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七章 離開
這一夜,是如此的漫長,似乎永遠都等不到天亮。
踏出了院子,洛馨月拎著簡單的包袱,在府中漫無目的地走著。
夜空中星光閃爍,異常的明亮,可是,她的心隻有一片漆黑幽冷。
不知不覺間,她走到了他的門口,怔了怔,停住了腳步。祁閑雲應該在裏麵吧?這個時候,他在做什麽,想什麽?她該和他辭行嗎?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吧?他一定不想再看到她。
她從未想過,她竟會離開得這般淒楚。原本,該是他虧欠她的,現在卻成了她愧對他。她的餘生,隻能懷揣著對兩個男人的愧疚而度過了……
她對不起祁閑雲,也辜負了阿瀾,說到底她隻是一個愚蠢至極的自私女人。
輕輕地旋身,是時候走了……
“這麽急?需要連夜逃離?”身後,一道冷漠帶刺的嗓音傳來。
她的心尖一顫,卻不敢回頭。他果然還未歇下,這是一個不眠夜,對他來說是如此,對她來說也是。
祁閑雲冷冷地站立著,距離她兩丈之遙,沒有靠近,幽沉的目光掠過她的發端。那泛著熒光的夜明玉釵,是他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卻也是最後的一樣。
“準備去哪裏?阿瀾那?”他的語氣冷然,帶著譏誚。除此之外,她應該無處可去了。
洛馨月依然沒有轉過身,也沒有開口,隻在心底輕聲默念:閑人,再見了……
她這一生,不會再嫁。她隻會有一個愛人,但是不必讓他知道。就讓他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忘記她吧。
雙腳如栓著鐵鏈般,沉重非常,她每走一步,都覺得艱難。可是,已經不能回頭了,再苦再難她也要舉步。
祁閑雲沒有再出聲,冷峻的臉龐缺失表情,沉默地看著她消失於眼前。走吧,走得越遠越好,他不稀罕。他在心中如此告訴自己。
眼角微微濕潤,她沒有費事去擦,反身舉步而行,離開了這裏。
深夜的大街寂靜無人,她敲響了一家客棧的門,暫時落腳一宿。
從這一刻開始,一切都不同了……
她隻剩下自己,要與自己相依為命。
………………
已是花開絢爛的季節,空氣中似開始散發初夏的熱氣,現在蓮城,繁花似錦,盎然依舊。
洛馨月在離一家繡坊不遠的胡同裏租下一間民宅,日子安靜而簡樸,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刺繡上,不讓自己有多餘的空隙去胡思亂想。
祁閑雲沒有找她,阿瀾也沒有找她。過去的人與事,似乎真的遠去了,好像隻是她做了一場夢,一場太過揪心哀傷的夢。
“珠兒,在家嗎?”屋外,有人敲門。
放下手中的繡品,洛馨月前去開門,不意外地看到繡坊的管事娘子。
“珠兒,這是這個月的銀錢,我拿過來給你。”柳娘遞過手中的銀兩,忍不住念叨一句,“珠兒,你又瘦了,我真懷疑你是不是總不吃飯。”
洛馨月溫和地微笑,回道:“柳娘,我很好。你先進來喝杯茶,我把近日完成的繡件拿給你。”
柳娘歎口氣,秀雅
的素臉上露出一絲疼惜之色。她自己是個寡婦,所以她很清楚一個女人獨自過日子的辛酸。
“柳娘,這件嫁衣是王府千金訂做的,你看看有沒有要修的地方。”洛馨月請柳娘在屋裏坐下,捧來一件大紅嫁衣。
柳娘接過,仔細地看著,不由發出一聲讚歎:“你的手藝實在是巧奪天工,難怪咱們繡坊的生意越來越好,城中的富家小姐和夫人們個個都搶著要你的繡件。”
洛馨月不語地淡笑著。她全部的精力都花在這些繡品上了,隻希望能盡快賺夠銀子,然後把繡坊以及本錢還給阿瀾。
“可惜你不願意露麵,那些來光顧的客人們,全都十分好奇是哪個繡娘繡出這麽精致美麗的繡品。”柳娘看著她白皙消瘦的臉頰,再次關心地叮嚀道,“不過,你要記住別太勞累,活兒是做不完的,慢慢來。”
“嗯,我會的。”洛馨月點了點頭。
“要不要出去走走?你整日悶在家裏,今天就陪我出去買布料吧?”柳娘好意地提議。
“不了,我還有一件羅裙要趕出來,杜家夫人明日就要的。”洛馨月婉拒。其實她不想出門的原因,是因為怕不巧在街上碰見熟人。尤其是……她會心痛,更怕再害他心痛……
“我聽說皇帝今日會在南城門親自監斬一個女人,你想不想去一睹聖容?”柳娘不死心地勸說。自從珠兒住到這裏之後就很少外出,真怕她會悶出病來。
“皇帝?”洛馨月微微蹙起秀眉。什麽樣的重犯需要明戈親自監斬?
