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七十章 回魂棋局
我將棋擺弄好，道“聽白宋說過你的回魂棋，可神了，想見識見識。”我道。
黃老笑道“可以，但不是時候。”
“為什麽，怎麽不是時候了，我雖然年紀不大，但經曆可豐富了，真的，都能寫一本書了。”我急忙道。
黃老道“那個眉絡，有一點沒說錯，你這小丫頭太心急，不改改，以後要吃虧的。”
我哭喪著臉，心想易殊的人情是白欠了。
黃老揭開缽盂蓋捏了顆白子在之間摩挲，片刻道“這棋倒是好棋，有些年頭，看著這棋的份上，陪你小姑娘隨便下一局。”
說完，在東北角落了一子。
‘啪嗒’一聲脆響，棋子與棋盤相碰的聲音煞是好聽。
黃老手持白子於東北角先行一步。
“不對，不對。”我連聲阻止“該黑子先行，說我性子急，您老比我還急，連規矩都不顧了，您考我呢，是吧。”
從小到大因為生活環境的限製，我並沒有太多的機會培養其他的興趣愛好。不過我的養父是一個鐵杆棋迷，閑暇時愛在街角擺上棋盤與人鬥棋，常常把我帶在身邊，沒有人來教我，我也沒有刻意學過，耳濡目染下我自然就會了。
後來養父去世，我有好久沒碰過圍棋，不過人們在小的時候養成的習慣，學會的東西，往往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後來我上了大學，鬼不來找我的日子裏還是很寂寞的，我就報了圍棋社，在小小的棋社裏算是數一數二的棋手了。
黃老卻一擺手道“黑子先行，那是日本人搞出來的名堂，我腦袋裏的棋譜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你要不要下，不下拉倒。”
我連忙道“我下，我下。”
我捏起黑子看著黃老先下的那枚白子卻不知怎麽下手了。
在圍棋社的時候學過關於圍棋的相關知識，知道古時的圍棋都是白子先行，現代圍棋是引入了日本圍棋的下法，由白子先行改為黑子先行的，但從小到大，我所接觸的圍棋下法都是黑子先行啊，突然要改白子先行，我腦子又不夠用了。
我捏著黑子舉棋不定。
“這有何難。”一個女人的聲音在我們身旁響起，我一個激靈轉頭去看，說話的正是眉絡，她手裏還端著個空盆，空盆裏有擰幹的毛巾，我是一陣惡寒。
“哦，郡主也懂棋。”黃老滿麵微笑的看著眉絡。
“圍棋曆史悠久，在我那個時代很是盛行了一段日子，也是宮廷兒女必學的一門課程，我那時貪玩，學得不精，隻懂一些皮毛。”眉絡慢悠悠的回道，語氣裏沒帶著那股子妖氣，令人討厭的程度明顯降低了。
“郡主過謙了，老頭子也是個棋藝不精的，但腦子裏死記硬背了幾局古棋譜，很長時間沒人練手了，不知郡主能否賞臉和老頭子手談一局？”
黃老一隻手伸在缽盂裏擺弄著滑溜溜的棋子，那棋子發出劈劈啪啪的聲音，好似在催著人來下上一局。
眉絡沒有理睬黃老卻對著我說道了一翻“讓你好好休息，你又不聽，弄砸了明天的事兒，我可不饒你。”
眉絡看著我，我則盯著棋盤上那顆孤零零的黑子，目不轉睛。
片刻後，我突然站起身來，道“讓我去休息，可以，你來跟黃老下一局，下完了，我就乖乖的去休息
，要不然明天的事兒會不會砸，我也保不準。”
“你威脅我。”眉絡壓低了聲音四周的空氣都好似冷了幾分，隻是片刻她忽地語氣又一轉，慢悠悠的說道“下一局就下一局嘛，又不是什麽大事兒。”
我聽她這麽說趕緊讓開位子，眉絡將盆子往我手裏一塞,一移步一扭腰便來到了位子上，端端正正的坐了下來。
黃老擺了個手勢，道“郡主請。”
眉絡隨手捏了顆黑子在棋盤上隨意一擺，我瞪大了眼睛，這就完了，虧我還在那裏糾結了半天呢。
“花朝啊，雖然做不成姐妹，我還是要再說你一句，你不但性子急，還愛胡思亂想，很多事情多想無益，是非對錯本來就沒個定論，跟著心走就行了。”眉絡的語調依舊是慢悠悠的。
我沒吱聲，卻覺得她的話還是有點道理的。
黃老微笑點頭，接著下了一子。
二人落子都極快，常常我還在考慮上一步怎麽解，二人已經啪啪啪地連下了好幾步，隻看見棋盤上你圍我繳的已經擺了一大片了，看的我直眼暈。
終於在黃老落了一枚白子後，眉絡皺起了眉頭，蘭花指捏著一顆黑子放在唇下默默的注視著棋盤。
我也終於有了喘口氣的機會，剛剛黃老落下的那枚白子在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堵死了黑子中路一大片，我將棋局從左到右，從上到下，由內向外的擼了好幾遍，確信最多在來三四個回合，黑子就要死翹翹了。
眉絡卻輕笑出聲，將手中黑子落在了另一個我意想不到的地方，棋盤邊角上。
