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038章 隻用一隻眼

沐漓這個名字蘇清邁已經聽蘇越、蘇振兄弟和吳賢、白小竹提過多次,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莊子裏還有這麽一個能幹的少年。上次他來莊中回事,他仔細觀察過這少年,他謙和、低調,渾身都透著精明,但蘇清邁也留意到這小廝的眼眸中藏著一絲桀驁不馴,他不喜歡桀驁不馴的人,因此沐漓說要回莊幫忙秋收,他便順水推舟地同意了。

等他再次歸來,白小竹等人已走,自己就隨便安排一個職位打發了他。

蘇清邁沒有想到,少浪劍會回來的這麽快,他顯然是跳出了神匠府的圍捕,這就有些意思了。神匠府精銳盡出,為複仇而來,怎麽就讓他逃脫了呢?能突破神匠府的重重包圍全身而退,這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壯舉!

難道說多年的安逸已經蒙蔽了自己的雙眼,讓自己失去了識人之明?

蘇清邁決定再見少浪劍一次,重新審視。

現在,少浪劍就站在他的麵前,他開啟天眼,用神識仔細觀照,沒有發現內丹,也沒有其他異樣,他充其量不過就是一個精明強幹、悟性不錯的普通少年。

打發少浪劍去後,蘇清邁想:若他隻是一個普通少年,倒的確是個可造之材,至少在武技修為上會超過自己的兩個兒子。江南八家承平日久,大體已經忘了“武”的真諦,隨著家族勢力日漸強大,對“勢”的研究更勝過對“武”的鑽研。流毒所至,也讓他足足荒廢了十年光陰,十年之間,他的修為沒有任何長進。

這次神匠府的事警醒了他,這世道說到底還是弱肉強食的叢林,靠人不如靠己,在叢林裏要想立足,必須得有一身過硬的本領。家族再強大,失去了尚武精神,那就是沙灘上的樓閣,萬丈繁華又怎敵得他徐徐一股清風。

“請夫人來。”

蘇清邁淡淡地吩咐道,侍藥童子花鬘有些不大情願地撇了撇嘴,但既然蘇清邁吩咐了,他也不敢有絲毫的違拗。

得知丈夫召請,衣夫人倒覺得有些意外,這陣子蘇清邁忙著籌備江南鑒證大會的事,已經許久沒見她了。來請她的是花鬘,對這個男生女相的侍藥童子,衣夫人向來是深惡痛絕的,但他是丈夫的心腹親信,她不敢在他麵前稍有造次。

蘇清邁迎候在書房廊下,笑語盈盈,夫妻倆雖然早已貌合神離,但彼此的表麵功夫都一直做的非常到位,絕不會讓任何外人看出他們夫妻之間的不睦來。

書房裏出現了一些變化,主人書桌後的那副《江溪鬆竹圖》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遒勁有力的墨筆“武”字。《江溪鬆竹圖》出自當世名家之手,描繪的是隱士們的恬淡、無為。追求田園竹林之樂,是江南士子們的普遍心態,江南八家雖以武起家,卻因承平日久,或多或少地也沾染了這種風氣,尤其近十年,除了極少數特立獨行之輩,多數人都沉溺其中無法自拔,流弊所及,整個江南武林都在旖旎空虛中變得萎靡不振起來。

如今,描繪隱士之樂的《江溪鬆竹圖》不見了,粗獷、樸質的“武”字又回來,武者之家有了尚武精神何愁不能複興?衣夫人震驚之餘,忽然感到一種振奮,神匠府的所作所為,她豈能不知,豈能不恨,知恥而後勇,她的丈夫就還算是個男子漢!

蘇清邁安頓夫人落座後,便打發花鬘出去了,這個舉動也讓衣

夫人覺得有些不同尋常,往日她來見丈夫,這個不男不女的小廝總是如跗骨之蛆般釘在眼前的。

“夫君今日是怎麽啦,如此隆重,是有什麽要緊的事要吩咐妾身嗎?”

蘇清邁凝視著妻子,目光專注而深情。衣夫人被他瞧的不好意思起來,麵頰微紅,嬌態盡顯,她年尚不足四旬,因為保養得當,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她出身名門,姿容貌美,氣質高雅,舉止雍容大度,蘇清邁很詫異,自己的妻子竟是如此的美麗,這麽多年來自己為何一直就沒有發現?

他把椅子向前拉了拉,握著發妻的手說:“沐漓,你知道的,我想收他做義子。”

蘇清邁說出自己的打算,他想接受連佩運的建議,收沐漓為義子,再納為蘇門弟子,傳承日漸衰弱的蘇門武學。收徒,他一人可說了算,但若要收個義子,就不得不征詢夫人的意見。衣夫人在心裏權衡了一下,丈夫的心意已定,征求她的意見不過是出於禮貌,她怎敢有絲毫的違逆?蘇清邁年事已高,武學修為上難再有更深的精進,她雖有兩個兒子,但一個性格懦弱,一個誌向不在武學,若任由名震天下的蘇門武學就此式微,甚至是失傳,他們夫妻都擔不起這個責任。

這十幾年來夫妻感情雖日漸平淡,但**卻一直未曾鬆懈,然自蘇振之後卻再無所出,隨著年齡增長,將來生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若她不能再為蘇清邁添丁增女延續蘇門武脈,蘇清邁就有了足夠的借口另覓新歡,與其引狼入室,恩愛不在,倒不如收納這麽一個毫無根基的少年更符合她的利益。

但衣夫人也有她的顧慮,略作思忖後,她笑著回道:“就在剛剛,白家小竹還向我進言呢,說他如何的好。但我想替祖宗覓納子孫終究是件大事,還是謹慎一些好。何不先留他在眼前,交他點事做,多曆練,多觀察,才見得穩妥。”

蘇清邁喜道:“這是自然,我收個兒子,總要頂個兒子用,否則豈非自尋苦惱。”又道:“你說白家丫頭為何這般看好他,我看她那意思,好像是……你有沒有看出什麽來?”

