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29章 燒烤攤
曲齡沒有再在我們窗下出現,我仍到“在水一方”夜場走秀,快到過年的時候,夜場的生意卻少了很多。
因為過年,大部分人想到的是家,而不是夜場。
然而我又發現慕遲坐在台下燈光昏暗的地方,端著酒杯安靜地小酌,眸光清淺,不言不語。
時至今日,雖然與他剛剛重逢的時候有些不同,但我仍然害怕在這樣一種不堪的場合遇見他,因為他是來消費的,而我是被消費的,這使我自然而然地和他站在不對等的兩個位置。
回到後台,我默默地平複心情,我覺得應該出去和他打個招呼,畢竟我們之間已經有了某種熟絡。
披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故作大方地向他走去。
“慕遲,今天你怎麽來了?”
“想看一看你。”
他絲毫不覺得他的話有什麽曖昧,仿佛在說一件自然而然的事,他想看我,於是他就來了。
或許,他的心裏根本沒想其他,然而卻讓我心跳漏了一拍。
他請我坐下,給我倒了杯威士忌,和我碰了一杯,安靜地坐在單人沙發,手裏默默轉著方杯,沒有說話。
他不是一個健談的人,思緒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即使周圍的環境嘈雜混亂,卻也絲毫打擾不到他。
我就和他麵對麵坐著,但就這麽沉默地坐著,我一時還是無法適應,仿佛他的沉默增加了我的不安,我試圖尋找一個話題:“你和一菲最近好嗎?”
“還好,你和莫白呢?”
“我們很好。”
然後,我又發覺,我們的談話又中止了。
為了緩解尷尬,我和他碰了碰杯,酒確實是交際場上不可或缺的道具。
“喲,這是哪位老板啊?”戴安扭動著水蛇腰走過來,一手搭在慕遲肩上,她剛做的美甲色彩繽紛。
又望向我:“Abby,給我介紹介紹唄!”
我微微蹙著眉頭,但依舊向慕遲介紹:“慕遲,這是我的同事,戴安。”
“喲,慕老板哪,妹妹敬你一杯。”戴安扭動翹臀,坐在沙發的扶手之上,倒了杯酒,與慕遲碰了下杯。
然後又說:“慕老板,和妹妹加個微信唄,有需要的時候約我,妹妹的服務可好了呢!”說著,猩紅的嘴唇在慕遲的耳畔曖昧地吹了口氣。
慕遲仿佛戴安是個空氣,眸光平直地向我投來:“你餓嗎?”
我一愣,但也想盡快擺脫戴安,離開夜場,因為這使我更加難堪,於是輕輕點了下頭。
他喝完杯中的殘酒,起身叫人結賬,身形利落,腳步沉緩地往外走去,我默默地跟了上去,隱約聽見戴安身後罵了一句:“操!”
外麵的氣溫很低,他把車開了過來,我鑽進副駕駛座,他問:“去哪兒?”
“聽你的。”
“以前福利院旁邊的燒烤攤不知道還在不在?”
“在的。”我點了點頭。
我沒想到他會帶我去燒烤攤,這樣的場合讓我覺得親近,而且安心。
因為這是我可以消費的起的地方,我便不會心緒惶惶,倘若去了一個高檔的場所,或許從一開
始,我就會產生一種疏離。
每個人隻有站在合適自己身份的位置,才能坦然,而且心安理得。
我見過太多“在水一方”的姐妹,不竭餘力地往上攀爬,到了最後還是發現,自己並不屬於那個階層,需要應付更加強烈的排擠。
然而此刻,我並不知道這些都是慕遲的細心,他從一開始就已知道我的敏感,他盡量地讓我覺得舒服。
燒烤攤從前沒有店麵,時隔十年,店麵已經擴張很大,但因生意太好,店裏依舊沒有位置,我和慕遲隻有坐在露天的位置。
燒烤店的老板王叔是認識我的,和氣地和我打了一聲招呼:“若兮,好久沒來了,這是你男朋友吧?”
我慌了一下,急忙擺手:“不是,王叔,他是慕遲,你記不記得?”
王叔回想半天,沒有回想起來。
在福利院的時候,每個小孩似乎都很貪饞燒烤,因為那種味道是福利院的食堂吃不到的。但我們身上很難有錢,隻有不停地積攢,才能換來片刻的口欲。王叔人好,有時看到一群孩子圍著,會把客人吃剩的燒烤打發我們。
畢竟圍著他的攤子,也會影響他的生意。
然而慕遲從來不和我們一起,所以王叔對他沒有什麽印象。
王叔招呼一個夥計過來寫菜單,慕遲平靜地看著我,似乎是把主導權交給我,我問他有沒有什麽忌口,他說沒有,然後我就放心點了一堆東西,並且要了兩瓶啤酒。
“今天我買單。”我說。
他說:“好。”
我心情莫名就好了起來,以前也沒覺得買單是多麽讓人快樂的事情,但這一刻有些不同,我不會感覺到來自他平靜目光的壓迫,仿佛能夠讓我的內心提升那麽一丁點的高度。
在吃的時候,他收到一條短信,嘴角自然地咧開一絲微笑,若有若無,但卻真實地存在,讓我莫名有些好奇,於是我壯著膽子問:“什麽事這麽開心。”
“小西給我發了一張新年賀卡。”他把手機的賀卡拿給我分享。
又說:“他隨丫丫姐回老家過年了。”
“那你過年是一個人嗎?”
