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一別經年一
55、一別經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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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一別經年(一)?
“……學士學位授予影視藝術學院音樂係——陸維,請陸維同學上台。?
“兄弟先走一步哈,殷少,我去了。”陸維整了第七遍學士服,深吸一口氣,回頭衝殷朝暮伸出手掌。?
殷朝暮與他雙掌狠狠握了一記,笑道:“又不是上刑場,趕緊上台,別讓院長等急了。”?
陸維略有些緊張地三步兩步跳上台去,底下響起一片掌聲。殷朝暮想起四年前初進校時,曾在這間小禮堂和王冬晨一起參加九院聯賽的複賽選拔,那時候顧疏就坐在台下黑暗中看著他們……他向台下一望,滿當當都是雙頰激動的家長,閃光燈與掌聲從未間斷。殷朝暮想著,伸手覆上自己胸口,觸碰到一個熟悉的東西。隨著一個個人名在主持人口中響起,排在他前麵的幾個畢業生也相繼上台領取學位榮譽,下一刻,他就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學士學位授予影視藝術學院音樂係——殷朝暮,請殷朝暮同學上台。”?
底下有人鼓掌,他匆忙一掃,雖然看不清誰是誰,也大致猜到,肯定是阿禺。?
“殷朝暮同學,祝賀你獲得了學士學位。希望你能在人生的道路上更進一步!”老院長重複著說過千百次的話,一邊把學士帽戴在他頭上。?
“謝謝院長。”?
殷朝暮直起身,手中拿著證書,與院長站在一起。哢嚓——坐在台下的顧禺和王冬晨激動地把這一刻記錄下來。?
……?
“東子!顧少!這邊這邊!”?
畢業典禮一結束,人潮湧動,陸維就護著他往外擠,兩人遠遠看到顧禺手上拿著相機站在高處,時值中夏,灰白色的西服被他脫下掛在臂彎,年少時棱角分明的戾氣早已化作青年才俊的蓬勃銳氣。旁邊改行當廚師的王冬晨雖然膚色又黑了些,但整個人精神抖擻,狀態也是非常不錯!?
殷朝暮三兩步走過去,這樣春花明媚的季節加上人逢喜事,克製許久,還是忍不住笑道:“阿禺,我這身學士服怎麽樣?帥不帥?”?
顧禺故作沉吟地摸了摸下巴,歎道:“真是……怎麽說你,越活越回去了。”說著伸手將他學士帽正了正認真道:“帥得沒邊兒!離你哥我這種頂級帥哥,也就隻差那麽一個指甲蓋兒的距離。”?
殷朝暮失笑,旁邊王冬晨滴溜溜轉著眼睛嘻嘻傻笑:“我說殷少陸帥,咱們沒必要站這裏幹吃汗味兒吧,你倆這高材生畢了業,往後可就是高知人士了,怎麽說也得來一桌兒翠微!”?
陸維一拳揍在他背上,笑罵:“滾你\媽,還翠微呢,你也好意思!這麽著,你小子不是媳婦熬成婆總算擺脫學徒身份了麽,咱就上你們鴻運樓,你也給咱整一桌高檔次的?”?
“成啊!”王冬晨性子楞,加上今天幾人重聚,年輕人實在開心,一擊掌說:“那沒問題,王大廚今兒個給你親自操刀,不過這飯可得兩位少爺請。飛?天?中?文?w否則一桌子……咱工資就全得貼進去,嘿嘿~”?
顧禺失笑,與殷朝暮對視一眼,都有心意相通的感覺。殷朝暮剛要開口,那邊顧禺舉舉相機,說:“行啊,本來還想請你們吃頓兒好的,既然東子為我省錢,那就鴻運樓。東子,你打個電話把座位訂上,咱們先照相,難得我家暮暮一輩子畢一回業,我準備了好幾張卡,今天不照完不走啊!”?
