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診病

此時,丫頭已經停止了說話,正在看著我的身後。接著姐姐的聲音傳了過來:“維商,葛醫生來了。毛毛,你舅舅傷還沒好,別老纏著他!”

這一聽之下,我頓時感到失望至了極點。心想,還以為自己偶然開了天目,其實不過就是白日夢罷了。本來再頭疼也一直沒有勇氣睜眼的。這下也就無所謂了,於是睜開了眼睛立刻回頭看去,遠處果然“冉冉升起”了老葛那張大圓臉。如果我此時還有殘存的能力可以“聽”見自己的樣子,估計臉上應該是刻滿了被苦笑拉下的黑線。我不死心,又閉了一下眼,還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感覺,好在腦袋此時已經不痛了。當下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這頭疼該不會是用腦過度的後遺症吧,於是心下突生一陣陣的寂寥與彷徨。

此時腦後“哼”的一聲,我又轉回來,看到小丫頭已經現出一臉不屑的表情。“誰纏著他了,你也不看看他,自從出院後,性子變得多大,我看也就長得像點,剩下哪一點像我舅舅?真沒勁!變了!大家都變了!”說罷,頭也不回地悻悻走了。

此時,姐姐湯小星端著一盤水果款款地從我的身後走過來,放到我麵前的石桌上,然後直起身子道:“葛大夫,您和維商一起吃些東西再做檢查不遲,每次都怪麻煩您的。”

老葛是文物院裏按照工傷補助的內部規定為我聘請的專職護理醫生。每日進行檢查,並且幫助我做些係統性恢複訓練什麽的。這本來是單位的福利,可我看是單位省錢省得有點過了頭,也不知在哪劃拉來這麽個“蒙古大夫”。我猜他一定是耳鼻喉科的,因為渾身上下就一張嘴好使,能說會道的,極盡忽悠之能事。這治病不對症倒是小事,隻是不要被治死在他手裏才好。

我又盯著他仔細看了一眼,確實是老葛這個滑頭。懊惱之後心下又不禁莞爾起來,訕訕的想,“湯維商啊湯維商,你以為你是什麽!耳朵也能練成狗鼻子似的?給你一把掃帚,還不得上天哪,唉!”。此時老葛這家夥,也正上一眼下一眼地瞧著我,整得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不由得一陣暗罵,心下想,“裝,繼續裝,裝完了一會又好纏著我姐了。”

可是,在用一堆儀器煞有介事地忙活了一番後,卻見他破天荒搖頭晃腦地坐到了我的跟前,並不斷的翻看著我的病例與他今天檢測所獲得的數據。

“失憶、遲鈍、健忘、肌無力、頭暈、眼花、耳鳴、呼吸困難、骨痛、多夢、便秘、多汗盜汗;夜間上述症狀尤甚,近日來饑餓感增強,易

暴飲暴食……”他一邊看一邊念。看畢,他合上了病例甩在一邊,一隻手捏著沒毛的下巴,又開始不住地打量我。當麵對麵的看著他那張悠悠的大圓臉時,真是有種說不出的不自在,心想真是煩啥來啥,不禁有些微怒。

接著,又見他雙眼上翻,手指微動,口中竟然念念有詞。見此情景,我當時就有點發蒙了,“我靠,這是跑我這算命來了,一會兒,不會問我要掛錢什麽的吧。”好在隻過了一會兒,他好像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麽,趕緊收住架勢,改為裝模作樣的掏本子,又拿起一隻筆,盯著我道:“風刮亂絲不見頭,顛三倒四犯憂愁,慢慢理來有頭緒,急促反倒不自由。唐老弟,我問你幾個問題,你隻需回答是或不是。”他那張無賴的圓臉上竟然顯出了一副得道高人的氣勢,我沒好氣的嗯了一聲。這人平時就愛耍嘴皮子,今天這一套“灌口”倒是越發像個算命先生了,頓時感覺有說不出的怪,好在這個耍貨,見過多少時日,早已見怪不怪了。心想耍流氓不可怕,最怕流氓耍文化。

看我陰晴不定的表情,他裂開嘴笑了笑,然後翹起了二郎腿,歪著腦袋看向攤在腿上的本子,便開始慢吞吞地拖著長音問道:

“是不是經常覺得自己是另一個人呀?”

