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五味粥1

五味粥1

這客人一進店,就自來熟的招呼四郎:“哈哈,四郎,今日生意也好啊?”

正掃地抹桌子的槐二抬頭一看來人,瞬間臉就拉了下來。暗罵:豬大嘴,四郎也是你叫的嗎?

此人是坊間的一個潑皮無賴,姓朱,人送綽號“豬大嘴”。朱大嘴從小就是個熊孩子,幹啥啥不會,吃啥啥沒夠。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回事,就是比常人餓得快,往往一餐能吃下三斤麵線、四斤粉幹外加一大鍋飯。說來也奇怪,正常人吃這麽多,不說把肚皮撐破,也該走不動路了吧?他卻還能很輕鬆的拍拍肚皮,自誇“嘴大吃四方”。街上就有那一等促狹的人編排他是個肥豬精托生,他也不以為恥反而到處跟人說他五百年前約莫與豬八戒是一家子。

朱大嘴的父親在世時,家境還算不錯,養活這麽個討債的兒子雖然很費幾個錢,到底是自己的崽兒,沒有不讓孩子吃飽的道理。後來朱父去世,朱大嘴是個手頭寬的,心大人傻。過不多久就被人做了個局把家裏的鋪子騙去賣了。沒了進項,他又別無所長,自家隻能在街裏東遊西蕩,看哪家要做紅白喜事,就去搭把手,也賺一頓飯並幾個人工錢。他的拿手好戲就是不請自到,攆都攆不走。要是有哪家街坊辦個流水席,就算不請他,他也必要厚著臉皮去蹭一頓。沒準還事先餓三天好到時候敞開肚皮吃個歡。

可見這朱大嘴的確算是個奇葩了。三年前他媳婦兒因嫌棄他光吃沒本事,改嫁給了這條街上賣豆腐的張老實。要是別的男人,肯定咽不下去這奪妻之恨。

結果人朱大嘴靠著這層關係天天跑去吃張老實坊裏剩下的豆腐渣。害得人如其名的張老實逢人就歎息,說是倒像家裏養了兩頭不能殺來吃肉的大肥豬。

就因為這個,朱大嘴的厚臉皮簡直遠近聞名。就連刁大等地痞流氓,也很有些看不上他,自覺不屑與之為伍。

這日朱大嘴本來打算去蹭張老實家的豆腐渣吃,結果走到門口一看,張老實一家去了城外,隻好往回走。路上路過這家有味齋,往裏頭一瞧,往常凶神惡煞的陶二不在,店內客人又少,就走進來打算打個尖。

客人進了店,也不得不去招呼。槐二隻得過去問他:“這位客官,要用點什麽?”

朱大嘴一想:這有味齋遠近聞名的好地方啊,自己今日也沒帶幾個錢,點菜怕是不夠。

就對槐二笑嘻嘻的道:“槐大哥正忙著呢,我也不挑。就給我隨便上點什麽吧。”

槐二盡管也不喜歡的朱大嘴,然而伸手不打笑臉人,隻得去廚房報給四郎聽。

四郎一聽是他,就決定給他做一碗五味粥。

做粥最基本的就是要掌握米與水的比例。見水不見米或者見米不見水都稱不上是粥。一定要水米融洽,柔膩如一,才是真正的好粥。四郎把水燒開糯米下鍋後,又取荸薺、花生、紅棗、桂圓四味洗淨備用,待粥一滾就加進去。

做粥是人等粥,不能使粥等人,不然就有味道不佳或者湯水燒幹而食材不足的危險。

所以四郎親自守著這鍋粥,待粥好了,就撒一把炒好的黑芝麻進去。

朱大嘴在前麵吃著店裏免費的糖蒜、毛豆,看到槐二端了一碗黑乎乎的粥過來,就有些不依:“哎哎,你們可不能店大欺客,怎麽給我上碗黑乎乎的東西啊?”

四郎洗了手出來對他道:“朱大哥別急,你先嚐嚐這粥,管飽。”

朱大嘴聽他說管飽,也就不再言語,接過來喝一口,果然濃香滑膩,而且一口下去,有種以前吃再多都沒有的滿足感,趕忙跟幾輩子沒吃過飯似的往下狂咽。簡直像是把嗓子眼打開往裏倒一般。

說來也怪,以前他一餐吃好幾斤的米麵都不夠,反而覺得五髒六腑都空的慌,現在隻喝了半鍋粥就覺得胃中充實,這有味齋真是邪了門了。

喝完粥,朱大嘴就喚槐二來結賬。因四郎剛才煮了一鍋粥,現在還剩了半鍋,也與他個食盒讓他都帶回去。

於是朱大嘴自覺今天運氣不錯,提溜個食盒心情舒暢的往家走,剛走到自家住的巷子口就看見一個番僧在一家家的化緣。前麵說過這朱大嘴雖然是個潑皮無賴,但是為人並不吝嗇,是個手寬心大的,此時自家吃飽,也有心情同情別人了。他見著這番僧穿一件袈裟,都入秋的天氣了還露出半個肩膀,看著瘦骨嶙峋,就想起了自己往常挨餓的滋味,於是傻氣大作,自己都有了上頓沒下頓,又施舍給番僧一碗粥。

番僧接過這粥看了一眼,對朱大嘴作個揖,問道:“不知施主這粥可是自家煮的?”

