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五章 鍾聲未響
看著這全無標識的馬車，璃雪眼前一亮：“看來陛下早就準備好了。”她正笑得甜甜，忽然眼前一花，麵前突兀地出現一個玄衣人，倒唬了一跳。
那人眉目俊朗，卻深深地透著一股冷意，叫人不敢輕視。
璃雪回過神來，他已撫劍行禮：“參見陛下，婕妤。”
璃雪拿疑惑的目光去看軒轅無色。軒轅無色親扶了他起身，笑道：“這位是朕玄衣衛的大統領——傅錫中。”
璃雪心中一凜，因父兄長年掌兵，她對於玄衣衛倒是有所耳聞，那是帝王心腹的暗衛，大齊十二衛中最神秘的一衛。
而對於玄衣衛的大統領傅錫中，她也略知一二。
這時，軒轅無色又道：“通華，勞你駕車了。”
璃雪恍然，通華怕是傅錫中的字罷。軒轅無色既稱他表字，可見是十分愛重。
傅錫中道聲“不敢”，請了軒轅無色並璃雪上車。
馬車轆轆地行在宮徑上，璃雪雖然雀躍，但還存著理智，她陡然想起一事來，問道：“陛下出宮，隻帶了傅統領一人？若是……”
軒轅無色道：“你安心，自有朕的暗衛跟著。”
璃雪一聽，好奇地掀起簾子四處打量：“咦，臣妾怎麽一個都沒看見……”
軒轅無色失笑，又覺得她這個樣子特別可愛，不由伸手捏了捏她的俏臉：“能被你發現，還能稱為暗衛麽？”
璃雪一想也是，自己問了個蠢問題，這會兒便有些不好意思。
馬車這時已使出了皇宮，外麵也漸漸熱鬧起來。除夕夜沒有宵禁這一說，這會兒朱雀大街上燈火通明，遊人如織，嬉笑聲、鞭炮聲混在一起，終於讓璃雪感覺到了過年的氣氛。
這下，璃雪再也坐不住了，頻頻掀起簾子往外瞧，笑得見牙不見眼。
軒轅無色含笑打量著她，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璃雪如此發自內心的高興。在宮裏，她雖然比其他嬪妃活潑愛笑些，但到底時時刻刻被規矩拘著。
想到這，他沉沉地歎了口氣。
璃雪疑惑地回頭，臉上還是一派暖融融的笑意：“陛下歎氣做什麽？”她眼尖地瞟到車外的招牌，大叫道，“奇香閣！陛下，咱們去那吃宵夜好不好？晚宴的溫火膳您肯定沒吃飽吧。”
傅錫中大統
領很給麵子地停了車。
軒轅無色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唔，這個小丫頭還做起自己主來了。不過，自己心裏倒是挺歡喜的。
於是，他好脾氣地道：“好，正巧我也餓了。”
奇香閣的小二早成精了，見他二人衣著華麗，氣度不凡，又有一個冷麵帶刀侍衛在旁護衛，便知是貴客，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將二人讓進了三樓的雅間。
璃雪以前是奇香閣的常客，此時當仁不讓地點了一桌子的菜。今兒軒轅無色格外得溫柔，她說什麽都說好，由著她折騰。
璃雪一會兒又想起一事，眼睛亮亮地開口：“陛……”
話剛出口，就被軒轅無色掩了口：“既是在外麵，你我便是尋常夫妻，別再用敬語。”
璃雪眨眨眼：“那我叫您什麽？”
軒轅無色笑著反問：“你說呢？”
璃雪頓了頓，小臉有些發紅，但終於還是輕聲道：“無色……”
“哎。”軒轅無色應了一聲，忽然笑出聲來，那樣得舒心，何曾還有半分帝王的冷峻威嚴？
無色，這樣簡單的兩個字，有多久沒被人叫過了……
璃雪微微有些發怔，“無色”這兩個字仿佛帶有魔力一般，立刻就在他們倆之間生出別樣的情愫來。
軒轅無色興致越發高昂，道：“你剛才想說什麽？”
璃雪這才拾起話頭，雙眼亮晶晶的：“一會兒陪我逛街好不好？”
大齊的風氣較為開放，對女子的拘束並不甚多。璃雪在閨閣時，就不是個文靜的性子，出門逛街更是常事，進宮半年，倒叫她悶得久了。
軒轅無色答應得很爽快：“好，都依你。”
璃雪歡呼一聲，臉上的笑容裏天真的意味更多了些。
軒轅無色平生第一次在旁人的催促下用完了宵夜，伸手挽住璃雪的胳膊，步行上了街。
璃雪正在興頭上，忘了羞澀，任由他挽了，迫不及待地在夜市上東看西看起來。
這樣閑適的夜晚，這樣愜意的漫步，他們挽著手，似乎真的如尋常的夫妻一般，並肩而立。
璃雪忽然發現，十二歲的一見鍾情興許隻是少女的懷春，可經過這些年的沉澱，當年的心悸，在這個夜晚全都勃發了出來，醇厚得叫她自己都忍不住沉
醉。
更何況，他此刻僅僅是軒轅無色，而不是乾元宮中高高在上的明道帝。
軒轅無色噙了一絲淺淡的笑意，無論璃雪做什麽，他都極有耐心，哪怕她為了一支不值錢的銀簪和攤主討價還價了半天，他也沒有一絲不耐。
這樣生氣勃勃，天真又驕傲的珞兒，是他不曾見過的。
這個夜晚，在以後的幾十年裏，都常常出現在璃雪的回憶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們三步開外的地方總是佇立著一位麵無表情的傅錫中大統領。
璃雪興致勃勃地把攤位逛了個遍，直到腳酸得走不動路了，才意猶未盡地道：“我們接下來幹什麽？”
軒轅無色沒忍住捏了捏她的瓊鼻：“你還沒玩夠？”
璃雪堅決地搖頭——當然沒玩夠啊，玩樂又怎麽會夠呢？
軒轅無色失笑：“你不累？先上馬車歇歇，一會兒有焰火。”
璃雪應了，乖乖地上了車，傅錫中不用人吩咐，自覺地把馬車趕到了皇城邊上。
璃雪有些奇怪，正欲出口相問，卻見軒轅無色的表情更奇怪——他一掃剛剛的喜悅和微笑，整個人恍如籠罩在巨大的悲慟中，他靜靜地遙望著漆黑的夜空，不知在看什麽，也不知看到了什麽。
璃雪沉默了片刻，悄聲問傅錫中：“傅統領，陛下……”
傅錫中的聲音穩穩地傳了過來：“陛下在等鍾聲。”
璃雪恍然，原來是在等新年的鍾聲，隻是……
過得片刻，子時已至，整個帝都都燃起了燦爛的焰火，映得天空也是五彩一片。
隻是，新年的鍾聲並未響起。
璃雪詫異之餘，分明清楚地看到，似乎有一行清淚溢出他的眼眶，劃過清峻的側臉。
耳邊又響起傅錫中的聲音：“明道元年，陛下下旨拆除了帝都的鍾樓。”
是以，根本不會有鍾聲。
可他明知沒有，卻偏偏要等。
那一瞬間，他落下的淚，就仿佛落在了她的心裏。
璃雪深切地感受到了，那種令人窒息的絕望悲慟。
“回宮。”雲淡風輕的兩個字，帶著殺伐果決的冷厲，他又是坐擁天下的帝王了，仿佛剛才的一瞬間隻是一個錯覺。
馬車轆轆地行進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