二少爺又有希望了,你就要成為少奶奶了。”

“真希望二少爺快點回來娶你!”妙靈滿麵春光,一臉得意。

荷香顯得很沒有自信,她垂頭道:“不知道是夫人還是小妾呢。”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嘛,要當就當大老婆,誓死不做妾!”妙靈嫌棄荷香推推搡搡的性子,總覺得她做事拖拖拉拉的。“不過,說真的,倘若他真的隻收你做小妾,你還會嫁他麽?”

荷香低頭不語,揉搓著手中的皂角,她的心情就像那皂角一樣淩亂。

妙靈也她一眼,無奈的說到:“唉,看你那深情我就知道你是巴不得的,沒誌氣!”說完大力的搓洗衣服。

荷香沒有接她的話,因為妙靈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心裏暗想:不管是夫人還是小妾,隻要能陪在他身邊看著他都是好的。

“你怎麽就不開竅呢?做個妾有什麽用?沒有權利也沒有身份地位,再說,張全英那老女人會放過你嗎?”妙靈說著,搓衣服的聲音越來越大,氣也越來越大。

荷香聽她直呼二夫人的名諱,急忙大聲提醒她:“你怎麽敢直呼二夫人的閨名,快住口,要是給別人聽見就不好了。”

“喲,還沒過門呢就開始替婆婆說話了?”荷香一向順著妙靈的意思,今日竟然反駁她,妙靈明顯很不高興。“真是嫁出去的姐妹——潑出去的水呀!”

荷香給她說得麵紅耳赤,嬌羞不已,現在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你,你你。”想說的話硬是卡在了喉嚨裏吐不出口。

妙靈見成功戲弄了她,捧腹笑得越發忘形了。

荷香還想再做辯解,可是忽然間麵部蒼白,小腹微痛,眼前一陣黑一陣亮,她以為是太過勞累了想硬撐下去,可是眼皮上好像壓著千斤重的巨石,慢慢她的眼皮撐不住了,漸漸合上。

荷香眼前一橫,就倒了下去。

妙靈可被嚇得不輕,她急忙摟住搖搖欲墜的荷香,第一反應就是大叫她的名字,然後再去掐人中,可還是不頂用,她隻有把荷香拖到她房間裏了。

在夢裏,荷香仿佛又回到了四五歲的時候。在那間熟悉而又陌生的小木房裏,她的父母正在爭吵。

“夏靈台,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家夥,你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放棄了錦衣玉食的生活跟了你。你說過會好好讀書出人頭地,可現在呢?你卻扔了書本去鑽研什麽破醫術,天底下難道還缺你一個大夫嗎?”這個灰頭土臉,衣衫襤褸的中年婦女便是荷香的娘親舒芸。看她年華雖已老去卻風韻猶存,不施粉黛仍可看出她年輕時的個風華絕代。

那個坐在地上,酒醉的半生不死的便是夏荷香父親夏靈台。看他橫眉劍目想來年輕時也必定是個風流倜儻的俊公子吧。“你個無知婦人懂什麽,官場是如何黑暗你知道麽?要不然,我上京趕考那麽多年怎麽就是沒有高中?如今,仔細想想,在這田園山水之間平靜的活一世就足夠了,你還想要求我做什麽?”

舒芸聽他竟說出這麽不負責任的話來,怒火中燒,衝過

去就是幾個耳刮子。

“為了你,我什麽都拋棄了,如今你竟這樣對我,算我當初瞎了眼看錯了人!”舒芸打了他還不解氣,又奔到灶頭,把他的《神農本班經》、《黃帝內經》、《千金方》等數十簿醫術丟進了灶窩。灶屋裏火舌一卷,醫術盡數華為灰燼。

“你,你燒了我的醫書?你竟敢燒我的醫書?你不知道他們是我的**嗎?”夏靈台見著醫術被毀,比挖他的心吃他的肉還要難過,他一時怒極也給了舒芸一個耳光。“你看錯了人?我還看錯了人呢!早知道我就應該取如畫而非你如雲,如雲至少還能幫到我,可你呢,你隻會拖我的後腿,若不是你我又何以會落到這幅田地?”

聽到他說出這番話,舒芸以為自己聽錯了,可她不能自己騙自己,是真的,他果然開始嫌棄自己了:

“說出來了吧,你今天終於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了吧。我算看清你了,當初什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全都是屁話,我這個傻子當時為什麽就信了呢?你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你給我滾!”

夏靈台聽到她叫自己滾的瞬間簡直木訥了,他簡直不敢相信,以前那個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如雲去哪了?“哼,你叫我滾,請你搞搞清楚這裏是誰的家,誰是一家之主,要滾也是你滾!”

什麽,他叫我滾?舒芸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像瘋了一樣,把夏靈台送她的定情之物白玉玲瓏簪摔碎了,“真正要滾的人是你!你也不想想,這房子當初是誰當了美玉珠花換來的,房契上寫的是我的名字,所以你立刻馬上給我滾。不然,我拿掃把轟你!”

夏靈台本就已經很生氣,現在又看到舒芸當麵把他送她的定情信物摔了個粉碎,以為她當真對自己沒有情意了,他狠下了心,拋了一句“走就走,我才不稀罕住在你的破房子裏!”