這第一句剛一出口,我就是一愣,果然戳中了我的心事,我狐疑的應道:“是。”

“做夢時,很多夢是不是做的挺像真的,很多夢是不是都有關係?”

“是。”我的心髒又猛然的一跳。

“骨頭、身上的皮肉是不是很癢啊?癢起來的間隔時間是不是很有規律?”

“是。”我頭上的汗已經下來了。

“記憶力、看東西、聽聲音這些事,是不是有時候會突然覺得非常好了?”

我猶豫了片刻,說道:“不是。”我每說一個,他就在本子上標記一下。從他每問一個問題都看本子,每得到一個回複也都做記錄的情況看,他是有備而來的。當記這一題時,他看我猶豫,於是也停了一下,然後好像又做了一個標記。

他原本翹著的二郎腿不知何時已經放下,又繼續問道:“你是不是經常發現身邊的一些東西,比如銅鐵之類金屬的東西會莫名其妙地消失?”

此時,我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的驚駭之情。我愣了片刻,突然坐直了身子,猛地點頭道“是啊!我這段時間確實經常有這種感覺,原以為隻是錯覺。如今你這樣的專家把這事情當症狀說出來,是不是意味著我

腦子出了問題?我這是精神疾病還是腦袋受到了物理損傷?”

然而,在緊張等待答複的同時,我也能明顯地感覺到此時老葛的神情也顯得很慌張,他不僅沒有回答我,甚至連看都沒看我一眼,隻是焦慮地盯著本子,然後匆匆地記了幾個字,接著又語氣凝重的繼續問道:“是否經常有不受控製的行為?比如說無意識行走、吃土、吃金屬物?”。

“我靠,是啊!老葛,不,不,葛大夫,你簡直神了,你說的每一件事都很對,你一定知道我這是怎麽了,是嗎?葛大夫?”我急切的追問道,不覺地已經站了起來。

看我站起來,他顯得很戒備,急忙打手勢,示意我立刻坐回到躺椅上。看我坐好了,似乎鬆了一口氣又接著問道:“養病期間所遇外傷是否愈合很快?”

“不,這段時間我沒有外傷。”我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的姐姐,她正麵無表情的看著葛大夫。此時我對老葛的態度已經徹底扭轉了。我靠,神醫呀,原來他才是真正的高人,有些事我從未對任何人講起過,即使親近如姐姐也從未說過。甚至一些症狀如果不是他問出來,可能連我自己都未意識到,而他卻能全部說中,簡直神了。於是我又急忙補充道:“還有你剛才的問題,今天我的聽力好像突然好了。葛神醫,你都說中了,我這是怎麽了,到底是什麽病,你能說出來,就一定有辦法能治好是不是?”

事後想來,在獲得這些答案後,這個所謂的“葛大夫”當時的臉色其實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老葛一直看著腿上的本子,腦袋垂得更低了,似乎極力控製情緒並盡量保持語音的平緩說道:“具體情況還得和我的醫院做個整體匯報,病情應該不嚴重,從症狀上看應該屬於因精神高度緊張而導致的內分泌紊亂之類的病症。一會你把緩解神經緊張的藥吃了,病症應該可以緩解一些,回頭給再你製定一個具體的治療方案。”

說罷也不理我的反應,竟自從醫療箱裏取出了藥,遞給我。接著對我姐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去弄一杯水,現在就讓他吃。”

我滿懷心事地吞下了藥。老葛匆匆的走了,姐姐追著送了出去,之後院門外,一個熟悉的大嗓門吵嚷著:“湯老二!湯老丫!”。我本想搭腔,可是,喉嚨已經發不出聲音了,身體也開始慢慢的脫力,我的視力也逐漸模糊起來,甚至無力去呼吸,接著就倒伏在石台上,撞翻了上麵的果盤,原本放置在盤子中的一串葡萄、幾個梨頃刻間散了一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