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十章 本妃要人權!

十日後,百裏溪回來了。

一直以江湖人的身份協助靖王收複失地,大功告成之後,卻無聲隱退。他在意的原本就不是榮華富貴功名利祿,他,隻是單純的不想讓心裏歡喜的那個女子涉入那般險境罷了。

邁進靖王府的大門,宮門慣有的富力和開闊讓他倏然握緊了手中劍。

枝頭零落的枯葉隨著寒風飄落下來,他仰頭緩緩抬起手來,素衣白衫與雪景融為一體,隻有手心托著那片枯黃的,僵死之碟一般的黃葉,一如他的心,恍惚之間發覺,放下刀劍,放下殺戮,竟然困惑得無處安放。

從前那個仗劍天下的豪氣少年,隨著那個明朗女子踏入這道宮門開始,便一同隕落了。

哀長的一聲歎息,輕的幾乎飄散在風裏融化在雪裏,百裏溪沿著回廊往采薇軒的方向走,忽然不知是那個拐角,一道銀鈴般的輕笑敲在耳畔。

他恍然回眸,正瞟見一道紅色身影,雪間的精靈一般,舞動在銀裝素裹的世間。

不由自主的他跟上那道身影,看她不顧形象的揉著雪團子砸向隨後跟上來的侍女,笑的爽朗無邪,一如太兮山上每一個落雪的清晨,她敲響他的房門,笑聲朗朗的說:“師兄,我們去打雪仗吧。”

然後不等他起床穿戴好,冰涼的一雙手,已經捂上他胸口。他涼的斂眉,她卻笑的無辜。

清音閣的門前有一顆垂柳,千枝垂發在冬雪晶瑩間水晶雕琢一般。

她走到樹下,攬一把枝條,帶著帽子的小腦袋從枝椏間穿過,望著落索宮門,雀躍的目光染上一層幽怨,忽然丹唇輕啟,她不由感慨:“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依舊……笑春風……”

此時的淺夏心裏想的是那個她剛進王府之初,那個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的齊蔚,不過半年功夫,王妃還是王妃,該有的尊榮一樣不少,耍盡心機的側王妃,卻已在冷宮中淒苦度日。

侯門深宮自來如此,她也算惡人有惡報。

但,世事無常,誰知道有一天自己會不會麵對更淒苦的境地。

她觸景生情,歎世事無常,看在百裏溪眼裏卻是在心上重重一擊。

微閉上眼眸,一滴清淚滑落臉龐,他還在執著什麽呢,那個人根本早就不是他的夏兒!

回頭,他轉身,將自己埋在天地廣浩之間,任憑昔日豪情萬丈渺小的螻蟻一般。

撲簌落雪的早上,情緒凍結在冰天雪地中,忽然震在耳邊的一聲驚叫,讓百裏溪想也不想的本能回轉身,奔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位置是清音閣。

喊得是:有刺客!

宛如白玉的臉上攏著沉沉一層寒霜,燦若星子的眸子淩厲得逼人。

舉手,抬劍,搪開直逼咽喉的一把刀,看她散落的裙擺被割裂成片,雙眸驟然收緊,燃火一般。

然而淺夏不會武功,隻能被逼得步步急退。

幸好百裏溪及時趕到,這才稍稍安下心。

誰知才鬆了一口氣,心還沒落地,再次被提到嗓子眼。

隨著小竹子驚恐一聲尖叫,一隻五角鏢直奔她眉心打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她閉眼的時間都來不及,雪白的身形一閃,一道人牆已經擋在她身前。

寬闊的懷抱,孔武的雙臂,緊得讓人窒息的保護。

情急之下精神受創的百裏溪沒時間跳出包圍在身邊的刺客,硬生生挨了兩刀,隻為淺夏不受傷害。但他自己卻做了肉靶子,五角鏢深深陷進肩胛,血瞬間染紅了白衣。

身後傳來倉促腳步聲,似乎有成隊的人趕過來,不用回頭也知道,這王府的主人來了。

他僵一下脊背,留戀著懷裏溫柔的觸感,依依不舍的放開手,“王妃——受驚了!”

回身,麵向李軒昊,挑釁的眼裏有深深的責備:“你來晚了!”

“雪景鳶!”李軒昊顧不得百裏溪的詰責,暴怒的猛獸般,呼喊原本應該寸步不離的暗衛。

雪景鳶哀呼一聲倒身跪在靖王跟前,少年清俊的臉上臉去嬉笑的笑容,表情沉重的說道:“屬下失職,屬下領罰!”

“領五十軍棍,從赤字營做起,王妃再有任何閃失,不管誰當值,你都同罪!”

清秀的小臉忽然抬起,雪景鳶的臉上死灰一般。

淺夏不懂什麽赤字營,也且不說“連坐”這個處罰太嚴重了點,但是五十軍棍,雪景鳶就挺無辜的。

驚魂甫定的她走到李軒昊麵前,輕輕拉了下他的袍袖:“是我讓小鳶回去幫我取東西的,能不能把五十軍棍免了呀!”

他的臉陰雲密布,刺客一事已經讓他很不高興了,加上百裏溪三言兩語挑起來的火氣,淺夏再傻也知道現在要順毛摩挲。

可惜靖王根本沒聽見似的,“王妃禁足思過,雪景鳶再加五十軍棍!”

