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八章 害人不淺

馬車行進的路上,穆月槿一直逗著小鈴玩。

九歌一直看著不禁生疑:“你當真舍得那些跟隨你多年的小動物?”

她一怔,隨即苦笑“舍不得。”頓了頓,收起傷感情緒,“但是為了他我可以放棄所有!”

九歌歎氣一聲搖頭,情這一字當真是“害人不淺”。

“真不懂你到底看向他哪一點可以讓你如此地不顧一切。”

穆月槿不答。

就在九歌以為她不想再說話打算合眼休憩時,她卻開了口,“他來的第一日我便察覺到他身上藏著深不見底的孤獨。”

九歌繼續聽著不答話。

“我曾問過他小時候是怎麽過來的。他卻隻告訴我從六歲開始就被自己的母後安排進了另一個完全封閉的宮殿中習武看書,直到行了冠禮才回到了原來的宮殿住。十二歲那日是他第一次偷偷地出宮。這十多年的過往他卻隻用一句話帶過。十幾年間,沒有親人的陪伴他就一人在那宮殿裏自生自滅····我想著卻感到沒來由地心痛。”聲音似乎哽咽,“我告訴過自己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讓他自己一個人!。”

九歌心中輕震,卻是合眼假裝休憩不去看她,裝作沒聽到她後麵說的一段話。

因為她真的不懂該如何麵對她。私心下她希望她不要進宮,可現在那名女子卻是有非進宮不可的理由。對於沒經受過情字一困的九歌而言她是難以理解:為什麽有人願意奮不顧身地隻為一個人。

穆月槿抬頭看向合眼休憩的九歌微怔一下,最後化作無奈一笑。

合上眼的九歌卻沒有睡過去,她心裏不禁想到了李卿佑,她突然很想知道小時候的李卿佑是如何過來的,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孤獨,無趣。

晚上,馬車終於到達了李卿佑的府邸。

剛下馬車就有等候在門口的侍女向前行禮。

“奴婢碧蘿見過七皇子妃。”

九歌道了一聲免禮碧蘿這才起身引著九歌和穆月槿進前廳用晚膳。

沒有看到李卿佑九歌頓生奇怪,都這麽晚了他還沒安排好那些事?

她不再深想,餓了一整天的她已經抵不住美味佳肴的誘惑開始用膳了。

晚膳過後,劉統告訴九歌李卿佑吩咐要護送她回宮,所以九歌和穆月槿說了幾句話就回宮了。

回到常卿殿後小鈴自己跑去了溜達,九歌回房就看到李卿佑自己一人在棋盤上博弈。

“原來你早回來了?”

李卿佑嗯了一聲,視線卻是沒離開過棋盤。

九歌坐了下來,然後開始泡茶,想起穆月槿的事又是一聲歎息。

覺察到九歌有點不對勁,李卿佑這才移開視線看向她,“怎麽?知道了答案你好像很愁苦?”

九歌輕點頭然後把今日從穆月槿那聽來的話完完全全地告訴了他。

“看來四哥是把她給還俗了。”李卿佑靜靜聽完了才說道。

還俗?莫名覺得這詞真的再適合不過了,這樣想著她不禁笑出了聲。

直到九歌的笑聲漸歇他才再次開口,“她本是與世隔絕地生活,四哥這一來她就沾染了俗世之事。四哥讓她懂得了情愛,卷入紅塵之事就在所難免了。”

“可我怎麽覺得你四哥和她兩人不過是兩個孤獨之魂抱在一起取暖而已。”

“世間的情愛大抵如此,就是追求心靈上的慰藉而已。”

她把泡好的茶輕輕放在他的一側,“隻是我覺著穆姑娘的奮不顧身有點天真了。”

李卿佑輕笑一聲,“俗世之人大多受物質利益誘惑已經很難有這樣一份天真了。四哥會傾心於她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吧。”

九歌點頭表示讚同,哀傷感又湧上了心頭,“這樣的她進了宮以後的路

恐怕不好走啊····”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注定的路,身為旁人的你可以選擇相助亦可以選擇笑看,不管如何她的結局早在選擇的一開始就定下了。”

她輕歎一聲“你的話讓人聽了心寒卻是不能辯駁的真理,我無話可說。”

她坐下來看了看棋盤就徑直拿過白棋與他對弈。

“對了,那些小動物你怎麽安排好的?”

