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四章 百裏溪

拓跋玉搖著個破扇子舌燦蓮花的跟皇帝寒暄,忽然狀似無意瞟到靖王似的“哎呀”一聲,“適才路過靖王府上,聽得王府之中驚聲四起,大約在臨淵閣附近。聽聞上一次靖王爺保護布防圖不利,此一次出征在即,可不要再出岔子啊!”

靖王臉色一黑。

他竟然知道布防圖就在書房,還敢把這話拿到朝堂上來說,這不是憋著給他穿小鞋嗎?

花鳥魚蟲畫了一扇麵的破扇子忽然合上,在掌心拍了拍:“怎麽,靖王不信?”

他嘴角含笑,回旋轉身,墜在扇柄上的羊脂暖玉劃出一條圓潤弧線。

靖王倏然眯緊雙眸,瞳孔微縮。

那是,靖王妃的東西!

“父皇!”突然撩袍跪地,靖王請旨:“兒臣恐布防圖有失,急於回府查看,先行告退!”

茲事體大,皇帝自然不會說什麽。

臉上雖有不快,暗中計較靖王做事不周密,此等大事竟然要一個外邦使臣提醒,但還是恩準了。

策馬加鞭,靖王直把白雪停在采薇軒門口,才翻身下馬。

王妃臥室中不僅王府的大夫,還有宮裏太醫,坊間郎中擠了一屋子。

那人麵籠寒霜沉著臉走進來,周身不怒而威的氣勢讓人不覺連連後退 。

小竹子已然亂了方寸,跪在地上含淚請求:“王妃身中奇毒,還請王爺想辦法救王妃一命啊!”

李軒昊踱到淺夏床邊,她的臉色此刻難看至極,完全不複昔時美好,緊攢的眉心緊閉的嘴唇,全部昭示著此刻的她正遭受怎樣的痛苦。

“禦醫怎麽說?”

禦醫站戰戰兢兢跪下來:“啟稟王爺,王妃身中之毒微臣……微臣聞所未聞啊!”

言外之意就是他也沒辦法解毒。

“廢物!”

手掌重重拍在床沿,雙目如刀,“還愣在這做什麽?滾,統統滾出去!”

太醫、大夫、郎中紛紛對視,隻當王爺急怒攻心亂了分寸,隻得按吩咐退下去。

丁毅早找了白禦過來,大夫們前腳一走,白禦後腳現身。

二話不說搭上淺夏脈門,片刻之後,搖著羽扇低吟:“鳳凰血。”

靖王凝眉:“鳳凰血是什麽?”

“回王爺,鳳凰血是南疆奇毒,其中輔有蠱蟲,蠱蟲潛入心脈從奇經八脈開始蠶食,不出數日中毒人全身潰爛而死。”

白禦頓了一下,瞥一眼靖王陰沉臉色,繼續道:“此毒在江湖不是最致命的,卻是最殘忍的。就算這毒日後解了,王妃身體因此受重創,恐怕也要長久纏綿病榻。”

靖王很快從白禦口中捕捉到最緊要信息:“你並沒有這個解藥?”

“是!”

白禦臉色一變,低下頭。

“要解此毒還需到南疆取一味還魂草,往返數日,王妃恐怕支持不到那時候。”

雙手緊握成拳,骨節處發出哢擦響聲,靖王青筋都暴跳幾根,對丁毅沉聲吩咐:“去查誰下的毒!”

繼而眸光射出嗜血光芒,對白禦道:“不管你用什麽法子,靖王妃若有意外,所有白禦陪葬!”

白禦肩膀一抖,領命出去。

時間如同指間沙,悄無聲息滑下。

床榻上的淺夏呼吸微弱不時蹙一下眉心,好像極力隱忍什麽。

房間

靜謐的讓人害怕,唯一的聲響便是彼此的呼吸,以及生命流逝的聲音。

他攥著她的手,不自覺用力,濃黑劍眉攢成一個疙瘩:“夜淺夏,你敢死一個試試!”

床上的人好像聽見他的聲音一樣,微動一下手指。

靖王一喜,俯身下去:“你是不是聽見我說話了?你能聽見對不對!”

淺夏卻再無反應。

靖王不死心,步步緊逼:“我警告你,你若敢死,我便屠了夜家滿門,領兵殺上太兮山,焚了靈犀穀,叫你死也不得安生!”

死一般的沉積,隻餘燈花脆爆一聲響。

三天,白禦沒有一點消息。

李軒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周身三丈之內,無人敢近其身,作為王爺的近身侍衛,王府大總管,丁毅無疑是最容易被波及的。

嘴上水泡起了一圈,白禦一根銀針給他挑著血泡,一邊唉聲歎氣:“也不知那幾個小東西怎麽樣了,昨夜飛鴿傳書說是一無所獲,還魂草這種東西,可遇不可求,越是心急越是求不得啊!”

“那你還敢跟王爺說!”丁毅白一眼此時仍羽扇綸巾的白禦,不無怒意道。

“我隻是實話實說罷了”那人又一眼瞪過來,手上力道一偏,挑得丁毅直咧嘴,“好吧,我承認,忽略掉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可若直接對王爺說讓王妃等死,你覺得我還能活著從采薇軒走出來嗎?”