他敢走,他真的走了,他竟然拋下自己走了。

望著夏靈台奪門而出的瞬間,舒芸失神坐到了地上,一隻手按在了白玉玲瓏簪的碎片了鮮血淋漓,另外一隻手撿起滿地的醫術就朝門外砸去,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直往下淌,收都收不住。

夏靈台怒氣衝衝的走了家門口,一雙稚嫩的手拉住了夏靈台的衣角,他以為是舒芸又來無理取鬧就推開了那雙手。年幼的小荷香被父親用力一推,摔著地上就放聲大哭,哭聲都掩蓋住了舒芸的哭聲。

夏靈台轉頭一看原來是自己最疼愛的女兒和兒子,摔倒的女孩正是夏荷香,而現在跑到自己麵前的是他一歲的兒子夏誌衍。

小荷香滿眼企求的望著父親:“爹爹不要丟下娘親和我。”

他看荷香摔倒在地想過去扶她,可最終還是止住了步伐,他抱起了兒子,轉眼對荷香說道:“荷香,乖,我和你娘吵架了,爹先帶弟弟去外麵住幾天,等你娘的氣消了再帶弟弟回來。這段時間你就好好照顧娘親吧。”

“你不能走,我不讓你走!”荷香喊著就要去拉她爹,可剛起身就又跌倒了。

夏靈台戀戀不舍的望了一眼女兒和屋子裏的舒芸,心下一狠就離開了。懷裏的兒子還在不停掙紮著“衍兒要娘親,衍兒要姐姐,衍兒不跟壞爹爹走!”

等到爹爹的身影消失之後荷香才想到母親還在屋裏,連忙朝屋裏喊:“娘,不得了了,爹,爹爹把弟弟抱走了!”

這還得了,夏誌衍簡

直就是舒芸的心頭肉,她一聽兒子被抱走了急忙爬了出來:“衍兒,我的衍兒呢。”

荷香看著母親焦急的樣子,心裏愧疚難當:我不是故意讓爹爹把弟弟抱走的。自從娘有了弟弟之後就不疼我了,弟弟被爹爹抱走真是太好了,這樣,娘親又會隻疼我一個人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

可是,真的是她故意放弟弟給父親抱走的。那時她才五歲。

“不,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荷香尖叫著,從噩夢裏醒了過來。

妙靈被她嚇了一跳,心髒簡直都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你怎麽樣了,還好吧!”說著,抽出手帕給她擦汗。

荷香以為妙靈聽到了自己做夢時說的話,一時間竟無顏麵對她,她轉過臉希望她沒有聽到什麽。

其實妙靈什麽也沒聽到,荷香做夢時壓根就沒說什麽,隻是掙紮得很厲害。

“你怎麽會突然暈倒呢,是不是這幾日太過勞累了?”妙靈說著,幫她抹去鬢角豆粒般大小的汗珠。“要我說呀,這一切都怪蘇嬤嬤那個賤女人,都是那個賤女人害咱們的。”

“沒事的,休息休息就好了。”荷香剛醒來,一時覺得口渴,但又不好意思說出口,隻得暫時忍著。

妙靈好像突然想到什麽,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哎,對了你不是會些醫術嗎,與其浪費錢請大夫,不如自己給自己看看倒還省事了。”

“嗯。”荷香點頭應了一下,妙靈總是這樣思慮周全,她的話不會有錯的。

荷香想了想,還是把手搭上了自己的脈搏。不搭還好,這一搭差點把自己給嚇死。

她的脈象快而滑,像是……像是……

她簡直不敢相信,又換了隻手,依照診脈的順序,依次把五個指頭搭上脈搏。無名指,中指和食指三個指頭都能清晰的把到跳動得很歡快的脈象,這很明顯——懷孕了,這是有喜的征兆。

她一時間手足無措,六神無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心裏首先想到的就是“完了”兩個字,除了沈建華沒有別的男人碰過她,所以這孩子隻能是他的。那,她與嘉宏豈不緣盡於此?

妙靈看她麵無人色,仿佛失去了魂兒一般,把手放在她眼前晃也沒反應,她隻好大聲叫她的名字——夏荷香!

荷香被她這一喊,半宿才回過神來。

“你怎麽了,怎麽呆若木雞,莫不是診出得了什麽不容易治的病?”

“哦,沒,沒什麽,隻是一般的傷風感冒,吃幾服藥就好了不礙事的”

她沒有對妙靈說出實話,她不能,因為這件事來的太突然,後果太嚴重,她不能冒險把真相告訴妙靈,即使妙靈是她最親的姐妹也不可以。

現在擺在她麵前的路隻有兩條:一,打掉孩子,當做什麽事也沒發生;二,為孩子尋一個父親,但絕不能事沈建華。

再怎麽蠢笨的人都知道第一條路最好走,但荷香與他人不同,她想當做什麽事也沒發生似乎不大能。要她打掉孩子那更是不可能,她從小就被父親拋棄,如今她有了孩子怎還麽肯下手殺他,那她就隻有選擇第二條路了。

她現在隻希望嘉宏快點回來娶了她,那這樣她就可以滿天過海把這神不知鬼不覺的變成嘉宏的孩子。

嘉宏,快回來吧,我和孩子的性命全係於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