“我讓高先生過去了。”

九歌聞言落棋的動作一頓,“你怎會讓高先生去那呢?”

李卿佑回了一句足以彰顯他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能耐,“先生他都這歲數了不多放下俗世之事與花草親近親近,和動物們多待幾回很容易被天收的。”

九歌在心裏為高先生堪憂,這話要是被他聽見了不被活活氣死才怪!

入夜時分,躺在床上的九歌卻是睡不著,她想起今日在心中生起的疑惑:李卿佑的過去到底是怎樣的呢?

猶豫片刻她還是決定一問。

她抿抿唇,小聲試探,“李卿佑····你睡沒?”

李卿佑眼也沒睜開就回了一句:“睡了。”

九歌一愣然後狠狠瞪了他一眼,突然利落道,“李卿佑,我有話問你!”

他這才緩緩睜開眼側過身子看向她,“什麽?”

“你····”看著他的眼睛氣勢突然一弱,她隻好別過眼不去看他然後細聲道,“你小時候怎麽過來的?”

“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他繼續淡然道。

“幹嘛?好奇不可以啊····”九歌一心虛底氣就有點不足了。

四周突然一片靜默,就在九歌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李卿佑卻緩緩開口,“跟著高先生學習,和先生安排的師傅習武,每日進宮見父皇,偶爾去民間遊曆····。”

九歌一直靜靜聽著居然有片刻感到安心。

她自顧自地說著話,“嗯····師生情深厚,父子情深厚,能偶爾去民間玩耍那就證明生活並不是無趣的,雖然沒了母妃還能到健健康康活蹦亂跳地生活著,還好,還好····”

李卿佑聞言魅惑一笑,夜眸如星,“你怎麽突然關心起我的事來了?”

九歌一頓,耳根有點發紅,她一愣一愣地回答,“沒····沒什麽····”。隨即轉過身子不再看他,把被子蓋過了頭就合上眼睛。

李卿佑盯著她的背影看了許久後才伸出手輕輕扯下她的被子到頸脖處,然後轉過了身子不再理會。

早上的時候九歌與李卿佑在用膳時她才想起昨晚一直忘了問的事。

李卿佑剛好放下調羹,一抬頭就看到九歌盯著她看,“怎麽了?”

“你原來在自己的府邸住得好好地怎麽就選擇回宮住了呢?明明在外麵住做什麽事都方便些。”

“還不是因為你。”

九歌一愣,“因為我?”

“你嫁過來的時候皇後就跟父皇說要留你在宮裏一段時間讓你習慣習慣這裏的禮儀。你是後宮裏的人我出不了聲也就住進來了。”

九歌琢磨了一下才道,“我看不是讓我習慣習慣禮儀,而是想借這個理由好監視我或者你吧。”

“在沒了解好你的能耐時她可不會安心地讓你離開她的視線。”

“所以這兩個月以來你才沒出過宮門半步,就為了和我待在宮裏盡做一些無聊消磨時間的事來糊弄過去?”

“那倒不是。”

“什麽?”

“這段日子的確是沒什麽事,所以我也樂得清閑待在宮裏。怎麽?你覺得這些日子很無聊嗎?”