幾人哄笑著找了C大幾處拿得出手的建築,哢哢哢連拍數張,最後連宿舍樓也不放過。可惜宿舍樓下反倒妖異的人山人海,陸維跟殷朝暮兩人規規矩矩排了半天的隊,這才輪上。?
“擺個造型!別幹站著啊陸帥!爪子擱低點兒、再低點兒,對對對,就那兒……”?
陸維特聽話地把手一路從殷大少爺肩頭兒移移移,移到腰上,才發覺王冬晨躲在顧禺身後偷笑,幾步走過去就要打:“你個死小子玩兒到你哥頭上了啊!膽兒夠肥的!趕緊一邊站著去,聽顧少的。”?
顧少說:“自然點兒你倆,要表現哥們兒情誼!別嚴肅得跟80年代結婚照似的。”?
於是陸維想了想,一手猛地取下殷朝暮頭上學士帽,趁他不備往那一頭柔軟的頭發上狠狠揉了一通——顧禺眼疾手快、不愧自封影視愛好者,快門兒一按就抓下來了。?
殷朝暮氣得臉通紅,但終究惡勢力太頑固,又拍了好幾張二了吧唧的照片兒,最後顧禺找人幫忙,以一張四人擠成堆的集體傻笑照收關。?
顧禺的原話:“純真、青蔥,沒說的。”?
殷朝暮好懸沒忍住給送個白眼兒,什麽純真青蔥,四個人高馬大的小夥子排排站,還一人比著一個“二”……真心沒臉見人。?
顧禺這幾年隔三差五往京都跑,早買下車子房子,他來時自然方便,他走了殷朝暮也能方便些。本來依顧禺那副揮金如土的敗家子氣魄,這事兒根本用不著他兄弟一星半點,但殷朝暮祭出殷夫人沈倦,好說歹說才在最後改成兩人對半出錢。這時候幾人上了顧禺的車,王冬晨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說廢話:“這車真是坐一次,唏噓一次。殷少你真是的,往車裏灑香水兒,我對你各種敬佩!”?
“你就少說幾句,殷少別理他。”陸維充司機,看王冬晨又要張嘴,搶先按開了收音機,“聽聽歌,你也讓您那張嘴歇會兒,等下還仰仗你王大廚的手藝呢!”?
“嗨,快別提大廚不大廚的。”背景音樂在來回跳換,王冬晨說起這事兒就心煩。?
“一個位段兒還不怎麽好的小飯店,忒麽想混成廚師也要這麽久。飛?天?中?文?w老子白眼兒受了無數,也就爬到冷拚!殷少,你說說,這行兒怎那麽排外啊,一個個廚師都以為自己是廚神下凡一樣,菜經常被投訴,教訓起徒弟來倒厲害!嘿。”?
殷朝暮不置可否:“忍著吧,餐飲這個行業,所謂真正的手藝,是不可能教給外來人的。何況你半路出家,若不是位段兒不怎麽好的小飯店,人家就是拚著得罪我,當初也不會收下你。”?
王冬晨一皺眉:“這麽誇張?你不是好歹也算殷氏官府菜的少東家嘛~”?
“就這麽誇張。”殷朝暮轉頭看著窗外,這一段兒路曾經他走過幾遍,前麵路口處有個賣豆漿的,再進去其實是一條暗巷,白天冷情,晚上,尤其點鍾以後,才正式開張……?
“中國地大物博,別說小小飯館兒的少東家,就是身負巨萬,也不算什麽。何況菜品這東西,地緣性因素太強,京都又是天子腳下,市民眼界廣博。南京隨園菜、曲阜孔府菜來了都不一定玩兒得轉,別說我們偏安東南的小飯店。殷氏在港島勉強能維持一兩分名氣,來了這裏,人家認不認得我是誰還是五五數。”?
