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1章 睡與被睡

我很倉皇,每當在我最為狼狽的時候,總能遇見慕遲。

他已見證了我無數次的狼狽,這一次我竟沒有想過要逃跑,隻是無助地趴在他的胸膛小聲地抽泣,他似乎喝了些酒,身上有些清淡的酒味。

我說:“慕遲,我想喝酒。”

他說:“好。”

很容易地攔到一輛出租車,西洲是個島嶼,隻有一個小鎮的麵積,普通人家決不會在島上買車,因為開不出島去,所以出租車遍地都是。

他帶我去了一個安靜的酒吧,沒有狂躁的音樂,燈光也很柔和,純粹喝酒的地方,酒的種類也多,他似乎比較喜歡紅酒,叫人啟了兩瓶木桐。

我沒告訴他發生什麽事情,他也沒問,隻是安靜地陪我喝酒,事實上,我也怕他問我什麽,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我們一直喝到酒吧打烊,兩人都有些醉醺醺的,他問我:“你還想喝嗎?”

“我想喝醉。”

我以為他會阻止我繼續喝,但他卻說:“好,我帶你去個地方。”

他很自然地把手放在我的腰間,我知道,一個女人如果對一個男人的肢體動作並不反感,多半心裏是願意接納的。

他腳步也有一些虛浮,到了路邊,一輛出租車自動地停下,問我們要不要上車,然後我們相互攙扶著上車。

……

睡了不知多久,我才緩緩睜開眼睛,頭痛欲裂,不僅頭痛,全身仿佛都痛。

尤其身下,一股撕裂的痛楚,正從小腹隱隱地蔓延上來,我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腦海依舊混混沌沌。

伸手去拿床頭櫃的水杯,杯中的水震動細碎的波紋,窗外似乎還有海的聲音。

我猛地想起昨晚似乎跟著慕遲上了一艘遊艇繼續喝酒,喝的天昏地暗,我吐了他一身,著急地幫他解開襯衣,我又看到他身上蔓延的傷痕。

我哭著問他怎麽回事。

他說,他身上的每一條傷痕,他都會清算回來。

當時他說話的表情,是我從未認識過的慕遲,我說不上來那種感覺。

我抱著他哭,心疼他,也在心疼自己,我和他一樣,傷痕累累,然後他捧著我的麵容,溫柔地吻去我的淚痕。

接著,我們……

想著昨晚的事,一股血液直接衝向我的腦門,我顫抖地掀開身上被子的一角,頃刻之間,想死的心都有。

我身上穿著他的白色睡衣,很大,鬆鬆垮垮的感覺,穿在身上都看不出人體的曲線。

慌亂地掀開被子,跳下床去,看到雪白的床單一抹殷紅的色彩,就像雪地綻放的一簇紅梅。

我竟沒有任何惋惜,臧乃鴻花二十萬想買的東西,我就這麽輕而易舉地給了他。

我記得當時他驚訝的表情,然後他自然而然地放緩了動作。

躡手躡腳地想要摸出房間,輕輕地把門打開一角,朝外張望,寬敞的一個大廳,對著窗戶放著一架古典鋼琴,他依舊一身白衣白褲,反反複複地彈奏《有一血泉》,一遍又一遍。

我靜靜地聽了一遍又一遍,我記得在福利院的時候,每當

心情煩躁的時候,他就會去教堂彈琴,情竇初開的女孩兒總會偷偷地躲在門外,著了迷似的。

可他從未同一曲目彈了這麽多遍,當時教堂的唱詩班經常會演奏這一曲讚美詩,《有一血泉》說的是耶穌以血洗淨世人的罪孽,完成一場救贖的願望。

過了很久,他才停了下來,我又急忙把門掩上,迅速地跳到床上,蓋上被子裝睡。

這個時候除了裝睡,我真不知道怎麽麵對他,雖然平日裝作落落大方,但昨晚畢竟是第一次,總會有些不安和羞赧,我會顧及一些莫名其妙的因素,比如昨晚表現的好不好,他會怎麽看我。

總之,心情很亂。

他推開了門,坐在床邊很久,我聞見了他身上幹淨的味道,就像陽光,明媚而不火熱。

他終於波瀾不驚地開口:“裝睡很辛苦的。”

我有些氣餒,也有些懊惱,他總是這麽輕而易舉地把我拆穿,他就不知道這個時候保持沉默會更好嗎?

我把被子提了一些,直接把頭蒙住,就像一隻倉皇的鴕鳥,把頭埋入沙堆。

他就像一個頑皮的孩子,掀開被子的一角,把我的頭露了出來,我終於與他平靜如水的目光接觸,然而我很快就麵頰發燙,不自然地把頭避了過去。

“昨晚……昨晚喝多了,你……你忘記吧。”我囁囁嚅嚅地道。

“你會忘記嗎?”他仍平靜的口吻。

我心裏一下就茫然了,沒有一個女人會忘記自己的初|夜,所以男人看中女人的貞潔也是因為這一點,那是永久留在女人身上的烙印。

“若兮,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我慌忙拒絕:“不可以,慕遲。”

“為什麽?”

