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八十四章 我甚好,吾妃安
女扮男裝的靖王妃,今日看起來格外的神采奕奕。
踏出望城樓,並肩同騎。上身微微後仰,閉上雙目,享受闊別已久的親昵。
隻有這個懷抱讓她溫暖,也隻有這個懷抱才能讓她安心。
啾啾驅馬聲響在耳畔,他的手穿過腋下,牽動韁繩,策馬在燈火繚繞的長街上。
那個人低沉好聽的聲音緩緩響起:“方才,在望城樓上,王妃手持的畫卷出自哪位大家之手啊?”
兀自沉浸在久別重逢的喜悅中的夜淺夏,驀的雙眸一睜,笑臉頓時變了顏色,支支吾吾道:“那個,那個,就是隨隨便便找了個畫師罷了。”
“王妃隨隨便便一找,就能找到當朝九皇子身上,這麵子還真是不小啊!”
淺夏心頭一僵,回想起那日把九皇子李軒曄押進望闋樓,逼著他看了一場場活春宮,最後吐著走出來的時候,淺夏就覺得自己小命甚危。
這要是被寵弟如命的靖王爺知道,自己平時都是這麽使喚他兄弟的,還不把自己一層皮都扒了。
“都看出來了,還問我做什麽!”做賊心虛,淺夏佯裝生氣。
輕笑一聲,靖王爺的聲線就貼在她耳廓邊:“我隻是覺得九弟工筆的手藝又進步了。”
“啊?”一臉蒙圈的王妃側頭去看李軒昊。
她家王爺是不是趕路累壞了,這是一個做哥哥該說的話嗎?
然而,回過頭去,隻見那人菱角分明的完美側顏,在闌珊燈火裏,美得那麽不真實,一雙亮若星子的眼眸,簡直把自己的魂都吸進去了。
快馬回到王府,關進自己的一方小天地,褪掉一身滿是灰塵的外衣,淺夏才發現李軒昊竟然瘦了。
手不由自主的遊走在肌理分明的背脊上,她說話的聲音都是顫抖的,“軍中苦寒?”
李軒昊搖搖頭。
“戰事攻堅?”
李軒昊仍然搖頭,“想你!”
喉頭一緊,她把哽咽咽下去,換上一張笑顏:“這不是回來了嗎!”
“是啊,因為想你,想快點見你,所以,我回來了。”李軒昊幽幽歎一口氣,似是壓在心頭的大石頭終於放下。
這是他十幾年征戰生涯中從沒有過的感覺,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牽掛那麽遠,遠到他恨不能一時結束戰鬥,日夜守在她身邊。
所以,這場戰役結束的異常快,所以這張戰役無所不用其極到慘烈。
所以他才會等不及大軍整合,一人單騎風塵仆仆的趕回來竟是連捷報的八百裏加急都不如他。
他的身上有幾處傷口,已然結痂,那是攻陷燕國嘉門關時槍挑滾木礌石留下的創口。
沙場就是這樣,刀劍無眼,他身為主將,永遠都隻能衝在最前線。
將他身上的疤一遍遍描摹,溫柔的指腹劃過略顯粗糙的皮膚,聽他將一場場驚心動魄的戰役講的雲淡風輕,將戰鼓雷鳴兩軍廝殺的場景感同身受。
“能不能不要再打仗,可不可以不要去?”淺夏將這話一遍遍在心裏重複,卻沒將一個字說出口。
他生來就是為了戰場,你剝奪了他浴血廝殺的權利,就如同拔掉鳥兒的翅膀。
突然之間淺夏跳出一個想法:如果,
她幫他得到一個太平天下,再沒有征戰,沒有殺戮,是不是他就可以安穩的守萬裏河山!
墨色如硯,蟲鳴蟬響,淺夏幫李軒昊擦幹身體,穿上貼身中衣,看著他自己將衣帶係好,俏皮的嘴角一揚:“果然有沒有人伺候靖王爺都是一樣的能幹!”
不知被那兩個字刺激了,李軒昊雙眸瞬間著了火,微眯著眼危險的看著她,低沉沙啞的嗓音打磨過鐵骨錚錚,此刻的他像極了蟄伏的豹子,每踏出一步都是為了將獵物一擊即中。
而尚未察覺到危險的小獵物,此時正打理著剛跳上膝蓋的火狐,用茶杯飲水喝。
通體火紅的小東西,被那人大手一甩,扔去處幾尺遠,落在地上,摔得嗷嗚一聲,呲著牙炸著毛,想要一口咬上去報仇,然靖王爺隻是虎目一瞪,它便乖乖垂著頭,跳窗跑了。
淺夏不悅的看著他:“你幹什麽?”
“王妃若是不介意有個觀眾,本王這就把它捉回來!”
“觀……觀什麽眾?”淺夏傻愣愣的看著他。
“方才王妃不是說,有沒有你,本王都很能幹?”吐息的唇貼著她臉頰,氣息噴吐在凝脂桃麵上:“本王自然要讓王妃直到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能——幹!”