就像是兩路人馬正在你死我活的廝殺，主帥非但不派兵增援卻將兵力往戰場外圍放，這完全是放棄了的節奏啊，但是看眉絡的表情又不像。
黃老的表情一直都沒什麽變化，一直都是笑眯眯的，話說常常麵帶微笑的有兩種人，一種是沒有安全感缺乏自信的人，要靠笑來掩飾內心，仔細觀察他們會發現，他們的兩塊笑肌是僵硬的。
而另一種則是經過歲月沉澱的人，任何事情在他們麵前都可以一笑而過，他們的笑容是自然從容的，顯然黃老屬於後一種。
黃老沒有理睬眉絡的那顆不著調的黑子，繼續在中路進行圍堵，眉絡也不慌不忙地繼續著她的不著調，隻是幾個回合後，我驚奇的發現
那幾顆在邊邊上不著調的黑子沒有了黃老的圍堵一旦連成一片竟然和中路被圍的黑子形成裏應外和的局勢。
黃老連連點頭，道“郡主好算計啊。”
眉絡則連笑三聲“嗬嗬嗬”那聲音當真是愉悅之極，不懂棋的人不知道，把一局死棋做活的那種快樂，一百塊錢肯定是買不到的。
“老頭下的棋有古怪，拐彎抹角的令人心煩，不過你想請君入甕，本郡也可以見招拆招，嗬嗬嗬。”說完又連笑三聲。
黃老微笑不語，繼續在中路落子，眉絡則一臉得意的接棋，一派等待勝利到來的鏡頭。
隻是又幾個回合之後，不知為何黃老的那幾顆白子竟然不知不覺間切斷了黑子外圍與中路的聯係，又仿佛剛才的那種聯係明明就是一種假象，那幾顆白子無情的拆穿了這種假象。
眉絡臉上的笑容是來的快去的也快呀，她緊緊的捏著一枚黑子，不知往哪裏下是好了，黃老也不去
催她，由著她去掙紮。
我就站在眉絡旁邊，我敢確信，此時此刻的她分不出心來算計我，我大著膽子看向她，此刻她的眼珠沒有了一點妖異的神采，瞳仁仿佛在顫抖，嘴唇以極輕微的角度一張一合著，有極低微的聲音傳出來，要是從前我是聽不見這麽低的聲音的，但開啟鬼瞳之後，我的五官感覺好像都增強了不少。
我聽見眉絡以極低的聲音在說“我錯了，錯了嗎，不會的，我怎麽會錯，不會的，不會的。”
我又看向黃老，他還是一臉笑眯眯的樣子，我暗想老奸巨猾莫如是了。
思考糾結良久後，眉絡終於下了那枚快被她捏變了形的黑子，我看見她的手好似都在顫抖，額頭竟有細細密密的汗珠冒出來，我有一種拿起旁邊盆裏的毛巾給她擦擦的衝動。
“郡主，可想好了。”黃老的聲音裏透著一派氣定神閑的調子。
“老頭兒少廢話。”眉絡的聲音還是慢悠悠的但沒了那重隨心所欲的神氣，而是有些個咬牙切齒。
黃老捏起一枚白子，好不猶豫的把手伸向他早以預料好的地方。
這時卻突然聽到眉絡叫道“你敢下那裏，你不準下那裏。”
我當真被下了一跳啊，趕緊往黃老那邊挪了挪。
黃老卻沒有理睬她，道“郡主，一盤棋而已，你就認個錯吧。”他邊說邊將那顆白子放了下去，卻有一股子巨大力氣橫掃了過來，嘩啦啦一陣響，就跟下冰雹似的。
棋局已經被眉絡用一隻胳膊整個掃翻在地，她依舊端端正正的坐著，那隻掃翻棋局的胳膊橫放在石頭桌子上，拳頭被她握的緊緊的。
“唉！”黃老歎了口氣，道“郡主何必把手握的那麽緊，放鬆一點不好嗎？”
眉絡忽的一下站了起來，看著黃老道“好你個老頭，敢陰我，哼！你讓我鬆手那你呢，你為什麽抓的那麽緊，陰陽眼，藏陰斷陽，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的眼睛裏也藏了一個陰魂。”
說完，她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又回頭對著我道“你趕快去休息，明天的事兒辦砸了，本郡真得不會放過你。”
我有些愣愣的看著黃老的眼睛，呆呆地問道“黃老啊，你的眼睛裏也住著一個陰魂啊，我都還沒來得及對你說呢，我的眼睛裏有仨。”
我舉起了三個手指頭衝他比劃來比劃去。
黃老卻沒有興趣和我探討眼睛藏魂的問題，他依舊笑眯眯的說道“這件事情，你就當沒聽到，成嗎？”
不成也得成啊，我咽了口唾沫，蹲下撿灑了一地的棋子，為了防止尷尬，我立馬找到了別的話題。
“黃老啊，你剛才和眉絡下的就是回魂棋嗎？”
“嗯，對。”
“雖然那棋局看著挺玄的，但是眉絡的反應也太大了吧，把棋盤都掀翻了，她棋品真不咋地。”我道。
“小丫頭，你懂什麽，你還太小，你的經曆還不足以讓你的心生出魔障來，所以回魂棋對你來說隻是個比較懸的棋局而已，輸了就輸了，哪怕中途棄棋也無所謂。
其實回魂棋最好的結果是合棋，但是眉絡這個千年女鬼的執念可不是一般的強，她一但入了棋局就一定要分個勝負對錯，拚出個結果來。
看來接下來的時間，我們得小心應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