我躲閃著他的目光:“慕遲,對不起,昨晚……真的是喝多了。”

“你說對不起?”他對我的話露出一絲揶揄的意思,單薄的嘴角微微上揚。

“是,昨晚是我主動的,所以你不用對我負責。”

其實,昨晚到底是誰主動,誰也記不起來了,總之兩顆寂寞的心挨在一起,發生了一些奇妙的反應。

他緩緩地站了起來,雙手插在褲袋:“你不必說對不起,一菲睡了你的男朋友,你睡了她的男朋友,這很公平。”

我一愕,他怎麽知道?

我確信是我昨晚喝醉的時候,不小心泄露了秘密。

隻要他給機會,我總是容易在他麵前袒露心扉的。

“洗漱一下,我去準備早餐。”他腳步沉著地朝外走出去。

我沒看到他的表情,從他的聲音也無從判斷,他是不是生氣了。

他再溫和,但也是一個男人,兩人水乳交融之後,我竟然跟他說對不起,那種感覺真像是我把他睡了一樣。

同樣是睡,當睡變成一個動詞的時候,就有主體和客體之分,就有睡與被睡之分。

他那麽驕傲的一個男人,怎麽可以被睡呢?

作為一個女人,如果是我,他把我當成被睡的角色,我心裏隻怕也會不舒服。

我很抱歉,可我沒辦法再對他說一次對不起,

似乎這樣會更傷人。

洗漱之後,換了衣服,默默地走到餐廳,他做了兩份培根乳蛋派,還有一盤香蕉蔓越莓瑪芬,衝了兩杯牛奶,招呼我一起端上桌。

遊艇正在行駛,他吃飯的時候一直默不作聲,我沒話找話地問:“慕遲,這遊艇是你租的嗎?”

“向丫丫姐借的。”

我微微頷首,見他又沉默了,我也低頭吃著東西,餐廳安靜的似乎掉下一根針都能聽得見,迄今為止,我還是難以適應他的安靜,這樣讓我覺得尷尬,我又開口:“慕遲,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難得出海一次,你想去哪兒,我帶你轉一轉。”

“我今天要去參加采薇的婚禮。”昨晚的單身夜弄成那樣,我想林采薇現在一定焦頭爛額。

但是此刻參加她的婚禮,給她送去祝福,已經不是我的主要目的,我想找到曲齡,或許她知道怎麽能夠聯係到顧小川。

我急切地想要知道他現在的處境。

我不知道我現在對他是不是還存在著愛情,但曲齡說的沒錯,我真的是後悔了。

當初我就不該那麽草率地和他分手,至少我該問一問緣由,我以為那樣的分手才夠體麵,我不想像一個怨婦一樣,揪住他的一點錯誤不放,非要討個說法。

這世上多少相愛,都是兩個人的相愛,而不是兩顆心的相愛。

我知道我不夠了解顧小川的心,他是一個木訥的人,原本就不擅長解釋,他和慕遲不同,慕遲根本就不屑於解釋,他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對他而言,解釋永遠都是多餘的,理解他的人不需要,不理解他的人更不需要。

他喝一口牛奶,拿著餐巾掩了一下嘴角,淡淡地對我說:“采薇今天結不了婚了。”

我一怔:“一菲跟你說了什麽?”我第一的反應就是,昨晚杜一菲和曲齡吵了起來,當時我已倉皇地離開KTV包房,她們之後發生什麽事情,我一無所知。

而我的手機被我摔了,也沒有人打電話告訴我什麽,一種未知的惶遽盤踞在我心頭。

曲齡性格偏執,但又敢愛敢恨,她和杜一菲嗆聲,其實有些不計後果。杜一菲不是善茬,別看她平時對身邊的朋友頗為照顧,但是一旦觸犯她的底線,她什麽事情都做的出來。

杜一菲的手段,我們都很清楚。

“不是一菲說的。”慕遲簡潔地說。

“那你……”

他的眸光一下深邃起來,就像一個吞噬一切的黑洞,然而語氣依舊平緩:“如果你非要去婚禮,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我慌亂地擺手。

“若兮,你在怕什麽?”

“我……我沒有……”

“你怕一菲看到我們一起出現?”

我低頭沉默,他有一雙能夠洞察一切的眼睛,確實,我怕杜一菲發現我的秘密。

可是細細回想,就算發現又能怎樣?她對顧小川做出那樣的事,我和她左右是做不成姐妹了。

她對不起我,我現在也對不起她,正如慕遲所說,是不是很公平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