“咳……咳……”淺夏低下通紅的臉,咬著牙把滾熱的胸膛推了又推。
然而那人就像是灌進鋼筋水泥一般,任憑她如何用力就是無法撼動分毫。
泄下氣來,淺夏將頭扭向一邊,倔強的不去看他。
戰場之上洞察秋毫,往往靠見微知著以少勝多的靖王爺,終於發現,他家親親愛妃,今日似乎並不大高興。
“我回來,你不高興?”眉梢眼角全是疑問,他凝目看著她。
賭氣,撅嘴,視線飄忽。
根本就不用說
答案昭然若揭。
長長的一聲歎息後,精壯的臂膀,將人攬進懷裏,他用額抵著她的。
“可是因為少寄家書?”
別扭中的小人兒腦袋幾不可查的僵了一下。
靖王鬆開手,起身,伸手去取搭在屏風上的衣物。
“你……”
知道自己生氣了,還一個解釋都沒有,不僅如此,竟是要走嗎?她就那麽不值得他給一個解釋!
氣憤的小腳一跺,淺夏索性把頭扭過去,走就走吧,走了就永遠不要再回來!
須臾,一隻手伸過來,在她眼前晃了晃。
“不是要走嗎,還留下來幹嘛?夜深了,王爺請自便,本妃要就寢了!”她賭氣開口一推搡,有東西簌簌落地聲,接著耳邊是他清澈好聽的聲音娓娓響起:
“三月十六,月色晴好,大軍到達燕國邊境,遠有羌笛之聲,才想起似乎從不曾聽聞夏兒彈奏……”
“四月初十,天微雨,蓑衣笨拙,若是將王妃贈傘帶來才好……”
“五月初一,今日鏖戰,箭穿左臂,疼……”
淺夏恍然垂眸,正見李軒昊蹲在地上,將一封封書信撿起,打開,逐一念下去。
突然她覺得自己那麽的無理取鬧,他征戰在外,遠要營敵,近要安撫軍心,已經夠操勞了,自己還要因為幾封家數和他置氣。
不知是念到第幾封
了,日期開始混亂,內容也流水賬似的想到哪寫到哪,有時候隻言片語,有時候長篇累牘,但淺夏清楚明白的都聽到一個句話,就是:“我甚好,吾妃安!”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訴說綿長的思念,哪怕萬軍之中,隻是將家書貼身保管。
“前線吃緊,就算邸報也不敢保證不被劫,如果被人截獲這些家書,便是將你置身在重重危險之中。”
那時候,丁毅重整天門,燕國龐大的殺手團隊枕戈待旦,將暗殺甚至進行到行進的軍隊中。
每天天一亮都會有大批不明死因的士兵屍體被抬出去,那時候人心惶惶,除了上達天聽的奏章,李軒昊多一個字都不敢寫。
後來樓東瑜出了個主意,一招請君入甕,拿他這個首府大將做誘餌,以險些萬箭穿心為代價,才揪出個不大不小的頭目,敲問出點有用信息。
直到大軍開到燕昭邊境,偌大一個殺手團隊才被剿滅。
然而那時的李軒昊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他不敢冒一點風險,也不敢將淺夏暴露在敵人的目光下。
所以家書變成了奏章,他頻頻奏表,偶爾在奏折中夾帶一兩封家書,寥寥數語,交代自己安康。
早就知道這女人一定會生氣,所以他從不敢懈怠,忙裏偷閑,也要把該寫的書信寫好,為的就是有朝一日王妃真的計較起來,他不至於理虧詞窮。
說起來,靖王爺也挺腹黑的。
那麽強健的臂膀,會挽雕弓槍挑鐵滑車得力量啊,淺夏隻是輕輕一揮,便把厚厚一遝書信掃落一地,然後靖王爺屈尊降貴的蹲在地上一封一封的撿起來,又一封一封的念下去,情真意切,杜鵑啼血!
就那麽輕而易舉被自己男人算計進去的靖王妃,此刻心裏刀剜似的難受,恨不能一巴掌乎自己臉上,她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還是腦袋進水了,才這麽不懂事的。
幾步奔到李軒昊跟前,從背後一把把人抱住,側臉貼在後背上,悶聲悶氣的道:“我知道錯了,再也不無理取鬧了,你快別撿了!”
李軒昊不言不語,手上動作微微一頓,嘴角不經意勾起一個弧度,然後繼續該幹嘛幹嘛。
淺夏一把搶過他手裏的信,半跪在地上巴巴的看著他。
“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燭火裏他的容顏隨著明滅,攏在陰影裏的眼看不清喜怒。
“好啦,我都說了,是我錯了,以後再也不鬧了,你別生氣好不好。早些就寢,明日還有早朝……嗚~”
突如其來的炙熱的吻滾燙的口舌讓人胸腔一滯,有氣無力推了兩下,小手漸漸鬆開,攀上他的肩膀,探向肩背的肌肉……
流雲邀月,春宵帳暖,破曉的霧靄在白日下漸漸散去,李軒昊將懷抱又收了收,把枕在自己肩上的小腦袋更往裏挪了挪。
眼裏有那麽點於心不忍,都怪自己一時孟浪,累壞了她。
不過倒也提醒自己一件事,丁毅交王妃的幾招本事似乎還有欠火候。
不管是體力上還是其他方麵,她的王妃都急需一個更好的身體。
奸笑在清晰的唇線上被勾勒成好看的弧度,李軒昊衝著簾幕外靜候已久的人吩咐了一聲:“還要麵聖,這就伺候梳洗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