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安樂伯

不由分說,軒轅永夜已經撇開眾人,一步步,朝著那鐵皮馬車走去。

三名胡種烈馬上的青年,望著火光下,這個比女人還漂亮的男人,一時心生警惕,卻又都極有默契的沒有言語,一時間,氣氛安靜的,獨剩下馬兒不安現狀的跺蹄聲,與火把燃燒的劈啪聲。

楚行雲看的不明所以,但下意識的,也快步跟了上來。

“幾年未見,安樂伯別來無恙。”

在鐵皮馬車前站定後,軒轅永夜麵上含笑,幽幽的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安樂伯?

楚行雲眉目轉動,覺的這個尊稱似乎挺熟悉的,肯定在哪裏聽過,隻是腦子裏的記憶,畢竟都是接收別人來的,所以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起來。

“安樂伯……”

反觀狼狽躺在地上的楚天正,在聽到這個名字後,一雙大眼猝然睜的老大……他回來了,他居然回來了。

良久。

鐵皮巨輪大馬車內,才再次傳出剛才那暗啞滄桑的男音,“的確有幾年未見了,我已經老了,而和順王卻正是英姿勃發,咳咳……楚南,還不快快扶為父下車向王爺見禮。”

那被喚楚南的青年,見自己最尊敬的義父,居然要向一個莫名其妙的權貴行禮,雖麵上有些不悅,但還是飛快的躍下馬背,動作嫻熟的就要去攙扶。

但是,他的手還沒碰到車板,就已經被另一隻手捷足先登。

軒轅永夜入手,隻覺的摸到了一截皮包骨的死肉,心中立時湧上了一股濃濃的酸痛,微歎了口氣道:“楚三哥,你下車向我行禮,這不是要生生折殺永夜嗎?”

薄薄的車簾之後,那人手臂一僵。

隨即,車簾被打開,露出了一張滿布風霜的麵容,他的年歲,看上去並不是很老,一頭枯敗的發絲,精神的束於腦後,淳樸的就像田間的老農,但微紅的眉宇間,卻是隱隱透出一股威嚴的銳氣。

仿佛一把塵封的寶刀,盡管已經蒙塵,卻依舊讓人無法忽視他的鋒利。

老人重重的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掌,似是這一霎那想起了一些過往,隨即笑的苦澀而欣慰,“如今那裏還有什麽楚三哥,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糟老頭子罷了……”

“但你在永夜的心中,永遠都是楚三哥,”軒轅永夜的神情,竟是難得的一次嚴肅,他微微側頭,朝著身後不遠處的楚行雲道:“行雲,你不是說最佩服便是你三伯父這等英雄豪傑嗎?愣著做什麽,還不快來拜見。”

三伯?最佩服的英雄豪傑?

楚行雲一下給問的蒙的,但她也不是傻子,軒轅永夜既然肯這麽說,一定有其道理,所以她想都沒想,就迅速上前一禮,“行雲見過三伯父……如今,身子還好些了嗎?”

這老頭一副未老先衰的樣子,估計身子不好,多問一句總不會錯吧?楚行雲暗中想著自己的小心思。

殊不知,最後一句問候,令這位初回故土的老人,瞬間觸動情腸,微微伸出手,滿麵感慨的召喚道:“你就是二哥的女兒?常聽他在信中提及你,早就想回來看看你,快,到

三伯父這邊來。”

楚行雲一下愣在了原地,感覺自己現在特別囧。

但不管真情還是假意,楚行雲不得不緩緩上前,麵上還必須做出一副,晚輩崇拜長輩,那種惡性巴拉的表情。

而望著如此姿態的楚行雲,老人眼底的欣慰,無疑更濃了,他上下打量著,哀歎著道:“丫頭,三伯父這身子算是徹底的廢了,有生之年,都不能在行走一步……“

原來已經瘸了,怪不得說腿腳不便,要人扶著才能下車,楚行雲想。

而老人的身份,也徹底的明了了,正是忠勇侯府老太爺的庶出第三子,楚天行,他母親不過是個通房丫頭之流,產下子嗣後,就命如紙薄的去了,所以一直在老太爺平妻慕容氏的膝下長大。

故,才與嫡出的二哥,楚天誌關係要好。

長大後,又在慕容氏的教導下,習遍了文韜武略,卻因生母身份卑微,一直籍籍無名,後來被舉薦入宮做了禦前侍衛,不想,上任三天,就意外救下了先帝的性命。

大受先帝的讚賞,從此龍騰虎躍,前途坦蕩。

但又因武藝實在非凡,先帝舍不得放人,便一直留在身邊,從普通的帶刀侍衛,一路就破格升到了禦前一品帶刀持令護衛,弱冠之年,就已經官居了二品,可謂是紅極一時。

而同期,死在他一把快劍下的刺客,就更多不甚數。

當時,京中還有人給他起過一個外號,叫禦前飄紅。

但好景不長,最終一次先帝出行,遭刺客圍堵,楚天行一人一劍,足足擋下十數名刺客,因此身受重傷,一雙腿,更是被淬了毒的毒箭貫穿,從那以後,便是徹底的廢了。

先帝感念他的恩情,特賜了他安樂伯的爵位,意思是,讓他安度餘生。

隻是,遙想當年,那個意氣風發,一席紅衣,一把快劍,名震京都的少年人,忽然殘廢,該是何等樣的淒涼。如今不過短短幾年,本該春秋鼎盛的年紀,卻早生了華發,蒼老成了這般摸樣。