顧禺拍拍他肩頭:“不必妄自菲薄。你家菜我又不是沒吃過,名聲雖打不到千裏之外來,但真論實力,京都能趕得上的,隻手可數。東子兄也別氣餒,暮暮曾誇你刀工了得,證明你家祖宗至少給了你吃這碗兒飯的福氣。家族飯店都這樣,何苦煩擾,還不如找幾個朋友唱唱歌跳跳舞,哈。”?
殷朝暮一笑:“東子兄……拽什麽文,小知識分子……”?
王冬晨忙舔著臉故意拖長音兒:“是,我們小知識分子,你是大知識分子,成不?哈哈——”?
幾人一笑,陸維突然“咦”了一聲,“是副會吧?聽著像。”這句話一出,本來熱鬧的車廂頓時靜了下來,顧禺嚷嚷:“快換台快換台,我記得FM105點幾來著是音樂吧?”?
“別換。”殷朝暮把頭轉回來:“我正想聽聽影視快訊。大點聲。”?
陸維隻好尷尬地把聲音調大,主持人清涼柔潤的嗓音瞬間充滿了這狹小的空間。?
【……早在《重耳》這部電影開拍之前,大家就知道介子推割股獻湯的這個驚人情節必定會被導演濃墨重彩地展現出來。?
曆史上的介子推,是公子重耳受繼母陷害被迫逃亡途中追隨他的臣屬之一。那我們也都知道公子重耳在流亡十九年後,終於重奪王位,成為問鼎春秋的晉文公。介子推曾在他流亡途中割股肉做成湯獻給他充饑,可謂擒龍保駕第一人。其後晉文公卻在論功行賞時忘記了已經隱退深山侍奉母親的介子推,甚至陰差陽錯為了逼他出現,下令放火燒山,介子推直至被燒死山中,仍不願出來受官爵封賞。?
顧疏,你可以談談對這位曆史上極其有名的忠臣的看法嗎?】?
隔了一會兒,收音機中才傳出清冷帶著嘲諷的聲音:【可以。四個字:愚不可及。】?
殷朝暮失笑,四年過去,顧疏竟然還保持著他訪談殺手的威力,總是讓主持人下不了台。?
好在這個電台主持人明顯素質過硬,迅速打點精神:【我知道你以前從沒對自己的角色有這麽明顯的感情傾向,可以說說為什麽認為介子推愚不可及嗎?】?
【把自己的肉割下來送給好朋友,還不願意讓他知道,晉文公這個他一心保護的好友卻能放火燒山逼迫他。不要命地幫助一個人逃亡,最後反而連累母親性命,他對重耳太執著,但顯然重耳卻並沒有把他放在心上……這種人,不是愚不可及,是什麽?】?
殷朝暮苦笑著扭過頭去看窗外。?
確實愚蠢,所以……你悔改了吧??
收音機裏沉默了一會兒,主持人稍稍憋悶地反將了一軍:【既然這麽厭惡介子推這個角色,為什麽會答應出演呢?據我所知,當時導演找到你,是想請你出演另一個角色的。】?
【我沒有厭惡這個角色,介子推……他不止把重耳當君主,還把他當成自己從小到大最好的兄弟、朋友,是最重要的人。雖然重耳隻把他當做無數人中的一個,但他把重耳當唯一。他是愚蠢,但我能理解,可惜晉文公想必是理解不了了……】?
他最後一句話又含上了那種似有似無的嘲諷。好在主持人毫無壓力,顧疏的脾氣她多有耳聞,但這期節目重點並不在此。娛樂檔娛樂檔,曆史資料什麽的,普及普及就完事兒,電影谘詢什麽的,都上映了,根本沒啥扒的價值。真正的流量擔當在下麵——?
【看來顧疏對《重耳》這部電影確實很下功夫,感觸頗深啊。而且你為這部電影損失也不小,據日前有人聲稱曾目睹你去介休當地警局報案,說是丟了一枚戒指,有這回事嗎顧疏?】?