“是啊,聽說那個女人曾是皇帝的師妹。”柳娘心直口快地道,說完,見她麵色沉凝,才發現自己提到不該提的人。
“明格兒?”洛馨月心中暗自一悸,語氣有些急切,“知曉她是犯了什麽事嗎?”
“半月前,有大批軍隊侵占我國城池,現在邊關戰事還在打響,正是她給的一些機密呢。”柳娘看了她一眼,見她沒有太大的異狀,就繼續說下去,“那個叫明格兒的女人好像是前朝的舊人,沒想到原來是居心不軌。”
“欽犯?”洛馨月不禁詫異,有些怔然,原來後來祁閑雲還是終究成功了。
靜默良久,洛馨月舉眸看向柳娘,輕聲問:“柳娘,你怎會知道得這麽清楚?”
柳娘一愣,臉上浮現微窘的神色。
洛馨月淡淡一笑,沒有再追問。柳娘會知道那麽多,想必是阿瀾告訴她的,而祁閑雲想必還在四處征戰吧,這裏看似平靜,想必不然。
“其實……阿瀾很關心你的……”柳娘小聲地道,“阿瀾不讓你知道他在默默守護你,是不想給你壓力。”
“代我謝謝阿瀾。”既然她給不了他什麽,就不要再攪亂他的心,不要再見麵了吧。
柳娘頷首,站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洛馨月亦站起,目送她離去。
待柳娘走遠,洛馨月也跨出了屋門。她要去南城門。明戈要親自監斬明格兒,是否有什麽用意?是要引誰出來嗎?今日斬首示眾的時刻,會不會潛藏著危險?
心情有些不安,她終是無法不想太多。
她的腳步不自覺地加快,往南城門
走去。
城門外,人潮湧動,眾多來看熱鬧的百姓將道路擠得水泄不通。
隔著人群,她遠眺那高高的城樓。距離甚遠,她輕輕地眯起眼眸,那道屹立的玄墨身影,高大挺拔,不容錯認,就是明戈……
心中驀地一酸,雖然看不清楚他的臉,但他的身影還是那般熟悉……隻是,也變得那般遙遠,再也無法觸及……
默默地混在人群中,目不轉睛地望著城樓,想起還在遠方廝殺的祁閑雲,她的手緊緊地攥起,指甲掐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一個多月了,準確來說,是四十三天零五個時辰。時間並不算長,可她卻覺得已恍如隔世。腦中突然間回憶起他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對於你,是出於想要愛的心。這一份心,你要嗎?”
她要嗎?其實,她很想要,但是她已經失去要的資格。她與他之間的緣分,終究過於淺薄。
唇角揚起一道苦澀的笑容,她的鼻尖微微發酸,但硬生生地忍住了眼淚。
正兀自感傷中,忽覺有人在她肩上輕拍了一下,扭頭看去,竟是踏雪!
“真是巧,看來你是想起了祁閑雲。”踏雪美豔的容顏冷傲如昔,紅唇邊噙著一抹嘲意。
“踏雪。”洛馨月緩神,輕聲應道。
“眼眶泛紅?想哭?很想念祁閑雲嗎?他可不在這裏,想他就去見他。”踏雪的纖指指向城樓,似好心地道,“如果你怕那個男人,我可以替你去殺了他。”
“謝謝,不用了。”洛馨月淡淡搖頭,不想與她多說下去,從人群裏走了出來。
“不看好戲了?蛇蠍美人的砍頭戲,可是非常精彩的。”踏雪勾了勾唇角,走在她身側,意味不明地再道,“對了,我順便再附贈一個消息。祁閑雲的那個侍妾,現在身子好得很,再過四個月左右就會生出一個白胖娃兒。你會不會為祁閑雲高興?”
“會。”洛馨月溫聲回答。雖然明知踏雪有心刺激她,但她是真的替祁閑雲感到高興。他即將有自己的孩子了,這次,他應該會真心開懷吧?
“嘖!”踏雪輕蔑地嗤了一聲,懶懶地諷道,“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自以為偉大的女人,犧牲自己來成全別人,你這不叫無私,是愚蠢。人活著,就該為自己爭取。想要什麽,就努力想辦法得到,何必對自己的欲望遮遮掩掩。”
洛馨月默然無話。她和踏雪大概是兩個世界的人,她沒有她的灑脫不羈,所以活該她活得如此疲累。
踏雪並不介意她的沉默,似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事,饒有興味地盯著她,道:“懷孕這麽久了,怎得還一副這個小身板模樣?”
洛馨月微愣,還未接言,踏雪已經顧自捉住她的手,扣住她的脈搏。
“哈哈--”鬆開她的手,踏雪放聲大笑。
“你笑什麽?”洛馨月驚疑地看著她。難道……
“想不到今天有比看蛇蠍美人砍頭更有趣的事。”踏雪斂了笑聲,美眸一轉,掠過一道邪魅的光芒。
洛馨月望著她片刻,抿著唇轉身就走。這個踏雪亦正亦邪,難說是好人或是壞人,她還是自己去找大夫看診。她不會是身子怎麽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