“是。”他依舊平靜如水,神情也看不出一絲落寞。
對於他和撒瑪利亞的關係,我始終有著很多疑問,可我不敢開口,因為這畢竟太唐突了。
他抬起眼眸看我:“你有話要說?”
我搖頭。
“若兮,我們是朋友嗎?”
我一愣,繼而一笑:“如果你不嫌棄我,我很樂意的。”
“所以,你有話大可以直說。”
我囁嚅一下,終於還是克製不住內心的好奇,就像打開一個潘多拉魔盒:“小西真的是你的孩子嗎?”
他的表情忽然深邃起來,似笑非笑:“你替一菲問的?”
我一下就局促起來,如坐針氈,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提到杜一菲,他對杜一菲似乎存在很深的偏見。
“你最好離她遠一點,玩心計你永遠不是她的對手。”聲音恍若流水,他深沉而緩地說。
不安的情緒籠罩心頭,我不解地看著他:“一菲是你女朋友,你
為什麽會這麽說她?”
“她有沒有心計,和她是不是我女朋友沒有必然的聯係。”他依舊平和的語氣,沒有一絲感情的波瀾,仿佛杜一菲於他,隻是一個陌生的人。
他仍沒有正麵回答小西的問題,我也不便再問。
我們繼續吃著東西,他拿起一串羊肉,吃的小心翼翼,我從來沒有一個人,吃羊肉串可以吃的像他一樣優雅,嘴唇上麵就連一點油漬也沒沾上。
然後,骨節分明的手指忽然向我伸了過來,我頓時渾身僵硬,不敢動彈,仿佛呼吸都靜止了一般。他輕輕地揩去我嘴角的食物殘渣,拿著紙巾幫我擦了擦,又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動作柔和。
他習慣性地把用過的紙巾重新折成方塊,放到麵前,神色如常地看我:“你這麽喜歡臉紅的嗎?”
他這麽一說,我似乎覺得自己的臉就更紅了,此刻如果地麵出現一條裂縫,我想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鑽進去。
或許,在他看來,他剛才的舉動沒有任何曖昧的成分,但我內心的彷徨,讓我害怕他對我任何友好的接觸,這是我心魔的作祟,讓我無法像他一樣坦然。
此刻,店裏忽然走出一群男女,是耶薇薇和她的朋友,其中一個還是她的男朋友,高強。
“若兮,你怎麽在這兒?”耶薇薇驚訝地向我走來。
然後意外地發現一旁深沉如水的慕遲,奇怪地問:“你怎麽跟這猥瑣男在一起?”
“薇薇,你別胡說。”我暗暗皺起眉頭,又偷偷地回頭看了慕遲一眼。
他仍神色不驚,眸光如水,平靜地看著耶薇薇等人。
我注意到那一刻耶薇薇的神色掠過一絲慌亂,她和我一樣,或許內心都有一些極力想要隱瞞的東西,而慕遲的眼睛似乎總能輕而易舉地看穿我們內心的秘密。
在他麵前,我們像是一個赤|裸的人。
耶薇薇故作鎮定地扭頭對她男朋友說:“高強,你知道嗎?這個人是個強|奸犯,在福利院的時候,他就被帶進少管所了。”像是為了掩飾心虛,她的聲音很大。
坐在我們鄰桌的幾個女孩兒倉皇的站起來,見鬼似的看著慕遲,然後迅速地結賬離開。
“薇薇,你夠了,什麽強|奸犯,你說話怎麽那麽難聽?”我克製不住地對耶薇薇嗆聲,而此刻我都不敢去看慕遲。
耶薇薇冷笑:“若兮,你怎麽回事?你忘記他當年怎麽對你的嗎?現在怎麽反倒維護他?你不要告訴我,你患了什麽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慕遲緩緩起身,波瀾不驚。
耶薇薇迅速地躲到高強身後,高強身邊兩個男人站了出來。
“走吧,若兮。”慕遲走到我的身邊。
我也怕他們打起來,倉皇點了下頭,找了王叔結賬。
我們朝著泊車的地方走去,隱隱聽見耶薇薇的聲音傳來:“一個強|奸犯神氣什麽?這種社會敗類,當時就不該把他放出來。”
慕遲恍若無聞,似乎耶薇薇說著一件與他無關的事,他很安靜,安靜的像雪。
我心裏一陣一陣地難過,回到車裏,我終於哽咽地對他說了一句:“對不起,慕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