朱大嘴也裝模作樣回個禮,答到:“大師不必多禮,這是我在有味齋買來的。”

番僧又對他雙手合十道:“我觀施主近日尚有一劫,若能平安度過,日後必定得大業力,可早日脫離餓鬼道,免受日日求不得之苦。”

說完飄然而去。

先不說那頭朱大嘴有沒有聽懂番僧亂七八糟的一通胡話。還說有味齋這邊。送走朱大嘴後,槐二很快把店裏收拾整潔,安上了門板。

四郎就興衝衝的去找陶二。

到了後院一看。

四郎:= = 誰來告訴我後院不過小半天怎麽就多了一座宮殿!

隻見後院三間青磚瓦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寬敞的庭院,廳堂樓閣無一不俱。以前掛的氣死風燈早就不知道哪裏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發出淡淡光輝的夜明珠鑲嵌在走廊上。庭院也擴大了好幾倍,遍植奇花異草,兩顆高大的槐樹下錯落有致的放著一些古拙別致的桌,椅,幾,案,連地上都鋪了一層精致華美的織錦地毯。院子裏還有美麗的侍女姐姐和嚴肅威武的高大侍衛來往穿梭,四郎都看到了好幾個青崖山裏的熟麵孔。

這種眼熟的隨時保持真?高貴冷豔的貴族【裝逼】做派……四郎現在再蠢也知道那個變態他……他根本就沒走。

似乎剛出去過一趟的饕餮見了他這幅震驚的呆住了+內心瘋狂吐槽+想詰問自己又不敢的樣子,簡直心曠神怡。挑著眉對身邊的侍女道:“清溪,給我的小狐狸換上新做的衣裳。”

於是還沒反應過來的四郎就被侍女姐姐帶了下去裏裏外外刷洗一番。【這個變態連溫泉浴池也搬了過來究竟什麽毛病?

洗完澡,饕餮就拿出來一件暗色繡紋金絲鉤邊的黑色曲裾,也不知道是什麽材料做的,簡直堪稱天衣無縫。幾個軟妹紙給四郎掖好衣角後,他又拿出來一件仿佛月光織成的輕薄外衫親自給四郎披上。在他繼續拿出來一條玉帶打算給自己圍在腰間的時候,四郎終於沒忍住,可憐巴巴的說:“你這樣我還怎麽上街,又不是去參加皇族宴會T T”饕餮這才悻悻然作罷。【果然這種近似於老男人打扮芭比娃娃的詭異心理正常人是很難懂的。

把自家小狐狸打扮好後,饕餮滿意的審視了他一番,就心情愉悅的對清溪吩咐:“備牛車,本殿要出遊!”

於是立刻就有侍從趕上來了一輛油漆彩畫的輕便四輪小馬車,暗紅色的車輪,一匹青牛拉著。

兩個人坐上車,見四郎不停的偷偷打量他,一副小狐狸想偷雞又害怕獵人的模樣。

就一把把他抱了過來放在膝頭,從後麵摟住他:“不用偷看我了,想問什麽就問吧。”

四郎小時候被他抱習慣了,這時也沒覺得這個姿勢相當的不男人:“那座宮殿明天還會在嗎?”雖然以前也讀過聊齋誌異,知道妖怪們擅長變化,常常在荒廢的宅院或者山林裏變出宮殿,可是現在親眼目睹之後,才能真正理解那些書生們的震撼和沉醉了。華服美酒,絕色美人,地上鋪滿了棱羅綢緞,稀世珍寶俯拾即是,就連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認被伺候的真舒服很享受,更不用說那些或功名心熱或單純好騙的窮書生了。

饕餮反問他:“你希望他明天還在嗎?”