丁毅哼一聲,不屑道:“說的好像你能逃過一死似的。”

“閉上你的烏鴉嘴!”白禦氣結,索性丟了銀針,不管丁毅。

丁毅呲牙裂嘴問:“我說你就不能給我弄點藥麵上嗎,沒聽說嘴上起個泡還要動銀針的。”

“你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白禦一句頂回去。

他才不會承認,他就是心理不痛快 ,想看某人呲牙裂嘴的樣子。

說話間,門丁進來稟報,有一白衣男子,自稱能解王妃身中之毒。

丁毅與白禦俱是一驚,猛地站起來,不約而同道:“快請!”

家丁小跑著出去,片刻把人引進來。

隻見來者白衣白鞋白麵,連頭上的冠玉都是白的,雖是江湖人打扮,眉清目秀豐神俊朗的好似貴家公子,端的一個風流人物。

跟拓跋玉裝出來的那種假高雅不同,這種渾然天成的氣質,叫人打從心底裏心悅誠服。

丁毅抱拳施禮:“這位公子果真有法子救王妃?”

白衣公子點一下頭,“勞煩先帶我去見你家王爺!”

縱然王妃病急,先見王爺果然是正途。

丁毅心裏佩服江湖中人對王府規矩如此了解,已經先行一步,引路去。

靖王在書房,兵部奏折堆了一摞,卻一字也看不進去,滿眼都是夜淺夏的樣子,滿腦子都是王妃正在受鳳凰血折磨的痛苦。

忽然被丁毅帶了一人來,說是能解王妃之毒。

靖王盯著白衣公子飽含敵意的從頭瞅到腳。

白衣公子輕笑一聲,淡然施禮:“在下太兮山百裏溪!”

丁毅跟著一激靈。

他嘴上起泡,腦子也跟著起泡了嗎,竟然名字都沒問一下,就把人領進門。

百裏溪是什麽人,那是王爺情敵!

有道是情敵相見,分外眼紅,王爺早就恨不能將百裏溪淩遲,如今他竟然主動送上

門來。

李軒昊眼中怒火燃了一遍,眯緊鳳眸,雙拳緊握,又緩緩鬆開,對丁毅冷聲道:“帶百裏公子到采薇軒。”

丁毅怔了一下:“啊?”

白禦趕緊踢他一腳,低聲說:“啊什麽,還不快去!”

小竹子一雙眼睛腫的桃核似的,瞧見丁毅帶進來一位白淨公子,眼中乍然出現的希冀瞬間泯滅,“丁總管,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玩笑。”

丁毅歎口氣,都什麽時候了,他哪敢玩笑。直言介紹:“這位是王妃師兄。”

小竹子並未見過百裏溪,王妃在侯府時也甚少聽她提及太兮山的事,如今見到王妃師兄,雖然驚喜見到王妃“娘家人”,可是這般俊美清秀的公子……來了又能有什麽用。

百裏溪查看一遍淺夏病情,開口吩咐第一件事就是:“在門外守著,誰也不許進來。”

小竹子嘴快:“王爺也不許嗎?”

百裏溪眸中閃過一抹異樣光彩,“不許!”

倒抽一口冷氣,丁毅同小竹子退了出去。

房間裏百裏溪修長手指拂過淺夏蒼白麵頰,眸中水光閃過,喉頭一噎,柔聲道:“夏兒,師兄……回來晚了!”

猶記得他離開之前,她巧笑盼兮在他耳邊笑語:“師兄可要在夏兒生辰前回來,否則,我必不依你!”

此時灰白的臉色毫無生息,這陰沉冰冷的王府裏,圈住的是他心中恣意翱翔的鳥兒。

“夏兒!”重重一拳垂在牆上,豐神如玉的男人,眼圈微紅。

瀛洲一場暴風雨,阻攔了他回來的路,再見麵,心愛之人以為人婦。

房間裏傳出來撕心裂肺的一聲喊,讓小竹子懸著的一顆心顫了又顫。

剛要問一聲出了何事,被丁毅用手攔住,眼神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攪著帕子,小竹子左三圈右三圈轉著,丁毅身形不動如鍾,心卻亂如麻。

李軒昊踏著夜晚月色而來,秋日露重打濕千底雲靴。

他麵上攏著朦朧月色,比夜色還深沉的臉上仿佛凍著一層霜。

“王爺!”

丁毅伸手阻攔下李軒昊的腳步,靖王眉眼一瞪:“放肆!”

低頭,抱拳,丁大管家的小心肝都在顫著:“百裏公子有言在先,為王妃祛毒期間,任何人不得入內。”

“包括我?”他挑眉。

“包括您!”丁毅的頭更低了。

拂袖,一聲冷哼,李軒昊墨色銀紋的衣衫再次沒入夜色中。

“大總管,百裏公子到底有沒有用啊?”

見王爺走遠,小竹子不無擔憂問道。

若是連太兮山的人都沒有法子,王妃豈不真的沒救了。

王爺現在已經在暴走邊緣了,要是王妃真的出了意外,整個王府恐怕都要陪葬。

大仁大義小竹子說不出來,隻知道,她眼裏的王爺對王妃情深義重,王妃對王爺也青睞有加,主子們都好,她這個做下人的就好。

丁毅搖搖頭,不置可否,對這個太兮山未來的主人並不十分看好。

愚忠的他隻知王爺是這天下頂天立地的男人,王爺都沒辦法的事,別人怎麽可能辦得好。

但百裏溪到底能不能治得好王妃,其實都是一件騎虎難下的事,王爺這個醋壇子若是打翻了,可不是誰都收拾得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