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二章 逸辭割愛了
大太太身邊那名老保姆再三叮囑我,不要再插手沈碧成的事,這件事很多曲折,也包裹了層層迷霧,孰是孰非沒人要探究,就讓它過去吧。
宅子裏的每個人都對此諱莫如深,因為老爺不願提她,而且栽了她的人還是最得寵的二太太,沈碧成的存在是這個家族非常大的醜聞,她勢必要終生被釘在婦德的恥辱柱上。
但我實在可憐那個女人,不管她犯了什麽錯,她慘了三年多,隻衝這一點,我就做不到看她自生自滅。
轉天深夜等所有人睡下我又偷偷帶著水和藥跑下去一趟,給她簡單清洗後在所有傷口上塗抹了藥膏,又把那些棉被的外罩扒開,露出裏頭還算幹淨的棉絮,我叮囑她睡在那上麵不要亂爬,我也不知道她聽沒聽懂,她呆滯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看過我。
大太太和我接觸過一次後,便不再避而不見,她對二太太沒有話說,兩個人形同陌路,但對我還能聊幾句,以致於被孤立的二太太時常陰陽怪氣,指桑罵槐我心機婊不要臉,明明是妾還好意思和大老婆裝親密。
矛盾最激烈時她故意尖著嗓子在門口訓斥傭人,吵得我不得安寧,我打算出去質問她,可門才打開正正好好一盆水潑了下來,是她才用過的洗腳水,濕了我一身,有不少還噴濺在我臉上,她裝模做樣和我道歉,但她氣兒也出了,我不好撕咬著不放,吃了兩三次虧。
我沒心思把這三太太當久,所以不願意和齊良莠為敵,不然我並非鬥不過她,她有她的手段,我有我的心計,女人之間的戰役,拚的不就是耐力和歹毒嗎,穆錫海疼她不假,可我這口肥肉也沒吃到嘴,借著這樣的優勢,贏齊良莠一次還不是易如反掌。可我不願意,我總殘存著一絲幻想,這絲美好的幻想根深蒂固紮在我心上,如果我能保自己幹幹淨淨,興許周逸辭還願意要我。
但我的日子不好過是真的,新入門的三太太沒陪老爺過夜,一直都被二太太霸占著,所有人都覺得我沒本事,不會勾男人,早晚要被二太太驅逐出去,都對我愛搭不理,除了曹媽護著我,我處境很難。
這種局勢下我特別想念周逸辭。
他從把送我到穆宅之後就沒露過麵,我和他也僅僅那一早兩分多鍾的電話,便再無瓜葛。我想他想得幾乎發瘋,他如同一個魔障,日日夜夜糾纏著我侵蝕著我,我每次忍不住要打給他,可號碼都輸入了,卻找不到借口按下。
其實那幾天穆錫海一到晚上就往我房裏跑,他想留下住,隻是關鍵時刻二太太就出問題,有一次他都上床脫了衣服,二太太那屋傳來巨響,傭人急忙在外頭敲門請穆錫海過去,說二太太站在窗台上看月亮,栽下來摔在地上,磕腫了腰。
穆錫海又氣又疼,埋怨她不好好睡覺看什麽月亮。
傭人隔著一扇門哽咽著說,“二太太知道今晚您和三太太住,她心裏難受,沒老爺陪著睡不著。”
二太太最會戳他心窩子,穆錫海次次都被誆過去。
為了演戲逼真,我總是適可而止抱怨兩句,再表現出不爭不搶的氣度,穆錫海對我的識體乖巧更加喜歡看重,為了補償我,在我成為三太太的第八天早晨,他把宅子裏吃喝用度的采買大權交給了我。
采買最容易撈油水,因為這對穆錫海來說是小錢,管家也不過問,但二太太深諳此道,為了防止她背後陰我
,之前給穆宅提供東西的客商我全都辭退了,悶聲發展我自己的人脈。
冬春換季的氣候穆錫海受了風寒,有點頭疼咳嗽,管家把穆津霖和周逸辭請了回來,他進門時我就在客廳匆匆看了一眼,他瘦了些,胡子沒怎麽刮,穿著藏藍色的西裝,又高又冷,寒意逼人。
穆錫海看見他整個人氣色都好了許多,非要和他下盤棋,他特別喜歡周逸辭,是發自內心的喜歡,他看周逸辭的目光比看穆津霖時多了縱容和柔軟,而他對著穆津霖總十分嚴肅。
中午吃飯時我坐在穆錫海左邊,對麵是周逸辭,我垂著眼眸不敢抬頭看,生怕自己控製不住,眼裏目光泄露了對他的癡念。
穆錫海在喝湯時候問周逸辭,“你和白瑋傾的事什麽進展。”
周逸辭從保姆手中接過醬碟,隨口答了句,“正在辦理手續走程序。”
穆錫海聽了蹙眉沒好氣兒,“這樣不要臉的女人做了我七年兒媳,她還有什麽不滿足,髒了我家族的臉,還想分你財產嗎?”
周逸辭垂眸吃一塊魚肉,嫩白色的腦髓在他筷子尖下被翻來覆去,“白家不缺。”他頓了頓又說,“她隻是不想離。”
穆錫海冷笑,“她不想離,一個半死不活還紅杏出牆的女人,留在身邊繼續給你抹黑嗎。”
二太太撇了撇嘴,“怎麽還有這麽不要臉的東西。白宏武教女兒教出一副青樓做派,和地下室那個一樣,水性楊花。”
二太太口誤,她說完後自己也察覺到了多嘴,整張臉都是一僵,空氣內頓時死寂下來。
穆錫海重重把筷子撂在桌上,他剛想斥責她,忽然嗓子一口氣沒喘勻咳嗽起來,咳得漲紅了臉,我趕緊放下手上勺子為他拍背順氣,連帶著白了一眼口無遮攔的齊良莠,“孩子們的事您不要管了,您養好自己身體。二太太吃東西就把嘴巴堵嚴實了吧,氣壞了老爺你有什麽好處拿?”