衣夫人眼睛一亮:“你也看出來了,這丫頭似乎對他有些意思。”

蘇清邁道:“那也算她有眼光,做我蘇清邁的兒媳婦也不辱沒了她。”

衣夫人掩唇咯咯發笑,蘇清邁道:“你笑什麽,我說錯了嗎?”衣夫人笑道:“你舊日也說要替越兒振兒聘她,如今改主意了嗎?”

蘇清邁微笑著擺擺手,忽而一歎:“越兒性情懦弱,真娶了她,準得受氣。振兒雖不至於受氣,但他二人性格不合,將來磕磕絆絆的必定少不了。我倒覺得,這小子能降得住她,他二人若能湊在一處,倒是一樁良配。你說呢。”

江南八家,同氣連枝,百年來互通婚姻,彼此間都是沾親帶故。白小竹滿月時,蘇清邁攜妻子往鳳鳴山道賀,酒後失言,說要聘白小竹為兒媳,兩個兒子隨便她挑,挑上誰算誰。但那不過是一時戲言,且已經過去了七八年,現在他早已改了主意,即便是白小竹和蘇家兄弟性情相合,情投意鍥,那也不成,蘇家兄弟要走仕途,他們的妻子應該是高門顯宦之女,而非江湖世家,白小竹再好也不能娶。與至高無上的家族利益比較起來,個人的私情私欲又算得了什麽。

衣夫人能體會

丈夫此刻的心情,她認真地想了想,岔開話說:“良配倒不敢說,但以白老大那付臭脾氣,肯定是不能答應的,婚姻大事,還是隨緣些好,強扭的瓜不甜。”

蘇清邁聽了這話也泄氣了,白家家長白世灼素來眼高於頂,孤傲古怪,脾氣臭的嚇人,蘇越、蘇振兄弟或可一爭,若讓他把侄女嫁給自己的義子,八成是不樂意的。

“那就一切隨緣吧,成不成,皆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因為存了這份心思,少浪劍到平江府後不久就被蘇清邁任命為內務協理,跟著二總管顧雲海辦差。府中無人不知他與兩位公子關係非同一般,也深得莊主和夫人的看重,自然是處處讓著他。少浪劍假公濟私,先為自己弄了一處獨門獨戶的僻靜小院,好方便早晚修煉。

白小竹見他的小院距離莊牆僅十幾步遠,不覺嘿嘿一笑。天一黑,她先找借口由正門出莊,再繞道翻牆來到少浪劍房中廝混。一連數日,夜夜如此,天一黑就來,子時前後方去,東拉西扯,一氣混纏,總沒個正行。

少浪劍被她鬧的不得一刻閑暇,苦不堪言,結成氣丹僅一步之遙,卻因為她的幹擾,這一步遲遲邁不出腳。

一時惱將起來,問白小竹道:“卻也奇怪,你的連大哥呢,為何到了平江府就不見你跟他往來了。怎麽,連大嫂來了?”

白小竹怒瞪他一眼,哼道:“狗嘴難吐象牙,就知道你說不出什麽好話。人家那麽忙,白天要出門會客,晚上還要跟蘇莊主談論劍法,商議大事,哪有時間搭理我?哪像你整日窩在這,無所事事,你這個內務協理當的真是輕鬆愜意,蘇莊主每月給你多少開支?”

少浪劍道:“你怎知我無所事事,我哪天不忙的團團轉,幾百口人的吃喝拉撒是好伺候的嗎?正是因為我太忙太累,晚上才早早回來準備睡一覺,養養精神。”

白小竹道:“哦,你什麽意思,嫌我在這妨礙你睡覺是吧。好,我走,以後大家也不要再見麵了。”

少浪劍起身送行,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慢走,不送。”

白小竹還沒走到大門就改主意了,她霍然轉身,嘿然冷笑道:“你自然想我走啦,我有那麽傻嗎,你一趕我就走,我偏不走,我坐在這耗死你。”

少浪劍道:“大姐,無冤無仇的,何苦要趕盡殺絕呢。”

白小竹滿不在乎道:“我又不困,我上午睡下午也睡,晚上哪還睡得著。”

少浪劍無可奈何,隻能坐著跟她幹耗。白小竹嘴上強橫,其實也困的不行,平江府這麽多好玩的地方,她白天哪舍得悶在屋裏睡覺,這幾天昏天黑地的玩,早已是精疲力竭。

子時一過,她便哈欠連天,渾身發軟。

少浪劍托著腮幫子,隻睜一隻眼望著她。

白小竹睡眼朦朧地問:“你幹嘛隻睜一隻眼?”

少浪劍換了一隻眼,回道:“一隻眼休息,一隻眼跟你耗,看誰能耗過誰。”

白小竹嘻嘻道:“我不信,眼睛還能輪流休息?”

少浪劍道:“你不信,可以自己試試嘛。”

白小竹道:“試試就試試,你當我不敢麽。”她學著少浪劍的樣子,兩隻眼交替休息,不消半刻鍾,她便兩隻眼都睜不開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