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章 紅顏

我長長吐出一口氣,他目的越來越明顯,想要招安我。我唯一吸引他之處就在於我是周逸辭床上的女人,周逸辭會防備所有人,唯獨不會防備我,他不是不會,而是不能,難道一個男人連睡覺都要提心吊膽嗎。他脫了衣服躺在我身邊熟睡那一刻,就意味著他對我是信任的,他不認為我有朝一日會握著一把匕首露出猙獰的獠牙,與他最初認識的程歡背道而馳,他對我仁義,我就不會背叛他。

我裝聾作啞賣糊塗,“眼前哪條是明路,我看都看不透。”

“為什麽不能,人總要為自己謀個最好的營生,不然這輩子踏實得了嗎。”

他說完這句話從椅子上站起來,我聽到嘎吱一聲,他緩慢逼近我,一步步走得格外沉穩,我豎起耳朵聽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在距離我半米不到的位置倏然停下,我不敢回頭,我知道我回頭就能看到他清晰無比的臉,傅驚晟那張臉好看,但配上那雙眼睛可不是誰都有勇氣看的。

我不轉身,他卻主動繞到我麵前,他比我高出許多,他寬闊的身影完全將我籠罩住,吞噬在一片黑暗的陰影下。

他身上氣場沒有周逸辭強大,但比他更看不透,傅驚晟很會將自己最無關緊要的一麵展露給外人,而將最至關重要的東西包裹一層繭,繭絲是風流,是溫和,是放湯。

他的真麵孔藏匿很深很深。

大約在濱城除了周逸辭,還沒誰能玩兒得過他。以周逸辭的狠絕,不會留傅驚晟到今日,顯然他做不掉。我希望是我多想了,他們隻是有一絲利益上的糾葛衝突,但無傷大雅,周逸辭穩居江北第一把交椅,掌控了整座城市的江湖風雲,傅驚晟作為輔助,有他無可替代的睿智,他是貪,可他也沒我想得這麽貪。

我仰麵看著眼前的男人,他與周逸辭有太大區別,他五官柔和,並不剛烈堅硬,鼻梁是圓潤的,鼻尖起伏得很溫柔,兩枚眼角處有紅色印記,他在閱覽東西時候會戴眼鏡,我見過他戴眼鏡的樣子,隔著很遠,他出電梯,我拐入樓口,擦肩而過中的匆忙一瞥,那樣的傅驚晟更加斯文紳士,像一個百無害處的慈善家,聚焦了這世上一切光環與仁和。

他唇不薄,唇形飽滿好看,搭配這張總是含笑的麵孔,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壞人,可能我太敏感多疑,在場所混久了看誰都有問題,怕被坑,怕被咬。

傅驚晟居高臨下俯望我,在我拿不準他要做什麽時,他忽然柔聲問我,“你在江北工作了兩年。”

我點頭說是,他又問,“混得好嗎。”

這明顯是明知故問打我的臉,如果我混得好,至於被經理這麽不待見,在包房無緣無故挨了打,她連麵兒都不露悄無聲息就溜了嗎。我尷尬不語,心裏挺沉悶,索性低垂著眼臉。

他覺得有意思,“知道為什麽混得不好嗎,既然踏入這個圈子,沒人想被甩在後麵。”

他說著話忽然攤開手掌,將掌心置於我下巴尖兒上,把我整張臉都抬起來,我驚詫於他對我動手,可他沒太過分,點到為止的觸碰我,就為了讓我抬頭和他直視。

他左右偏頭打量我片刻,“五官精致,容貌清秀,在一群濃妝豔抹的女人堆裏,早該

脫穎而出,怎麽被埋沒得臉頭發絲都露不出,沒想過原因嗎?”

我緊抿著嘴唇,身體微微後仰想要躲避他滾燙的溫度,他指尖帶著煙酒味,很濃烈的氣息。

他手很細嫩,厲害的的人大多有一雙粗糙的手,越是位高權重越是滄桑繭厚,這都是真打真鬧拚出來的,誰也不可能在變化莫測的江湖裏一步登天,傅驚晟的地位和他的經曆明顯不符,我由此斷定他家世還不錯,沒受過太多苦。

周逸辭靠著不怕死的蠻橫與過人本事在濱城開天辟地混到這個地位,傅驚晟則原本就不是善茬,一門心思要稱霸壟斷,卻被他橫壓了一頭,自然不甘這個傾斜的局勢。他們私下也許樹敵已久,可礙著共同利益不得不曲意逢迎。

“如果不是周逸辭將你藏起來,嫌棄你身份肮髒丟了他顏麵,人前如同陌生,這場所還會有誰把你當作空氣嗎。陳紅最勢利,她捧何曼捧上了天,可她踩你們也踩入了泥,周逸辭明顯不把你當成什麽,他的不予理會給你帶來多大的災難,他既不允許在包養期間你被客人觸碰,又不願為你撐腰讓你平安無虞,這樣不對等的交易,你以為你能握住多少利潤。他並不能長久支援你,舉手之勞的事他都不肯做,你還抱有什麽貪婪的幻想嗎。”

他說完手指順著我下巴掠過喉嚨,最終停頓在我被抓出紅痕的鎖骨上,“場所裏死了個小姐,她下場很慘,可她的今天,誰又能保證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事實衍變出的真理告訴你們,依靠男人不如依靠自己,別人的強大會吞噬你,你的強大可以保護自己也可以吞噬掉別人。為自己姐妹報仇無能為力,為自己博得名分無能為力,對於以後的路怎麽走還是無能為力,完全依附在情愛交易上,不悲哀嗎。”

