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三章 濕腳

我不得不裝模作樣的放下手裏的紙,露出幾分不能太濃又不能太淡的驚訝之色,“柏夜醒了?昨兒個你折騰了大半宿,會累也是應該的,我見你睡的熟,便沒叫你,抱你上榻睡了一會,你起來吧!多大點的事,就弄得這般嚴重?你如今上我身邊的人了,雖說依舊是邪堂的堂主,不過你也是我屋裏的人,不用和別人一樣對我戰戰兢兢!我雖不是心慈手軟之輩,卻也沒嗜殺到想在自己的住處染血,你說呢?”

“是,主上!”他看著我,又是那種淡淡的驚,帶著幾分淺淺的懷疑,和小心翼翼的試探模樣。

我想他也許是在想,我到底怎麽了?經過暗殺事件後竟然性情大變至如此?

他也定然在懷疑我這番話到底是真的在對他好,還是假裝大方,其實想找機會另行重罰他!

然而從他眼裏一閃而逝的迷惑目光,我也知道他的心對我已經沒有最初那般的防備了,畢竟這些天裏他犯的任何一個過錯,都夠我要他的命十次八次了,而他現在還好好的跪在這裏,身上非但沒有少一個零部件,而且還如此受我‘恩寵’,又是繼續做堂主,又讓他睡我睡的軟榻,幾乎完全把他當成自己人一般,讓他無論如何不信這是真實的,也總有幾分恍惚和放鬆心弦,不至於讓他一直對我抱極緊張情緒。

“起來吧!又該回去吃晚飯了!餓了嗎?”我起身,從書案後麵走了出來,把手裏的紙卷成軸遞給剛起身的他,“這是我寫的曲子,以後有機會便撫來我聽聽,也許有錯誤的地方,正好也可以借機會修一修,我這是憑印象來寫的,估計出入之處還是頗多的!”

他斂眉垂首的接過我遞過去的紙軸,然後在我將要打開書房的大門走出去的時候,他輕輕的帶著點猶豫的喊了一聲,“主上?”

“恩?”我停下,回身看他,他有些欲言又止的看了我一眼,我卻也是不急,用鼓勵的目光繼續看著他,等待他說出喊我的原因。

其實尉遲說的不對,這古柏夜哪裏隻是體質近不了身?連人際打交道也顯然是基本不會的,從我初見他的第一天起到今天,前前後後就沒聽過他說過象樣的一句話,不是‘屬下該死’,就是‘請主上責罰’之類的,我還真是很希望他能說點別的。

“外麵下雨,走廊樓板已濕!”他輕輕的抿了抿唇,並非是為了在我麵前顯柔弱,他隻是無措,而他那般動作看在我眼底,卻是無端端的更覺得他模樣清純中帶著可憐,明明這男人一身清冷傲骨,並不是給人以弱勢姿態的人,我卻總是把他看成無害的小綿羊一般。

果然女人的母性一旦發揮出來,還真是有些無休無止了,難怪我沒有男人敢愛了,連我自己都承認自己的行為簡直太像個老母雞護小雞了,如何還能討得年輕男孩子的愛慕目光?怕是他們真那般用愛慕的眼光看我時,第一個不適應的人反而是我自己了!

“恩?”我繼續用鼻音上揚表示不解,眼神卻更形柔和的看著他,外麵下雨,樓板濕與我有什麽關係呢?他叫住我,應該不是隻為了告訴這個我也知道的事情吧!

他卻沒有再說話,隻是避開我的正視,把目光轉到了我的腳上,我低頭一看,才頓然明白過來。

他的意思是說外麵走廊被打濕了,而我卻是光著腳走過來,如今走回去,腳難免要踩在濕漉漉的廊板上,所以他才叫住我。

一瞬間,心底有一股軟流流過,這個古柏夜雖倔強固執起來,讓我恨得牙隻癢癢,可是這般可愛起來,也真是讓我對他沒有招架之力,若是我在年輕個十年,鐵定是不會放過這般男人的。

而似這樣主動關心的話語,不用猜也知道,從前的他是決計不曾說過的,甚至也不曾有過這般念頭,所以才會話起了個頭,連後半句話都羞澀於講出來,而隻用眼睛表達了。

我猜想若非我這些天,我的表現終於讓他覺得有一點點信任我,又如何會換得他這般相待?

可愛到這般程度的男子,我還真有許多年不曾見過了,這古柏夜還真是一個寶,也不枉我這般大費心力想要治好他的體質恢複他的內力了!

“沒關係,不過幾步路而已,轉瞬便到了,何況屋子裏都是地毯,濕了腳,進屋走幾步就幹了!”

我的心情更是好了起來,毫不猶豫的打開房門,雪白的纖足便立即踩到了外麵已經被雨水打得冰涼的地板上,老實說,我還真沒覺得有什麽冷的,不過隨後而出的古柏夜,卻還是微不可微的打了個顫抖。

而就這麽一個顫抖,讓原本想要走回去的我,立即改變了主意,以極快的速度牽住了古柏夜的手,身形騰空,足不點地,不過幾十步路的距離,對我而言實在不算什麽。

轉眼間,我們便已經落在房間外了。

進得房來,放開他,我們兩人身上連半滴雨都未曾沾上。

我輕輕的用腳在門口的白色地毯上摩挲了兩下,把腳底的水擦幹,便往房內深處走去。

新的床已經鋪好了,沒有我睡的黃梨木大床寬大,卻也不小,從裏到外選用的都是玄色的鋪蓋,整個一眼望過去,就是黑糊糊的一片,哪裏有人把睡覺的床弄得這般模樣,活像棺材板似的,這能睡好覺嗎?不做噩夢才奇怪呢!