二太太伸過來的手壓在我手背上,被我這句埋怨噎得悻悻收回去,繼續剝雞蛋。
穆錫海憤怒有人當眾提起背叛他的前三太太,讓那些不堪狼狽的記憶紛至杳來,令他在孩子們麵前難堪。可這個人是齊良莠,所以他平息那口怒火後也沒有過分責怪,也不知道二太太床上功夫到底多好,怎麽就把穆錫海收服得這麽死,他可算對她包容到底線了。
穆錫海握住我手安慰我說他沒事,讓我趁熱吃飯,他語氣非常柔和,周逸辭看到這樣一幕,他深沉的目光從我臉上掠過,對穆錫海說,“父親照顧好自己,我們在外麵才能安心,過去的事沒必要放在心上。”
他假惺惺的話中沒有一點父子情深的溫度,隻是不得不關切兩句,但穆錫海也非常知足,他們之間能破冰已經稀世罕見,隻要周逸辭肯坐下來吃飯,肯張口說話,穆錫海就別無所求。
我並不了解這家族之間到底牽扯著怎樣的恩怨,每個人看上去都各懷鬼胎,毫無情分可言。
大太太捧著瓷碗悶頭吃飯,一聲不吭完全將自己置身之外,不理會這些紛爭。
穆津霖夾了一筷子食物到自己碗裏,似是有意又像是無意,“這都是逸辭的功勞,忍痛割愛獻給父親,把我平時那點不足為道的孝心比下去得徹底。”
他這話說出口,席間驀然變得無比詭異,穆錫海喘勻了氣兒蹙眉問割愛什麽,我嚇得
臉色發青,已經六神無主,周逸辭十分冷靜咽下口中咀嚼了很久的魚肉,“大哥說的割愛是什麽,我也不懂。”
穆錫海將目光落在穆津霖臉上,要等他說個所以然,我不動聲色偏頭用眼神向他哀求,幾乎要掉下淚來,他最終還是放了我一馬,自己圓場說,“逸辭一秒千金,從他進門到現在已經幾千秒過去,耽誤了多少財源。”
像是早就猜到穆津霖不會戳穿一樣,周逸辭麵色淡然放下筷子,摸出方帕擦了擦唇角,“以後這樣的割愛,會有很多,大哥會煩我嗎。”
穆錫海當然希望兒子常回來,他說誰也不會煩,天天住在家裏最好。
周逸辭蹙眉思索了片刻,“父親要我留宿,這也不是不可以,我會盡量抽時間。”
穆錫海一掃陰霾高興大笑,他將碗遞給我,讓我再為他盛些飯,多盛點。
穆錫海對周逸辭的看重不加掩飾,也不顧及穆津霖在場會不會別扭,他的喜怒甚至會為周逸辭而變化,對他真是偏頗倒了骨子裏,也不知道穆錫海到底喜歡他什麽,其實這兩個兒子的性格本事都相差不大,穆津霖沉穩,周逸辭精明,如果真要爭鬥起來,誰贏誰輸說不準。
那麽猜測隻有一個可能,穆錫海更喜歡周逸辭的母親,愛屋及烏對那個女人的兒子就尤為偏疼,大太太受冷落,連帶著兒子也不受器重。
我偏頭看向坐在周逸辭身邊的穆津霖,他捏著酒杯似笑非笑,眼底冷若冰霜。
“三太太在穆宅過得習慣嗎。”
周逸辭忽然開口問我,而我此時心情就像剛坐完過山車,渾身都是軟的。周逸辭說他要回來住,我總覺得以後的日子會不平靜,到處驚心動魄。
以致於我拿著碗的手一直在抖,不斷設想著以後的生活會怎樣,周逸辭起身握住我腕子,將碗從我手上取走,“我來。”
被他觸碰的皮膚像忽然間起了火,燒得我魂不守舍心驚膽顫,我立刻看向穆錫海,所幸他沉浸在父慈子孝的喜悅中沒有發現這樣一幕。
二太太閑的難受替我回答,“三太太過得習慣啊,比以前當小秘書可清閑舒服得多。每天日上三竿起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晚上想睡就睡,老爺也不用她伺候,逸辭記得剛送她過來時,還纖瘦得可人,現在已經圓潤了這麽多。”
周逸辭將盛好飯的碗遞到穆錫海麵前,他邊坐下邊說,“圓潤點好,有福氣,二太太一看就是最有福氣的女人,三太太再怎麽圓潤,也比不了二太太。”
齊良莠臉色一僵,她把筷子扔到桌上,抱著胳膊不說話,一個勁兒的翻白眼,周逸辭視若無睹,他讚揚飯菜新鮮了很多,不像上次過來食物都蔫巴巴的,再好的廚子沒好食材也做不出什麽可口的東西吃。
穆錫海笑著說,“三太太現在操持這些,她年輕心細。”
齊良莠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致,這是變著法的說她當初做事粗魯,買的東西都是破爛貨,她用屁股拱開椅子,沒好氣站起來,陰森森說,“我吃飽了,上樓歇著。”
她轉身就走,周逸辭吐掉嘴巴裏喊著的一根魚刺,“二太太吃過飯立刻躺下休息,當心更加珠圓玉潤。”
齊良莠回頭瞪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家的後院,別趁著你不在,又燒了第二把火。”
周逸辭悶笑出來,沒有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