這下可好,情沒求下來,反倒加重了懲罰,靖王向來說一不二,這回連淺夏也不敢說話了。

雪景鳶微微顫了下肩膀,他倒不是害怕一百軍棍,實在是赤字營是所有暗衛的噩夢,尤其是對黑禦。

幽雲十八衛的甄選是從七八歲的孩童開始的,一開始所有人還不太明確到底該分在那一禦,於是統一訓練各項本事,也就是說司財的黃禦其實也懂一些暗殺的本事,而專司暗殺的黑禦其實醫術上管事上也都略通一二,這也是幽雲十八衛以一當十的原因。

但是十歲之後的孩子便要經過赤字營的甄選,那時的訓練是殘酷的,魔鬼般的訓練雖然了磨練了少年的意誌,但同時也留下了陰影。

最後確定留在黑禦的個個都是脫胎換骨一次,仿佛從人間煉獄爬出來的魔鬼。

這個脫胎換骨不僅僅是心靈上的,更多的是肉體上的,雪景鳶至今仍清楚記得,和自己一起從小到大的夥伴,是怎麽一個個被橫著抬下演武場的。

雖然最後在白羽的醫治下都與常人無異,但是卻是一輩子都如同廢人一樣,再也習不得武功了,更有甚者,下場淒慘的即便是他看遍鮮血也不忍直視的。

以雪景鳶現在的武功,赤字營的可怕不在於他刻苦的訓練,而是在於它帶來的陰影。

求情不成,淺夏隻能乖乖閉上嘴,看著雪景鳶麵如死灰的走下去,聽著李軒昊對整個幽雲十八衛連坐的發落,耳朵裏嗡嗡直響。

不管對自己如何的好,他始終都是高高在上的王爺,手裏掌握著所有人的生殺大權。

刺客此行的目的就是要置淺夏於死地的,刀劍暗器之上全都淬了劇毒。

百裏溪自帶解毒功效的體質,雖然讓他逃過一劫,但是傷口感染發炎加之解毒消耗的體力,讓他還是陷入高燒的昏迷之中。

白羽守在百裏溪床邊一夜,看著他從昏迷到糊塗再到昏迷。

丁毅走進來瞧瞧開始說胡話的百裏溪,“你不是挺神的嗎,怎麽一個高熱都治不好!”

白羽白他一眼,身體往椅背一靠:“醫者醫身不能醫心,他的病在心,就算我是藥君神仙也救不了他!”

說到心病,丁毅遲疑著閉上了口。

百裏和王爺都是用情至深的男子,隻是天意弄人罷了,誰也違抗不起。

淺夏心中不安,來看過幾次,每次都被他含混的一聲“夏兒”觸動得心如刀絞。

她著實怕那一聲聲摧心肝的“夏兒”,就仿佛她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每日受著道德的煎熬。

隻是借用這副身體,上蒼待她又何嚐不是一種有失公允。

後來索性每日打發小竹子過來,隻聽小竹子每日將“好些了”的話帶回來,心裏便覺得踏實點,隻是他的房間是如何都不敢再去了。

又過了幾天,老沒正形的大昭第一才子,樓小公子回來了。

回來也不先回丞相府給老爹磕個頭,把自己裹得跟個肉粽子似的,就跑到靖王府來了。

淺夏因為那日靖王嚴懲雪景鳶的事,一直跟靖王鬧別扭,靖王又給她下了禁令,讓她閉門思過,她一個受害者思個哪門子過啊,所以幹脆冷戰起來,采薇軒她出不去,靖王也別想進來。

心情正鬱鬱的,拓跋二又走了,可是連個說話的都沒有,可巧樓小公子就來了。

樓小公子是最會開導人的,誰要是有個什麽心情鬱結,明明芝麻大點事他也能給說成西瓜,讓你原本鬱結的心情恨不得直接一頭碰死。

在他誇誇其談之下,淺夏隻覺得李軒昊越來越沒道理,憤憤的一拍桌子:“不行,我要離家出走!”

樓東瑜等的就是這句話,心裏樂開了花,臉上卻是為難的表情:“有了上次的事,靖王殿下安排在你身邊的暗衛沒有一千恐怕也有八百了,還離家出走?不等你走出采薇軒的大門,還不就被人提小雞似的給提溜回來!”

淺夏一聽更來勁了,憑什麽他就一手遮天,自己連最基本的人權都沒有!

怒火上竄,“本妃就不信那個邪了,非要出走一個給他看看!”說著邁腿就走。

看熱鬧的不怕事大,樓東瑜嘿嘿一笑,跟了上去。

靖王雖有禁令,有眼力見的人也都知道,那禁令就是個擺設,看見王妃誰真敢攔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沒看見,就放行了。

就如樓東瑜所說,王妃身邊的暗衛沒一千也有八百了,還真能出點什麽事怎麽的。

出了後門,淺夏站在長街之上東張西望,一陣北風呼嘯過來,吹得她哆嗦著打了個噴嚏。

手攏了攏鬥篷,她問:“咱們去哪啊?”

離家出走容易,找個落腳點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樓小公子也不做作,直接揚著聲音道:“去赤字營啊,難道你不好奇雪景鳶現在是個什麽鬼樣子?”

反正不管暗衛們聽不聽得見,他們最後的行蹤都是要報告給靖王的,索性就大大方方的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