不過這似乎是古柏夜的代表色,從我見他第一眼開始,除了侍寢那夜穿得是一件白色的透明紗縷外,他的所有衣裳似乎都不可避免的要帶上這個色,說真話,我隻真的不太喜歡。

他的床與我的正對,中間隔著的是一張吃飯用的桌子,梳妝台之類的家具已經全部重新擺過,就擺在窗前的位置,一隻黑色的衣箱就緊挨著我的梳妝台,我的衣服一般都在靠牆的衣櫥裏,而這衣箱不用問也知道是林萍蹤送來給古柏夜用的。

得了我的關照之後,想必裏麵他穿需所用的衣服,應該都不會有所缺失了。

古柏夜的床頭還橫放了一玉一竹兩管樂器,略粗的那隻翠玉質的簫,細的那隻墨竹質地的,便是橫笛了!既然被送來了,定然也都是古柏夜平日常用的東西。

我淺淺看了幾眼,似乎該有的都有了,本來好好的一個大房間,這般一布置後,倒變成了楚漢分明的兩塊了,而中間的檀木圓桌,就成了我們共同吃飯說話的地方了!

我倒是沒什麽太大的別扭與不習慣,隻是古柏夜約莫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景,有些怔忪在原地,好半天都不敢走過來。

我已在桌邊坐下了,抬頭看他卻還有些傻傻的看著屬於他的大床,以及他的東西,仿佛三魂都丟了一半了,不由輕喚他道,“怎麽了?柏夜,可有哪裏不妥,少什麽就讓他們送來就是了!”

“謝主上,沒什麽缺失了!”他終於回過神來了,有些慌張的走到桌前恭敬

道。

“那就好!坐下吧!吃飯!昨天被你鬧得什麽也沒吃成,今天做為補償,就好好與我一起吃頓飯吧!”

我一邊說一邊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並沒有抬頭去看他,就像招呼自家人吃飯一般,天知道,這種事情我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做過了,和馮駿一起吃飯,也多半是他照顧我多一些的。

而這回他連低低的‘是’也省略了,就輕輕的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我把剛盛好的飯碗遞進他手中,他有些受寵若驚的看了我一眼,雖不安卻還是接下了。

我又給自己也盛了一碗飯,然後便拿起筷子開始吃東西,他稍稍遲疑了一下,也沒再說話,舉起筷子開始吃飯。

席間,我為了不增加他的緊張情緒,便沒有再開口與他說話,也故意放慢吃東西的速度,就是不想我吃完了,結果他因為緊張沒吃完,一見我不吃也放下碗,其結果就會如同今天的早飯一樣。

所以我吃的又慢又專心,而他則恰巧相反,幾乎不敢夾離他身子稍微遠一些的菜,一直盯著他麵前那盤水晶豆角吃也就罷了,還三**時偷偷觀察我的表情,我即便不看他,也能察覺到他落在我臉上窺探中又帶著小心翼翼的視線,整個一可憐的童養媳和受虐兒的典型,讓我真是又想笑,又想氣。

再也忍不住看他繼續摧殘那盆水晶豆角了,銀筷一夾,一大塊蜜汁肘子已經放到了他碗裏,“你再這副被我虐待的樣子,我可真要收拾你了!連吃頓飯,你都不讓我消停,防備人慣了,連真對你好,還是假對你好,都分不清了嗎?”

他有些怔怔的看著我,一口飯扒了一半的看著我,也看著那碗裏肉色鮮豔的肘子,一粒米頑皮的沾上了他的上嘴角。

我看他那副模樣,又責怪自己嘴真是閑不住,明知道他就是個膽怯不經逗的主,我怎麽還在他緊張吃飯的時候說這些呢?

然而話說都說了,也總收不回去了,不由輕輕放下碗,伸手把他嘴上的那粒米拿了下來,第一次在人前歎氣道,“好了!好了!你便當我不曾說過吧!吃飯吧!我知你心裏疑惑我為何這般待你,如果我說,我不過是想對你好些,你定然也是不信的對嗎?不過這卻是真的,不是為了換你來以身相許之類的,我還不到需要靠這些手段要男人的地步,你若能想明白,以後也能自在些,你若自己繞不出這個彎,那以後你便每天每刻都得這般小心翼翼的偷看著我的臉色,哪一種生活方式好,你自己掂量吧!”

他沉默,我重新端起碗,不再與他置氣,像昨天那般不吃晚飯,餓的還不是我自己,要這人開竅,怕是還要有段日子呢,總不能因為這天天被氣的不吃飯吧!

“你早上說的話是真的嗎?”耳邊傳來清冷中帶著幽幽的聲音。

我注意到他第一次沒用‘主上’這樣的詞稱呼我,而是用了‘你’,幾乎喜悅之色立即要顯現出來,卻還是竭力的控製住了,“什麽話?”

一邊問他,一邊也在腦海中竭力回憶我早上到底說了什麽,我似乎說了很多話,又似乎沒說幾句,古柏夜他想問的是什麽?

“名字!”他的眼中閃著異樣的色彩,看著我。

我立即微笑了起來,“當然,我再告訴你一遍,我姓薛,叫清塵,以後沒人的時候,你若願意可以喚我清塵,就好比我叫你柏夜一般!這是我給你的特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