知道這些過往後的楚行雲,立時有種肅然起敬之感,若說剛才她心中還有幾分輕慢,那麽現在,望著眼前糟老頭子,她唯有滿眼的敬意。

“三伯父……”楚行雲猶豫著,終還是道:“你既一直在外修養,該是行雲登門前去探望才對,這次怎麽忽然星夜就回了京?”

言到這裏,楚天行一張老臉,登時變的無比嚴肅,在他的示意下,他的義子很快從車後取出了一隻輪椅,推著他,就到了楚天正的跟前,目光憤怒的道:“隻要我楚天行活著一日,便休想在動行雲分毫。”

短短一語,擲地有聲,寒光四溢。

說的楚天正麵色煞白。

卻說的楚行雲,心頭一暖,從她穿越到這裏的第一天,就在不停的感受著,這個薄涼無情的世界,但這一刻,她聽懂了楚天行的話,這位長輩,居然是來給她做主的。

她的委屈,不,準確的說,是楚行雲的委屈,瞬間無聲的抒發了出來,她隻覺那個坐在輪椅上的蒼老背影,此刻是那樣的高大。

“額,王爺,

這些逆賊……”

五城持印張大人,詢問似的看了眼軒轅永夜,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似乎壓根就是忠勇侯府的家事。

軒轅永夜斂下眉峰,淡淡的道:“通通打入大牢吧。”

“不……”誰知楚天行沙啞蒼勁的聲音,忽然打斷了軒轅永夜的決定,他目光幽遠的望向了遠方影影錯錯的宮闕,與京城的繁華,隨即堅定的道:“本來那件事還有些猶豫,但是今日,我突然覺的很有必要做下去……進宮。”

進宮,這個時候嗎?

“怕是宮門要下鑰了。”

“怕什麽,”軒轅永夜忽然興奮的笑了起來,怒瞪了一旁多嘴之人一眼,就抬手拋出了自己的令牌,“去,傳本王的令,若宮門下了鑰,你們砸也得給本王砸開,出什麽事,本王擔著就是。”

楚行雲敏銳的發現,還是頭次聽到這廝,自稱本王。

那人立刻領命而去。

隻是,他們進宮要做什麽?現在也唯有楚行雲這個當事人,瞪著一雙大眼,傻傻分不清楚了。

半個時辰後,也不知楚天行使了什麽厲害腰牌,本來已經緊閉的宮門,居然被命令式的大開,四外燈火通明,無數帶刀侍衛,巍然而立,仿佛在迎接遠道而來的貴賓。

楚行雲進宮兩次,也沒見過這般排場,一時心中更是詫異。

她想側頭去問軒轅永夜,卻被對方神秘的一個笑,就擋了回來。

而這時,他們已經站在了議政殿外的台階上。

與此同時,坐在議政殿內八角龍案前的文成帝,心情可說不上個好,此刻,他一雙幽幽的目光,正緊緊的望著桌案上的一隻令牌,那是剛才有人,突然送到他麵前的。

而與這個令牌,一同帶回的消息還有,安樂伯回京了。

“讓他們進來吧。”

淡淡說了一句,文成帝已經一把將龍案上的令牌緊握入了掌心,這可是一枚非同小可的令牌,此乃先帝親自頒發給安樂伯的免死金牌,見此令牌,如見先帝,而且先帝生前還曾有言,安樂伯,可憑此令牌,隨時向皇室提一個要求。

要不然,已經和衣睡下的文成帝,怎麽可能會因一方小小的令牌,而突然起身呢。

隻是,沉寂多年的安樂伯,不好好在外修養,居然星夜回京,還乘上了這方令牌……他想要提什麽要求?文成帝一時還真猜不透,也在他沉思的同時,以軒轅永夜為首,眾人已經筆直的立在燈火輝煌的大殿上。

“臣弟……微臣……拜見吾皇陛下,願吾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軒轅永夜自還是壽宴上時的那件漆黑華貴的袍服,瑰麗的五官,如盛綻的曼陀羅,美則美矣,卻籠罩著風流般的邪意。

而安樂伯楚天行,一直是坐著輪椅進來的的,朝拜之時,他艱難的雙臂撐著輪椅,似乎要跪下去,已示對文成帝在尊敬。

文成帝坐在龍椅上,立刻抬手道:“安樂伯身子不便,無需多禮。”

“謝陛下。”

楚天行雙臂這才鬆了勁,安然坐回到到輪椅之上。

(本章完)