九歌細想了一番才答道,“那倒沒有。”反而覺得很安逸。她也說不出來為什麽會有如此奇怪的感覺。

李卿佑微微一笑,“我說過會帶你逛逛的,你就再等等吧。”

九歌點點頭繼續吃著她還剩下半碗的燕窩粥。

自那日接了穆月槿過來這邊後九歌和李卿佑就沒再出過宮,日子就這樣在平靜中匆匆過去了。

七日後,鳳宜公主如期到達雁城。

晚上,九歌與李卿佑穿戴好就出了常卿殿往禮殿處走。

極目遠眺,入目之色皆是喜慶的顏色。

他們路過禦花園時遠遠地就看到楓葉林裏火紅一片,她剛嫁過來時還是枝繁葉茂的大樹現在已經開始慢慢發黃了。

晚風輕拂,花園裏一下子變成了落葉繽紛,她伸手接過飄下的一片枯葉不住地歎息,“入秋了。”

“寒來暑往一直是世間不變的規律,你又何必入情過多感慨。”

九歌點點頭,“隻是偶爾會有些傷感似水流年的無力而已。”

她把枯葉放下讓它隨風而逝,不作多想就離開了。

到了禮殿後,一些九歌隻見過一麵的皇親貴戚紛紛走過來向他們寒暄。

喜慶之樂在宮殿裏響徹一片,熱鬧非凡。人人都因著這喜慶的氛圍而感到高興,隻有一人例外。

熱鬧聲中,一身紅衣的李洵策卻是一片漠然,看不出一絲身為新郎該有的神色。

九歌和李卿佑入座後,就覺得無聊至極。

抬眼看向坐在最高處的皇帝和皇後,亦是麵帶喜慶之笑,皇後就更不為過了,笑得眼角間幾絲皺紋都出來了。

過了一會兒,新娘子終於在宮女的攙扶下踏過九歌曾經走過的白玉石階來到了禮殿內,禮樂聲變得更加響亮。

在喜帕的遮掩下她一步一步地來到李洵策的麵前,從容鎮定的步伐看不出一絲緊張與慌亂。

行禮開始,九歌看著他們一步一步地完成好每一個禮儀不由得對那素未謀麵的鳳宜公主生出了幾分同情。

嫁給一個早已與他人期許天涯的男子怎麽可能會幸福?李洵策恐怕還會因為被迫娶她而遷怒於她也說不定。

禮儀結束後新娘子就被宮女帶離了禮殿,剩下的李洵策還要應付那些賓客。

九歌和李卿佑起身,拿起酒觴就走過去向他敬酒。

李卿佑舉起酒觴,揚起了嘴角,“四哥,作為弟弟的在這大喜之日自然應該向你道賀。”

九歌亦跟隨著李卿佑舉起了酒觴向他道賀,“四哥,我也祝福你們。”

李洵策回視九歌兩人,隻是輕點下頭就仰首把酒飲盡了。

沒有多說他就轉身繼續接受其他賓客的祝賀,所有向他敬酒的,他都一一回應,喝下一杯又一杯的陳年佳釀。

不知不覺間晚宴也到了尾聲,九歌扯了扯李卿佑的衣角,他很快明了地向東承帝請示了一下就帶著她離開。

出了禮殿後,九歌卻是長舒了一口氣。

“晚宴你也沒吃多少,是不是又在自尋煩惱?”李卿佑問道。

九歌輕歎一聲,“我隻是覺得無論是穆姑娘還是鳳宜公主都很可憐而已。”

李卿佑卻是不以為然,“這倆人都與你無關你又何必為她們操心。”

九歌沒好氣地回瞪他,“這隻是作為一個女子應有的感慨而已。你一個男子又怎會懂!”

李卿佑輕笑一聲,“我的確是不懂。隻希望愛妃你莫傷了心神才好。”

九歌行走的步伐突然一頓,她抬眼盯著他一直藏著笑意的眼睛裏蕩著的一絲柔漪。

良久她才吐出了一句到目前為止自己從沒想過的話,“李卿佑,我發現嫁給了你真的沒有什麽不好。”

李卿佑抬手就在九歌的腦門上輕輕一敲,“嗯,現在才發現還不算晚。”眼裏藏著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