傅驚晟這番話把我震得五髒六腑都顫了顫,猶如五雷轟頂,這道理我自己想過,想過不止一次兩次,可當別人真切直白的指出來,將我罵得無地自容驚心動魄時,我仍舊有些難以平複和控製的震蕩。

我微微勾了勾唇角,“傅總的意思,能幫我做到我做不到的事嗎。”

他挑了挑眉毛,兩隻手插在口袋裏,沉默望著我。

我低頭笑出來,笑了很久,我故意發出很大的笑聲,“我很希望我是傅總口中的程歡,能攀附上那麽大一段高枝,可惜您找錯人了,同名不同命。我不是周先生金窩藏嬌的紅顏,傅總這樣的身份,會看上個下賤的小姐嗎?”

我對自己毫不遮掩的侮辱褻瀆讓他眉頭一蹙,他抿唇不語,我不再大笑,用力擠了擠眼淚,用手背擦掉,“如果我有機會爬上周先生的床,我一定會反複掂量,哪條路對我最有利。眼下我得先糊弄飯吃,喂飽自己,螞蚱我還吞不掉,怎麽敢奢望吃口鮑魚。”

我說完朝他說再見,在我經過他旁邊拉開門要出去時,他聲音低沉說,“聰明人該知道今晚的事怎樣處置。”

沙沙的聲響傳來,他轉了個身,我後背火辣辣的,好像被一縷視線刺穿,他耐人尋味說,“真真假假,你我都清楚。沒關係,隨時歡迎來與我分享鮑魚。”

我默然片刻,一聲不吭狠狠甩上了門。

我回到別墅本想趕緊洗個澡,在

身上被刮紅腫的地方抹點藥,等周逸辭從他老婆那裏回來,肯定要和我做,被他看到這些,我怕他覺得掃興,我能吸引他的也就這點東西,我不敢留下一絲瑕疵,他一旦厭惡,我好日子也到頭了。

在我彎腰換鞋時不經意透過兩腿間看到了站在陽台上逗鳥的周逸辭,我怔了一下,迅速直起身體,呆愣在原地。

陽台沒點燈,隻有一點客廳滲過去的光,和外麵的絲絲月色糾纏在一起。

他穿著藍白色毛衣,灰色的居家褲,背影高大而溫暖,這個顏色讓他看上去真美好,不冷漠也不暗黑。

他右臂伸在半空,拿著一個盛放鳥蟲的缽盂,正往籠子裏加食餌,那鳥兒我住進來時就有,保姆說是周逸辭的心愛之物,渾身羽毛特別漂亮,不是常見的品種,周逸辭把它豢養在金絲築成的籠中,足見他有多喜愛。

他隻要回來就會逗兩下,鳥兒平時煩躁,脾氣暴戾,別人靠近不得,唯獨周逸辭麵前它很老實,溫順乖巧。

鳥獸都欺軟怕硬,何況這人呢。

我沒想到他在,這才走了幾天,他告訴我至少在家裏住一星期,我滿打滿算今天也不該來,我回過神後本能問了句,“周先生不是在陪太太嗎。”

他慢條斯理撚手指,將上麵潮濕鹹腥的蟲粉拭去,籠子裏的鳥兒吃飽喝足抓住桅杆抖落一身的毛,在朦朧月色下,像一隻豔光四射的彩鳳凰。

周逸辭將缽盂擱置在窗台上,他轉過身來,掏出方帕擦手,似是不經心說,“不期望我回來嗎。”

他這話嚇了我一跳,我立刻否認說,“這是周先生的家,您是我的天,您回來我當然高興。這幾天我朝思暮想都是您什麽時候歸來。”

他饒有興味的眼神在我臉上探究掃過,“想要我從妻子處趕快回來陪你。”

我又是一怔,我發覺今晚不管我說什麽都是錯的,不盼著他是我水性楊花貪圖錢財,盼著他是我與妻子爭寵獻媚不安分守己,我隻好說了句,“您懂我的意思。”

他大笑著哦了一聲,隨手扔掉方帕,它蕩出去與垂地的紗簾糾纏攪拌了片刻,隨後輕飄飄墜落於地。我盯著那塊手絹上的一枝墨梅,那是後來紋繡上去的,針腳有點不嫻熟,但不妨礙觀賞,周逸辭不喜歡裝飾物,他使用的衣服和帕子都是純色,從來不添加任何花紋,哪怕條紋也不行,所以這帕子改頭換麵讓我有點驚訝,而他沒有扔掉還揣在口袋裏用了一次,更讓我驚訝,這已經算他打破了原則。

他從陽台裏走過來坐在沙發上,我脫掉身上大衣招呼保姆切薑絲熬黑糖,我進廚房為他熬了一鍋祛寒湯,他不喜歡甜食,薑絲口辣,他不會覺得膩。

我盛在一隻小碗裏,上麵撒了點枸杞,他捧著文件看,也沒抬頭,隻是嗅了下空氣裏散開的味道,蹙眉讓我撂下。

我看了看窗外沒融化的雪冰,“融雪天寒,周先生胃不好,湯是我剛熬的,看在我一點心意上,喝一口。”

他不忍駁回我的心意,勉為其難伸手接過,他瞥了一眼湯浮麵上碩大飽滿的枸杞,頗有深意說,“你有想法讓我補腎。”

我臉一紅,“您哪裏還需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