又是一片沉默過後,【……不是什麽值錢東西,丟了就丟了。】?
主持人見他這語氣,哪還不明白有料可挖,打蛇隨棍上:【是嗎?我們從前似乎從未見你佩戴過戒指,是不是你買來準備送給姚天後的婚戒呢?】?
這回顧疏的回答很快:【不是。】?
【啊,那真是遺憾了,昨天有人拍到姚天後左手上戴著一個鑽戒,這件事你聽說了嗎?】?
【我不知道她的事。】?
顧疏的語氣變得很強硬,主持人心知問不出更多情況,見好就收地轉移話題:【是嗎……說起姚天後,我們來聊聊顧疏的初戀好了。眾所周知顧疏你是Z大畢業的高材生,那麽,你的初戀是發生在什麽時候呢?】?
熟悉的沉默中殷朝暮閃了閃眼,摸上胸口那個掛飾,他以為顧疏要敷衍過去時,收音機裏傳來一聲短促的【大學。】?
那電台主持簡直僵住了,她本來已經放棄了挖出猛料,也想好如果顧疏敷衍了事要如何收場,卻不料一向以嘴巴緊出名的顧疏竟然會鬆口?!?
一瞬間,電台工作人員激動地臉都紅了,顧疏雖然出道才兩年,名氣也沒法和那些大紅大紫的天王天後比,但他參與的每一部劇,無論是大屏幕電影還是小成本電視劇,都稱得上演技出眾。無數業界人士雖然不肯定他的名氣,但均給出前途遠大的評價。尤其消費比較盲從的年輕人,非常買賬!?
這一條新聞挖一挖,搞不好可以爆出個頭條兒!?
【大學確實很美好,對方是Z大的同學嗎?】?
車穿過無數風景,殷朝暮略有些驚訝的發覺,自己並沒有想象中的激動,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感。他竟然也升起了一絲絲好奇,想要知道顧疏是否曾在Z大有女朋友,他是否又被什麽人吸引,以及……?
他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四年時間,當初拿到那枚玻璃戒指時如海潮沒頂的痛苦漸漸消弭,如今他已經能夠一邊聽著顧疏的聲音,一邊在心底默默祝福他。?
半晌,平穩的聲音回蕩在耳際。像是一聲淺淡的歎息,又不像。?
【沒必要回顧過去。現在的我隻看將來。】?
車子停下,陸維回頭來看殷朝暮,明顯是想岔開他注意力:“殷少,今天我們畢業了,趕緊下車慶祝去!”?
殷朝暮手指隔著衣物在掛在脖子上的金屬上流連了最後一秒,打開車門。?
顧疏說得不錯,那些都過去了,四年前剛重生時心思不定,蹉跎時光犯了很大的錯誤,如今他已然畢業,身邊還有阿禺、有小維、有東子。?
人要向前看。?
相信你也一樣。?
顧疏,祝你幸福。?
“愣著幹嘛,你王大廚還等著大展身手呢,快進來啊!”?
“OK,馬上到。”殷朝暮低頭對跟在自己身後的顧禺說:“這回在京都待多久?”?
“過兩天我帶你去見個人,完了就回去。怎麽,舍不得哥走?那就跟哥一起回去。”顧禺趁機半真半假地問,殷朝暮笑笑:“我會回去,但不是現在。還記不記得四年前我走時你說過什麽?”?
顧禺想了想,一皺眉:“說了什麽啊?爺大忙人一個,想不起來了。”?
殷朝暮嗤笑著看他,顧禺忍不住隻得招:“好好好,開玩笑開玩笑,跟你說的話能忘了啊?我說,嗯……我當時說,要給你一個顧氏王朝。”?
殷朝暮也笑了:“那你再記一句話,這個王朝,我會和你一起建、一起守。”?
顧禺感動沒兩秒,就被殷朝暮下一句話打敗:“嗯……應該加個定語從句——我會帶領殷氏和你一起建、一起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