四郎本來要脫口而出“不希望”,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就狗腿兮兮的說:“隻要明天主人還在,宮殿什麽的根本不重要。”必須給自個兒的機智點讚。

饕餮果然被他的話取悅了。

四郎趁機問:“主……主人,我們是要去盂蘭盆會嗎?”說著想要挑簾子往外麵看。

饕餮把他亂動的小腦袋按回來:“別亂動,馬上就到了。”

果然饕餮剛說完,外邊清溪就來回稟:“大佛寺今年就在這洄水邊上做盂蘭會,殿下和小公子請下車。”

他二人到的較晚,盂蘭會已經開始了。

四郎就聽見忽遠忽近有念佛誦經的聲音,開始一人念,後十人念,最後十方僧眾齊念,那聲音仿佛很遠,又像就在人耳邊。

隨著這聲音的響起,河邊就有男男女女的行人過來,為黃泉下的故人放一艘紙船。

不遠處的小山包上也有人家擺些瓜果、肉脯、黃酒,和新收的麻穀,在紙錢的飛灰中拜祭先人。

巷陌交匯的十字路口處,還有許多吃齋念佛的帶發居士,為那些無人供養的孤魂野鬼燒幾堆紙錢。

過不一會,就有人喊:大佛寺放河燈啦~大佛寺放河燈啦~

四郎隨著聲音望去,果然河裏已經飄滿了星星點燈的河燈,洄水上仿佛有青煙在飄蕩,伴隨著十方僧眾的唱經聲,空靈玄遠,又有種哀傷寂寥的美。

一時看得有些入迷,饕餮卻在他耳邊輕笑道:“就這個你都看得入迷。真是沒見識。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四郎迷迷糊糊的被他拖著走。想他畢竟年紀小,對妖鬼之事知之不多,一直侍候在二人旁邊的清溪給他解釋:原來中元節又稱鬼節,傳說該日地府會放出全部鬼魂,所以除了大佛寺要辦盂蘭盆會普渡慈航之外,妖怪和鬼魂們也要在汴京城外的月色之下舉辦鬥燈會,俗稱妖鬼集。集市上不論人鬼皆覆麵提燈,有思念亡人的生人或者留戀人世的新鬼,可以在這裏隔著麵具相會。

說著也遞給四郎一個狐狸麵具。四郎抬頭一看,饕餮不知什麽時候也戴上了一個形狀可怖的凶獸麵具。

一行人走過三條小路,拐了兩個彎,就看到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熱鬧的集市展現在麵前。

集市上的行人帶著各種各樣的麵具,有的是飛禽猛獸,有的是各色臉譜,有的以花瓣染於麵具之上,也有直接以一塊破布蒙臉的。

他們手裏提的燈也各式各樣,有的拿著一片長柄荷葉,燃燭於內,映照出青光熒熒,就像是荒野中的嶙嶙鬼火。有的以成百上千根青蒿綁著線香頭,點燃就像繁星落於掌中,名曰星星燈。還有的鏤瓜皮,掏蓮蓬,點燃蠟燭至於其中。

四郎看的津津有味,差點被一個臉上蒙了塊血跡斑斑的發黃白布,手上提了一盞殘破宮燈的行人撞倒,幸好饕餮及時將他護於懷中。

免於被鬼撞,四郎不禁對饕餮感激的笑笑。饕餮拿他沒辦法,集市上人聲鼎沸但是又偏偏聽不清身邊的人說什麽。他也不欲惹人眼,於是隻能掏出一條絲帶將兩個人的手腕綁在一起,以防自家小狐狸被人捉去。

除了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燈之外,集市上也有些攤主售賣各式各樣的貨物。

最奇怪的要數一個戴著惡鬼麵具的番僧。

此時正值農曆7月15,天上一輪滿月皎潔明亮。他左手拿一個葫蘆瓢,右手抓著一個布袋。隻見他左手一揮,葫蘆瓢裏就真的貯滿了月光,手略動一動,那月色還會泛起層層漣漪。然後他把這瓢月光傾倒進右手的布袋中,四郎看了,真覺得那月光仿佛水似的流了進去。到一布袋裝滿,就有人上去用各式的東西換,有的他看看就換了,有的他就搖搖頭表示不換。裝到第九袋,他就不再裝了。

四郎身為一個在鋼筋水泥叢林裏麵長大的現代人,簡直要被這樣浪漫的法術迷住了。

那番僧也注意到了看的興致勃勃的四郎,他先向四郎身邊的饕餮微笑致意,然後把新舀來的最後一袋月光遞給四郎。饕餮看著四郎高興的連耳朵露出來了都沒發現,就並不阻止他接過布袋,隻是麵具下的嘴角挑了挑,對著那番僧露出一個玩味的笑來。

作者有話要說:精分攻的心思太難猜。饕餮殿下這個人格真是比陶二哥難搞多了。

作者自己寫的也感覺不出來,親親們若是哪裏看的別扭了歡迎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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